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紀實之一二五

關于現(xiàn)實合理與否的經(jīng)典話題

文生

一個禮拜天，老明找到老文，說上次和黃教授他們閑談，說到“凡是現(xiàn)實的都是合理的，最終會變?yōu)椴缓侠淼摹钡脑捠鞘裁椿厥?？什么是合理與不合理？界限在那里？

老文說，讓我想想，這是關于現(xiàn)實合理與否的經(jīng)典話題，前句應該是“凡是現(xiàn)實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xiàn)實的?！边@是黑格爾說的。不過，現(xiàn)實不是無條件地存在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成為不合理的，也就是合理性中包含著不合理性。恩格斯由此推出，按黑格爾的辯證法，可以推出另一個命題：凡是現(xiàn)存的，都是應當滅亡的。

老明說，有點復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文說：很好解釋，一個成語就可以。

老明問：那一個？

老文說：物極必反。

老明說：哦。

老文說：其實這種邏輯，我們早就有了。

老明問：你說說。

老文說：你看過《老子》吧？

老明說；知道一點。你也知道，咱們小時候根本沒讀多少古文，等國學熱趕時髦也念時，年紀都不小了，今天念了，明天就忘了，費老大勁只能懂點皮毛。古人講，經(jīng)典要在小時候背誦，是有道理的啊。

老文問：說兩句。

老明說：以柔克剛，以弱勝強。

老文問：老子里面這樣的語錄很多，你發(fā)現(xiàn)邏輯上有什么特點沒有？

老明說：不明白。

老文說：從這個極端直接到另一個極端，中間缺少過渡、演化、推理。老子把中間的省略了，讓人們覺著他講的玄之又玄。

老明說：明白了。三段論省略了中間。

老文說：其實這是我們古人常用的邏輯，例如孟子說，楊朱利已，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獸也。孟子又說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

老明問：難道沒有人看到這里面有問題么？

老文說：咱們石林黑塔村前的河叫什么？

老明說，這還用問？羑河。

老文問，羑河出了個什么人？

老明說，周文王。

老文問，周文王做了什么事？

老明說，被茍于羑里而演《周易》。

老文問，《周易》如何演？

老明說，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

老文說，這是道家的。

老明笑了，說，《周易》玩的是八卦。

老文說，《周易》其實是對世界萬物運動的模擬，萬物有一個演化過程，有一個潛伏、萌芽、生長、茂盛、轉(zhuǎn)化的過程，是事物發(fā)展總規(guī)律，也就是從初九至上九的發(fā)展過程，我們看事物就要用這個規(guī)律去看?？上嶋H上，我們把《周易》用在了算命上面。

老明說，是啊，這和火藥用在鞭炮上一樣。

老文說，俺近來想，一個人，必然是生死相依，人在生長的同時，也就是一步步地走向死亡。生命里面有死亡的種子，沒有死亡的因素，也就沒有生命。

老明說，說生死有點不吉利。

老文說，那，拿你熟悉的歷史說事。周朝，成于分封，死于分封。

老明說，你詳細說一說。

老文說，這該你說呀。學生問你，周朝為什么實行分封？你難道過來問我？

老明說，當時的現(xiàn)實，只能是搞分封制，一是周朝是部落聯(lián)盟，各部落有一定獨立性，你不能拿走人家的東西；二是周朝也沒有能力控制四方，各地地廣人稀，中央直接管理成本太大；三是面對游牧民族，只能實行分封制，各地分頭自衛(wèi)，減輕中央護衛(wèi)負擔，中央也不至于彼此失顧。

老文說，和教科書上講的差不多。

老明說，其實說起來周朝就是一個更大的部落聯(lián)盟主兒。周中央直轄的地方很小，權力是也是象征性的，各地定期向中央進貢一些土特產(chǎn)，表明自己的合法性，同時從中央得到文化傳承，要知道，當時文化掌握在中央手中，地方只能把人送到中央才能得到教育?？鬃拥膫ゴ?，就是讓教育從官家走到民間。

老文說，這使我明白了一件事。

老明問，啥事？

老文說，老子講無為而治，儒家講德治，其實是從夏商周而來。

老明問，啥講？

老文說，無為而治，就是下面的事讓下面自己處理，自己不要管那么多，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儒家講德治，其實和老子講的一樣，做好自己的事，起到一個模范作用，下面就會照著做。

老明說，你呀，就會聯(lián)想。為什么分封到后來就變成不合理了呢？

老文說，這你也應該知道呀，要不咋對學生說。

老明說，說到底還是生產(chǎn)發(fā)展了，人多了，地少了，向外拓展不行了，就只好互相內(nèi)斗，互斗就會把中央不當回事，都有彼可取而代之的心理。

老文說，說到底歷史要求把眾多部落變成一個真正的部落，把下面的大夫、家之類變?yōu)榭ぁ⒖h官，這點秦王完成了。

老明說，對，對，分封到后來成本變的太高了，不合理了，也就是你說的，現(xiàn)實要求實行中央專制，實現(xiàn)低成本治理。

老文說，同樣，專制有它的合理性，最后也會變成不合理的，要有新的方式取代。

老明說，從哲學上講，否定之否定？

老文說，對。俺又長見識了。

老明說，那么封建專制實行的基礎在那兒？

老文說，小農(nóng)經(jīng)濟。

老明說，愿聞其詳。

老文說，小農(nóng)經(jīng)濟是合理的，最后會變成不合理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亡于小農(nóng)經(jīng)濟。

老明問，那你說，小農(nóng)經(jīng)濟如何從合理到不合理的呢？

老文說，俺認為小農(nóng)經(jīng)濟亡于土地集中。每一個朝代末期都是土地集中，導致流民眾多，最后就是人們造反。

老明說，土地集中，在沒有機械化的情況下，并不會減少勞動力需求，應該不會這樣。

老文說，土地經(jīng)營者天然有使土地集中的傾向。問題在于土地集中之后，這些大地主常和官家勾結(jié)，憑著官家權勢，不交稅賦，導致國家財政緊張，于是國家向小地主和農(nóng)民加重稅收，導致中小地主和農(nóng)民破產(chǎn)，破壞了小農(nóng)再生產(chǎn)過程。農(nóng)民，率先破產(chǎn)，再壓榨也沒有三兩油了，要么成為雇農(nóng)，要么成為游民，是不安定的。接著中小地主階層，還有知識分子階層，在國家和大地主的壓榨下，也破產(chǎn)了。所以，王朝末年，破產(chǎn)的中小地主和沒有出路的知識分子就聯(lián)合起來造反，然后失地的農(nóng)民跟進，進行了新一輪式改朝換代。情況大致是這樣，各個朝代也有不同。

老明說，歷史書上講土地兼并使人們造反的。俺了解的更具體了。

老文說，所以真正的政治家是主張搞均田制的，比如說唐太宗就搞均田制，問題是二代之下就不行了。

老明說，沒有別的辦法嗎？

老文說，有啊。清朝實行按畝征稅，就是說不按人頭征稅，按田征稅，你占的田多，就交的多，所以相對來說，清朝的土地集中不算太厲害，當然不是說不是沒有。農(nóng)民起義也集中的江南。按畝征稅，面對人口的增加，不加稅是不行的，同時，面對外來所謂工業(yè)文明和本土工業(yè)文明的沖擊，小農(nóng)經(jīng)濟變的更加不甚一擊。

老明說，解放前大地主也不少。

老文說，那是處于地方長久割據(jù)的地方。象咱們這里處于各種勢力來回拉鋸的地方，中小地主多，失地農(nóng)民更多。

老明說，有道理。俺記著你說，土地集中是大趨，現(xiàn)在有不少人有地不種了，因為種地養(yǎng)活不了自己，都到城里，和過去的人到城里不一樣？

老文說，和過去到城里當游民不一樣，他們是到城里打工，比在農(nóng)村生活要好的多。所以說，具體的事要具體分析。在小農(nóng)經(jīng)濟下，土地集中意味者王朝末世到來；在工業(yè)化情況下，土地集中意味著生產(chǎn)效率的提高。

老明說，現(xiàn)在土地不征稅了，反而補貼，也是社會性生產(chǎn)的要求？

老文說，很多國家都是這樣，對農(nóng)業(yè)進行補貼。

老明說，為什么呢？

老文說，原因是各方面的，根本目的是保證糧食安全，同時安排部分勞動力。有的是出口糧食，有的以糧作武器。

老明說，有人說，按照市場經(jīng)濟，可以完全依靠進口糧食。

老文說，這樣的人不是無知，就是別有用心。

老明說，不能說沒有道理。

老文說，道理是一回事，現(xiàn)實是另一回事。當你需要進口百分之五時，你能按正常價格買到糧食，因為你頂多餓一下肚子而已。當你需要進口百分之十時，價錢可能會翻好幾倍，可能還買不到，因為人家知道你不買不行，再說市場上有余糧的國家并不多，也不傻，會乘風作浪。這年頭，地主家也沒余糧，因為種糧并不是特別賺錢的事。好多國家，本土糧價比國際糧價高的多，也不開放糧食市場，就是這樣的道理。

老明說，哦。有人說李自成下崗之后造反，因此不主張社會有下崗現(xiàn)象……

老文說，要是他又上了崗呢？

老明說，應該不會了吧？

老文說，所以看問題要多想想。失業(yè)現(xiàn)象免不了，要緊的是各方面安排失業(yè)人員重新就業(yè)。

老明說，荒年讓人們能走出去也是個辦法？

老文說，對。所以解放前咱們這里往山西和陜西的多，還有的和山東人那樣，闖關東去了。改革開放后人們能流動了，也促進了社會發(fā)展。

老明說，說到那兒了？對于一個社會？

老文說，一個社會，純之又純不好，純之又純?nèi)菀鬃邩O端。就象咱們小時候，農(nóng)村在自給自足的情況下還以糧為綱，全面砍光，不中，它應該是混合的，種糧的，種經(jīng)濟作物的，搞副業(yè)的，都有，才使那會兒能吃上糧油，分上一點錢。后來就是分了地，人們有了積極性，才使糧食夠吃，可是到現(xiàn)在，局部的人們對種地沒有了積極性。對于土地，私有私營不行，這有千年的歷史教訓；公有公營也不行，這是幾十年前的教訓，于是公有民營出現(xiàn)了，公有民營小規(guī)模不行，這是這些年的教訓，但是急風暴雨也不行，大面積公有民營只能慢慢來。對于企業(yè)，我們講混合經(jīng)營。對于社會治理，我們要開中藥方，打組合拳。

老明說，我們這些年以經(jīng)濟建設為生，出現(xiàn)了許多讓人痛心的事。

老文說，在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的同時，還要抓好四個堅持，抓青山綠水，這樣才能不走極端，使經(jīng)濟發(fā)展處于合理的方面，能健康的發(fā)展。這方面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不少財富，比如說中庸。但具體運用還得根據(jù)情況，我們要根據(jù)情況與時俱進。

老明說，說了這么多，俺一個老百姓只問一個簡單的事，打人是現(xiàn)實，它是合理的嗎？

老文說，要看情況。合理的反擊是合理的，沒有道理的打人是不合理的。

老明說，明白了。用哲學講起來……

老文說，還是回到老子的話上。老子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按這個邏輯，現(xiàn)實合理不合理是相生、相伴啊，過程解釋要用到《周易》中的初九至上九，然后再用辯證法圖解，最根本的還是對現(xiàn)實的認識、分折、總結(jié)、提高。

老明說；其實老子也講過程，他認為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老文說，善。

羑河紀實系列均為原創(chuàng)

2019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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