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人
羑河紀實之八十八
磨刀人
文生
城鄉(xiāng)經(jīng)常出現(xiàn)磨刀人。
對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人來說：“磨剪子么戧菜刀……”耳熟能詳，這得益于磨刀人的角色在樣板戲《紅燈記》中出現(xiàn)。
磨刀人背著長條凳，凳子的一頭架著手搖砂輪，砂輪下面不遠處是固定的油石條，油石條被磨的有了弧度，凳子腿上用鐵絲吊著一個去了口塑料瓶子，塑料瓶子里面放著水和一條小刷子，鐵絲上還吊著破布條。長條凳帶家伙的一邊常常發(fā)紅，那是磨下來的鐵屑和鐵水染的。早年，砂輪還是稀罕貨時，所在位置上放的是粗磨石，《紅燈記》中的磨刀人應該用的粗磨石和細磨石吧。長條凳坐人的地方上下捆著一些爛套子之類的東西，人坐在上面干活舒服一些，扛著條凳走時也不那么沉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磨剪子么戧菜刀”么喝聲一來，城里的人們拿出的多是菜刀，磨損程度也不厲害，又是現(xiàn)錢，磨刀人說好價錢后就是干活，話也不多說。在農(nóng)村，剪刀人也不多說話，特別是有關人家的閑事，更是不多說，雖然他們是十里八鄉(xiāng)見識廣的人。不然，有些閑話，人們要是傳說這是磨刀人說的，這磨刀人就別想在這一帶混了。不過有時候，遇上話癆，磨刀人也敷衍的說許多話。
當時在農(nóng)村，人們拿出的是鈍的不能再鈍的剪刀、菜刀和鐮刀，磨刀人一見這些就皺眉頭，這些菜刀剪子鐮刀不知在什么石頭上和缸沿上亂磨，早就沒了刀刃，刀口上又不知有幾多豁口子，沒有半天功夫磨不下來，而且人們又說他沒有費什么原料，只是出了點功夫，都說要價太高，磨刀人還得磨半天嘴皮搞價。農(nóng)村的活好找，錢難掙，城里是錢好掙，活難找。
當年，樣板戲流行的時候，村里在出現(xiàn)過有趣的場面，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這樣的吧：
當“磨剪子么戧菜刀……”聲響起時，一位大嫂口中唱著：“我家的表叔數(shù)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大嫂邊唱邊拿出菜刀和剪子，與磨刀人講價，覺著貴，就說：你看咱們一樣大，你占了便宜成了表叔，都是為了革命，少收一點吧。
磨刀人說：別亂攀表叔。革命也得保障供給。
你看你看，這不是一個革命者應有的態(tài)度。要不，用糧食頂？你看新糧還沒有上來，過一段時間再說？
不中呀。眼下青黃不接，老玉米也中，俺家里還等著吃飯呢！
要不，先記上帳？
俺不識字，記不下來。
到時你來要帳，俺肯定還。你看這么多人作證，俺就在石林黑塔村住，還會賴帳不成？
俺知道這是石林紅星村。
為啥不說老村名呢？
不能犯政治錯誤呀。真的，家里在等現(xiàn)糧。
你一天三斗五斗的掙，誰信呢？
哎呀，俺的大姐，話也可不敢這么說，有時俺跑好幾天也沒生意，一天下來不掙糧不說，還得浪費不少糧食。
你叫我大姐，我有這么老么？你沒生意？家家戶戶誰沒菜刀剪子鐮刀呀。
那啥，大妹子呀，你們誰不是用的實在不能用了才磨呀。要我說，你們不要自己隨便磨，鈍了就等我們磨，這樣反而不傷刀。
你看你，為了多做生意，在瞎圪瘩（忽悠）人。
沒有呀，大妹子你看，這個刀口蹦的多厲害？蹦了多少口子？需要要老半天時間才能磨好。
人們常說，無商不奸。俺就知道你們會這樣說。
大妹子呀，刀口鈍的越厲害，磨掉多少東西就多。再說，俺們要是有三分無奈，也不做這個。
啥？
怕走錯路呀。走錯路，誰不怕呀。
走錯路？這可以問人呀。你們還能迷了路？
不是說這個呀。你要知道路是不同的呀。
俺知道有土路、石子路、馬路、鐵路……，村里的是土路，南崗的是小石子路，過了南崗有馬路，村北面有鐵路，都是路，還能迷了？
大妹子，你是不知道還是裝糊涂呀？俺說的是路的方向。
方向？東西南北……，那倒是，北唐宋明明在村南面，也叫北。東寺望臺在村西邊，也叫東。
俺不是說這個，看看你們這個墻上的字：堵資本主義路，邁社會主義步。
你明明認字，剛才為哈還說不識字呢。
不是，剛才聽小學生說的……
俺不怕走錯路，俺家十八代貧農(nóng)。你是一個小業(yè)主，一本小小的書上說：小生產(chǎn)者們每時每刻都想走資本主義道路……
磨刀人苦笑著說：大妹子思想覺悟就是高……
磨刀人一邊干活一邊說話，先用手搖砂輪粗磨，然后在油石上一邊刷水一邊細磨，看差不多了，就用拇指在刀刃上來回細刮，感覺不行，又反復看磨的刀面平整情況，然后繼續(xù)在磨刀石上細磨，接著重復多次，感覺刀口行了，再細細把刀刃上的碎鐵粉磨擦掉。剪子磨好了，還要用小錘子敲一下剪子關節(jié)處的鉚釘，讓剪子緊一下，然后來回開剪子，再剪一下身邊的破布什么的，表示剪子磨好了。
就這么磨一下，就要這么多？
這是手藝活，下了大功夫。
磨刀誰不會呀？我們平時磨一下就快了。
大妹子，還真的不是磨一下就行的。你看刀在磨石上來回磨是很有講究的，手和刀面要保持一個角度，磨半天，磨成一個平面，這樣才能鋒利，不是隨便磨一下就成的，要不，那里還會有人吃俺們這碗飯？
俺聽人家說，別說磨刀能賒帳，就是新刀也能賒帳，而且時間還長，幾斤老玉米到什么時候也是幾斤老玉米。下回你帶剪子和刀來，也賒帳給我們。
大妹子，不能這樣做呀，俺也沒那個本錢。這是老早老早以前的傳說，你不要說這個了。
這說明你們這樣的人本錢厚，能賒賬。
我說大妹子，有些話聽聽就算了，不要當真，更不要亂說亂問了，這對你不好。
哎呀，真是越有糧的人越說飯吃不飽。
俺是個磨刀的，能有什么余糧？要不，《紅燈記》中的磨刀人還能是表叔和階級親人？
嘻，俺去家里給你拿糧。當家的回來會說俺在顯擺呢。
有人當了頭，一些人也把家里要磨的東西拿出來磨，磨刀人忙起來了。當然，也少不了有人下工回家罵家婆娘是個敗家子。
事后，我記下了賒刀人這個詞。后來問年紀大的：什么是賒刀人？為啥肯賒刀？
大人們說，小孩子家不要問不該問的。
有人悄悄說：賒刀人就是賣剪子的和賣刀的，他們從山上下來，聽說是鬼谷子那里的人，到村里看到中他們眼的人，就勸說他們買刀，沒錢不要緊，可以用糧食賒，而且糧食到了很貴的時候他們才去收錢。
有多貴？
一斤一二十塊吧。
現(xiàn)在才一二毛，這可能嗎？
能，歷史上多次發(fā)生。解放前還有人用二三斗米換來了老婆呢。
他們什么時候才出來呢？
他們大亂前才出來，這時人們已經(jīng)沒有錢買生活不可缺少的菜刀和剪子了，他們手里的東西也變不成錢，沒法生活，能賣幾個錢算幾個錢，賣不掉的就賒了，反正放著也是放者。大亂中才收帳，這時肯定收不上來了，這時賒帳的人餓死了、跑了、被砍了……，向誰要帳？
又神秘秘的說，前些年（指三年困難）全國黑市糧價確實高的離譜，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現(xiàn)在都不說，你知道就行了。
好多年過去了，糧食價格總的來說價穩(wěn)定。有一些東西的價格來回漲漲落落，如豬肉雞蛋有個漲落周期，人們也見慣了。
可有些東西如算（蒜）你狠、逗（豆）你玩、將（姜）你軍、唐（糖）高宗等等，除了成本和市場因素外，更多是資本炒作因素。不受管束的資本制造亂局，從亂局中謀利，不過只要糧食價格穩(wěn)定就不用怕。
現(xiàn)在，農(nóng)村也是磨菜刀的多，磨剪子不多了，因為沒幾個人會針線活了，磨鐮刀改為磨各種收割機上的刀。賒刀人的說法也好久沒人說了。
羑河紀實系列均為原創(chuàng)
2018年7月15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anwen/vxcnskqf.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