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紀(jì)實一六0

一個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村

文生

這日老文看天氣不錯，沒事就去看村里的黑塔玩。

黑塔是十幾年前重新修的。原來的黑塔在文革中被毀，塔料有的作了井臺，有的壘了田沿，有的成為建筑基礎(chǔ)，其實塔已破敗不堪，文革只是作了最后一擊。

新世紀(jì)初，有好事的村民出面，眾多村民響應(yīng)并集資，在村西重建了黑塔，黑塔得以重新示人。老文心中的黑塔是“鶴塔”，比黑塔好聽多了，應(yīng)取《易經(jīng)》之“鶴鳴于陰”，建在山之北、村之西、河之南。那時老文在外打工掙錢，還拉下的饑荒，沒有回來，也就沒有說上話，但錢是出了。不過，基本上是在原址上建，也就無話可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新建的黑塔高四米多，呈方形，12層，逐層上收，頂是圓寶頂。底座一米多見方，高約半米，四面浮雕金剛；第二層浮雕三圣圖，中間摟空，神龕內(nèi)有坐塔佛和羅漢雕像；三至九層每層有佛雕，再往上是收為寶頂。塔為麻褐石建，與白塔相比，顯著黑，故可稱黑塔。雖然不能與歷史上材質(zhì)細(xì)膩油亮的黑塔相比，也就是那么回事。已預(yù)留擴(kuò)建之地。

老文觀黑塔歸來途中和村里的老漢們聊天。歪老漢對老文說：你看別的村，上面拔錢修老房子，咱們石林黑塔村也有那么多老房子，為啥上面不拔錢修修？俺們也出力掙些錢花花。

老文說：咱們村的老房子，和別的村比起來，沒人家的多。人家是全國性的古村，咱是省里的古村，能和人家比么？

歪老漢說：恁什地他們能拿錢，咱村不中？

老文說：他們一個說是舉人院，一個說是秀才街，咱村里有什么？

歪老漢說：哼哼，你就那樣說吧。還不是上面沒人？

老文說：有這方面的原因，自己養(yǎng)的閨女得讓外人知道，人家才來。說來還是名氣小，上面不關(guān)注，人們不過來。

歪老漢問：怎樣才能有名氣？

老文說：編故事、演電影、寫文章，法子多的是……

歪老漢問：咋編故事？

老文說：就說咱們村的黑塔和白塔村的白塔才是白蛇傳里的塔……

歪老漢說：這不中，說了沒人信。寫文章吧，咱村要是有筆桿子就好了……

老文說：有個名人才好吹。

歪老漢說：村里沒出過名人。家譜上說有一個人，跑在外面打仗的，當(dāng)過什么兵馬總鎮(zhèn)，當(dāng)不得事，還得靠文章……

老文說：這是明朝的事。也就是個提轄，小軍官。

歪老漢說：不是，是大軍官，老輩人都是這么傳說的。西邊那個什么村有個什么舉人院，村里不也是說不清舉人叫啥名字么？咱們的好歹在家譜上有個名字，也搞個總鎮(zhèn)街。

老文笑了，他認(rèn)為歪老漢的話很有創(chuàng)意，說：就算是真的，也排不上號。老房子靠人、靠故事，靠文章才能吸引人。沒名人、沒故事，只能靠文章了。四大名樓，憑文章出名的，其實那幾個樓蓋的沒有什么特色，不就是有人寫了文章么？顴雀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騰王閣：秋水天長共一色……。岳陽樓：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黃鶴樓：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歪老漢說：別說那沒用的。俺看還是沒人開發(fā)。

老文說：咱們這個村，主要是老村有開發(fā)價值。

歪老漢說：是嘞。

老文說：老村現(xiàn)在不能亂蓋房子了，保持原貌，說不定會有人開發(fā)。

歪老漢說：老村建筑太亂了。

老文說：理順就好了。

歪老漢說：俺不看好。

老文回到家后，還想著這事。村子掛著傳統(tǒng)村子的名堂，如果不能推出去，搞旅游，這個牌子就只是個牌子而已，只能繼續(xù)湮滅下去。這些年不少村子日益破敗，只有老人們住。要讓年輕人回來，村子就得能吸引人，開發(fā)旅游是一個法子。

老文想：目前村子沒有知名度，從長遠(yuǎn)看，是有搞旅游的條件的，但要做好前瞻性的保護(hù)工作，以老村為范圍，不再進(jìn)行新的開發(fā)，盡可能對老房屋進(jìn)行保護(hù)，并理順老房子之間的關(guān)系，對老房子進(jìn)行合理的整修。

老黑塔村依大土塬而建，塬對面是南崗，中間是羑河。羑河在這里拐了個彎，與大塬地把村子環(huán)抱起來。村里的房子從大塬下面到河沿，形成三個臺階，形成東西向的三條路，老街、廟前街和新街。后來命名為什么東升街云云，老百姓不認(rèn)可，認(rèn)為還不如按房院命名。

第一臺階在塬下，人們在塬下打窯洞。窯洞前建房子，主要是明朝時，這些房子前面的路為老街，路比下面高兩米多，路基有地方是石頭壘的，老街曲折。

老街下面的房子，多是清朝建的，一排下來，前面也有條路，是為廟前街，因為路東頭是泰山廟。

廟前街的北面比南邊高一點，街南的房子是民國以后蓋的，這排房子前面還有條街，是為新街。新街北的平房，是解放后蓋的，不多，街南離河沿不遠(yuǎn)。

村里南北向的路有兩條，與老街、廟前街形成九宮，九宮的中間的南中北三個格是老瓦房集中的地方。村里人說起老房子的布置，常說老窯院、大谷院、小谷院、草房院。新建的房子自然是平房院。

先人明初從洪洞過來時，只能大塬下開窯洞居住。老窯院可以說沿著整個大塬根建。但現(xiàn)在所說的老窯院，指村東頭的窯洞院，那里沒有老瓦房，連草房也沒有，是窮人住的?，F(xiàn)在這些老窯院前面的房子，是解放后蓋的，不少是在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才蓋的。

草房院子在村西邊，也先后被翻蓋成平房，只留下個地名。

建國前的老建筑在村里形成一個“凸”字，兩邊的平房是建國后至七、八十年代新建的，這樣“九宮”就滿滿的了。

于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以后的平房在大塬后的溝底和坡上鐵路兩邊蓋了。進(jìn)入新世紀(jì)后，到村北原來的中學(xué)校后面蓋小二樓了。

老文想，現(xiàn)在我們要有意識的收集各種老用品，主要是現(xiàn)在已不用的老農(nóng)具和生活用品，老村的每個院都要有相應(yīng)的布署……

現(xiàn)在所說的傳統(tǒng)的老村子，毛病在于都是秦磚漢瓦，而黑塔村即是各種房屋都有，這是個優(yōu)勢。

村里當(dāng)然有故事。明朝時，房子在老臺階上建的，寨門一關(guān)，就有很強的自衛(wèi)功能。清朝隨著房子在臺階下建，自衛(wèi)功能有所減弱，但還有自衛(wèi)功能。到了民國土匪橫行時，村里憑著兩個會打土槍的人，分別把在村口，大隊的土匪也沒有辦法攻進(jìn)來，還打死打傷了幾個土匪。后來，官匪勾結(jié)，采用調(diào)虎離山計，兩個槍手到鶴壁集里的官家說事，結(jié)果山里土匪打進(jìn)村，大谷院里的棉花、小麥、小米拉了好多大車……

大谷院的主人更迭頻繁，真是“其興也悖也，其亡也忽也”，可以看到歷史的影子。先輩人辛苦建起來的大谷院，后輩人不愛惜，或因分家，或因內(nèi)耗，或因賭博，或因匪患，有的人家甚至流落在外地回不來了，最后是分給沒房的貧雇農(nóng)。不過，到了重新分地后的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這些老房子差不多又被原主兒贖回來了，接著又大多不住人了，歷史真是在滄桑中輪回……

小谷院則是讀人多，只是連個秀才也沒出過，出過那么幾個生員，但這些生員水平并不低，清初有若干人在考據(jù)古代經(jīng)典，鄰村的那些秀才、所謂舉人的后代也過來求學(xué)。考據(jù)其實就是追本溯源，考查我們民族面對內(nèi)外患，無力處理的原因所在，那時人們認(rèn)為是把原來的經(jīng)典理解錯了，要重新解讀，他們因些把許多古典的字、義、音弄清楚了，但思想并沒有多大突破。當(dāng)然，和考據(jù)大家比起來，村里的生員藉藉無名。他們考據(jù)的方法也許不對，但思考總是進(jìn)步……

草房院、老窯院的人，都希望憑自己的努力進(jìn)入到大小谷院。早年的不說，據(jù)說這些年，能考上學(xué)的，在外發(fā)了財?shù)模嗍菑倪@些院里出來的……

每一個院在歷史上是變動的。老窯院是最初來的先輩住的，后來他們窯院前建草房院，有了條件后，蓋了大瓦房。沒有能力蓋大瓦房的，繼續(xù)住草房或在別的地方蓋草房住，甚至在新地方打窯院的也有，這樣草房院、老窯院都挪了地方。歷史再重復(fù)一番，草房院、老窯院又挪了地方，村里在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還有草房。最后是草房不存在了，改為平房；窯房隱藏在平房后面，只有老年人才住。

明代建的老瓦房處于村子高處，那時羑河水還相當(dāng)大。后來羑河水小多了，人口也多了，就在老臺下建院。隨著羑河水的進(jìn)一步下降，于是在廟前街建起了院。因為不知何時會發(fā)水，故臺階下建的房子要用石頭作基礎(chǔ)，防止水患。水大時，廟前街一帶就會被水淹，但很快就會退出去。聽老輩人講，村里早年有寺廟，還有好多塔，因為多次水患而湮滅，這些塔是小塔。新建的黑塔雖不大，對這些小塔來說，也算大了。

泰山廟俗稱三奶奶廟，是明清村里的眾人集資蓋的、修繕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對于窮而有力氣的人家，也是種救濟(jì)?，F(xiàn)存的只是一部分……

現(xiàn)在村里交通也方便，與老城有公交車。村北新建了火車站，下了火車走上十幾分鐘路就到老村。以前有票車停靠，現(xiàn)在沒了，但以后會有的，因為老火車道將來會成為城市輕軌，新建的瓦日鐵路有通車規(guī)劃，但都是不知何年才能通車，新建的車站才能起上下客的作用……

老文想，這是一個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村。還有很多這樣的村。

羑河紀(jì)實系列均為原創(chuàng)

2019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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