火車聲中的老航

2019-06-23 17:33 作者:文生 0人讀過 | 8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羑河紀實之一三八

火車聲中的老航

文生

老航看著數(shù)臺鉤機扒拉市場上的建筑，市場上高低不一的建筑物在鉤機在轟隆隆聲中一片狼籍，有噴水車在噴水，可也擋不住灰塵飛起。隨著建筑物的拆除，在市場東邊不遠的鐵道上開著的火車就讓人們看到了，火車的笛聲也響起來了，前面不遠就是火車站。

老航在這個市場干了好多年，從人力拉平車、腳踏三輪車、私裝摩托車發(fā)動機的機動三輪車到電動三輪車，什么都拉：水泥沙子、瓷磚瓷器、木條木板、電線電器、各種水暖部件……，他也從年青力壯到頭發(fā)花白。市場搬遷了，他沒有去新市場，因為，他的生意越來越少，拉貸的汽車多起來了，人們拉貨時都喜歡找汽車。要說呢，他老航也不是買不起汽車，學(xué)會開車也容易，只是怕通不過考試、拿不到證呀……

現(xiàn)在老航留守在市場，再過幾天就得另找干的了。這時遠處又有了火車的轟軋聲。老航想起老家的火車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多年在市場奔波，平常時是聽著到火車聲，但在市場里看不到火車。

老航對火車聲很早就熟悉，童年的他，在石林黑塔村過的，和許多人家一樣，家里沒有鐘表，靠路過村的火車聲確定時間。他很小就能從火車的聲音中確定是什么車，現(xiàn)在也是，他在市場里，能憑火車的聲音確定是什么車：慢票車、快票車、空載車、實載車、拉煤車、拉貨車……，到后來，火車道上跑起動車和高鐵，還有重載車，他很長時間才分清動車和高鐵的區(qū)別，只是老家的火車一天才幾趟，這里一小時能走幾十趟車，時間不象在老家時那樣好確定，他憑手機顯示的時間確定時間。

老航多年在這里打拼，完全適應(yīng)了這個城市，適應(yīng)了這個市場……

市場要搬遷了，老航才覺著自己適應(yīng)是相對的，他覺著自己也該回老家了。

他想到前些天和老婆兒子聊的話。

老婆不想回去。以前，家里有老人和孩子，老婆走不開。老人走了后，孩子們也從學(xué)校出來了，老婆也過來了，一家人租了一間小房子住，老婆四處打雜工，很快適應(yīng)了這個城市。

老航說：家里的房子也該維修了。

老婆和孩子們說：現(xiàn)在不用。

老航對兒子說：也該給你蓋房子了，好娶媳婦。

兒子說：誰還在老家蓋房子？現(xiàn)在都在新區(qū)買房子了。

老航說：新區(qū)的房子太貴，還不如添點買這里的。要不就買老區(qū)的？

兒子說：老區(qū)的房子不中。不過，爹娘回老家住的話，買下老區(qū)的房子住也好。

老航說：俺和你娘回老家住老平房子就中，沒必要買什么樓。

兒子說：俺娘愿意住樓。俺娘說，爹你當(dāng)年忽悠她說，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要在村里蓋樓呀，這么多年……

老航說：你娘也就是說說。還是老平房子好，沾地氣，自己種糧，自己種菜……

兒子說：俺娘種了半輩子地，早就不想種了。再說，和老家的人關(guān)系緊張，她也受夠了，不想回去。我更不想回去。

老航說：你們不回俺回?，F(xiàn)在種地都機械化了……

兒子說：要回你回，反正俺們不回。

老航說：在這里你能住下？

兒子說：俺打算先到山頭上買樓房，爹娘住，咱們每天進城打工，坐我的車，也可以坐公交車。

老航說：山上的房子雖然便宜，可是不靠譜，小產(chǎn)權(quán)房。

兒子說：自己住，只要村里建的，又不處于河邊、路邊，應(yīng)該是沒什么風(fēng)險。

老航問：你買的起？

兒子說：首付沒問題就好，剩下的慢慢還……

老航說：時間太長了，最好能一下付清。

兒子說：不用這樣。

老航說：這得背帳幾十年。

兒子說：沒事，有帳人就努力。

老航說：還是一次性付清好。

兒子說：爹要是能一次性付清當(dāng)然好。

老航說：那俺還是回家蓋房子好。

兒子說：回家蓋的房子俺不住。

老航說：你小子天南海北的到處跑，房子在那兒不一樣？

兒子說：不一樣。在這里，能上好學(xué)校。在老家，中么？

老航說：咋不中？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老家城里也有不錯的學(xué)校。

兒子說：還是到城里念書，不如直接在這里，而且，這兒的分數(shù)比老家底。

老航說：錄取率都差不多。

兒子說：還是不一樣。俺娘說，她當(dāng)年考的分數(shù)，到這里能上不錯的學(xué)校，在老家只能落榜。

老航一笑，說：你娘當(dāng)年要是考上學(xué)了，就不會跟俺了，也就沒你這個臭小子了。

兒子說：俺不和你爭論。其實呢，每月租大房子的錢，再加點，就和月付差不多，不如現(xiàn)在把首付付了買房子合算。

老航說：租那大的樓干啥？又不是不能全付。

兒子說：不用全付，付了首付就中，剩下的做生意用。

老航說：在這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兒子說：俺看你回到老家，也沒幾個能說上話的人。

老航說：啥沒有？老文、老土、老忠、老明、老根他們……

兒子說：算了吧。要不你也不會匆匆就回來了。

老航說：要不是為了你這小兔崽子掙錢，才不會在老家坐不住。

兒子說：其實呢，俺知道，你愿意和市場上的人說話。

老航說：不和他們說話能攬到活？能處理好麻煩？

兒子說：你和那個老銅還老在一塊兒說世界大事。地球上的大事，需要你們指導(dǎo)……

老航說：年輕時，激揚文字多了，好談大事。老人家說了，要關(guān)心大事。

兒子說：老家也就是那個老文能說上話，別人對所謂大事不感興趣。

老航說：現(xiàn)在，俺關(guān)心的大事，就是你這小兔崽子的婚事。

兒子說：俺的事你少管。

老航說：你要是找上對象，俺才不管你的事。找不下，就別攔著俺回老家?；乩霞医o你找對象，就得按老家的規(guī)矩辦。你不辦事，俺回到老家也沒面子……

兒子說：俺還想玩幾年，不想這么早就辦……

老航說：一年一個價，一年比一年高，早辦了早省心……

兒子說：您不用擔(dān)心。

老航說：不用擔(dān)心？你看看，村里比你年紀小的，都辦了事。早知這樣，還不如不供你上什么大學(xué)，一個大專生，上了班也掙不來錢……

兒子說：爹你不要這樣說嘛。這幾年雖然沒掙下錢，不如在工地上混了幾年的小工，可再過幾年俺肯定把他們比下去了，這兩年在市場上跑，把裝璜的門道摸清了，不象你們憑經(jīng)驗估算，俺們是精算，這樣全包才有賺頭，也有了人，正準(zhǔn)備合伙成立一個小裝璜公司，到時候你就享清福，先給爹娘在山上買房子，以后俺在城里買房子……

老航說：你好好打你的小工好了，那個風(fēng)險太大。

兒子說：有風(fēng)險的事才能掙上大錢。

老航問：包工包料？現(xiàn)在人們包工干。

兒子說：你不懂，現(xiàn)在全包的開始多了。好多人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你裝璜房子，就交給信譽好的全包。

老航說：他們放心？知道啥？

兒子說：他們當(dāng)然不懂，可網(wǎng)上會告訴他們呀，什么風(fēng)格、用什么料、什么價，網(wǎng)上一查都有，所以我們按他們的要求在電腦上打出效果圖，精算好料供他們選，要是能攬到大活就好了……

老航說：俺看以后沒什么毛坯房，都是精裝房了。

兒子說：到時可以干別的，誰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老航想到這里，在地工上找老銅。老銅是城里人，下了崗后就先跑市場拉貨，后來就有了自己的店。市場搬拆時，老銅把自己商店里的東西盤出去了，說不干了，準(zhǔn)備退休在家呀。

有一次閑聊，老銅說起過去的同事，有不少在單位混日子，沒有一技之長，單位倒閉了，沒了工作了，整天就是發(fā)牢騷，總覺著社會欠了他們，這不中……

老銅也喜歡說大事，這合老航的胃口，他們圍繞的大事聊，老銅說他們是小休克的犧牲品，國家不這樣，經(jīng)濟就不能轉(zhuǎn)型……，還說農(nóng)民要想富，就得讓農(nóng)民處于少數(shù)，絕大多數(shù)人到城里……

這次老銅說：市里西邊的鐵路算是打通了，以后，貨車就走西邊的鐵路了，這東邊兒的鐵路就光走票車了。西邊市場比東邊市場有競爭力是遲早的事。

老航對老銅說：老家在一條小鐵路和大鐵路交會點上，將來會不會大發(fā)展？

老銅說：不好說，聽你說過，你們那兩條鐵路走的是煤車。票車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通，應(yīng)該是鐵路局不看好客運，還有各路局還沒協(xié)調(diào)好。你們的房子也遠離鐵路，長遠看不會升值。小地方市場小，機會少，大城市市場大，機會多……

老航想起童年老家生活時，當(dāng)時的鐵路是單線的，那時就想，火車是如何調(diào)頭的？小伙伴們有的說拐個大圓圈，火車頭變就變回來了；有的說是火車站上的鐵路象個梭子，火車頭從這梭邊下了，走到梭頭后，回走到另一條梭上，到了梭那頭后，再倒回去，就和車皮接上了頭，這樣整個火車都轉(zhuǎn)了方向……，可是他還不懂，汽車不能長時間倒著走，火車能長時間倒著走嗎？

小伙伴說：對于火車來說，無所謂正走倒走，換個氣閥頭的事。那時的火車還是蒸氣火車。

后來村里建了重載鐵路，是雙線的、電氣的。

再后來，城里通了高鐵后，火車頭兩頭都有，走那頭開那頭的車頭……

老航問老銅：家里還有地，種地有補帖，是不是回去？

老銅說：種地如何？

老航說：絕對是不賺錢。靠糧補。

老銅說：從長遠看，糧補是補給真正種糧的。

老航說：如果沒有糧補，基本上是沒人愿意死守著那幾畝地不放了。不過，比俺年齡大的，還會守著幾畝地圖口糧。

老銅說：如果算大帳，還是在城里合算。

老航說：你快領(lǐng)大幾千的退休金了，俺到時只能領(lǐng)百把塊的養(yǎng)老錢，雖然少，可是還得回到老家才能拿。

老銅說：到時候城鄉(xiāng)居民保會全國聯(lián)網(wǎng)，到那兒都能領(lǐng)……

老銅是不會放棄老家的幾畝薄地，還有老房子。不過，和天下父母一樣，老航愿意為了兒子，繼續(xù)在他鄉(xiāng)住，或許就終老在他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