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紀(jì)實二0一

和尚的境界

文生

秋收大忙之前的短暫安寧，幾個老伙計一塊兒閑聊，大家東一下西一下在初秋夜晚的涼爽下亂說，不知誰說到村里早年有個大寺院，院里有很有多大小和尚。

老文說：大寺院應(yīng)該是明代以前的事了。明朝的天下是兩個和尚鬧下來的。

老土說：這不對，是一個和尚鬧的，朱元璋當(dāng)過小和尚俺知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林說：俺說說花和尚魯智深，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得勁！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大鬧野豬林，來勁！倒拔垂揚、八十斤禪杖，有勁！

老土問：為啥說這花和尚深得佛法？

老文說：你看看他的作為：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這是保護弱小，抗出惡霸：大鬧五臺山，又吃又喝，這是不守規(guī)矩：倒拔垂揚鎮(zhèn)無賴，這是豪氣；野豬林千里護友，這是義氣；桃花林中集聚，這是忠義；梁山反對招安，這是勇氣；捉住方臘而不居功，是知道這是個很難評價的行為；聽潮而寂，自然走向死亡最好。隨便說一下，人生能象魯提轄那樣圓寂，是人生最好的回歸方式，

老土說：哦，你說了這么多。

老林問：你說魯智深悟出“很難評價捉方臘的行為”怎講？

老文說：這就要說大乘小乘了。“乘”原指運載工具。大乘派稱佛法大慈大悲，普渡眾生，斷除自己一切煩惱，以救脫眾生為目標(biāo)，主張人無我、法無我，即同時否定法、我的實在性。小乘派奉釋迦牟尼為教主，要求斷除自己的煩惱，追求個人的自我解脫，認為“法有我無”，即否定人我的實在性，不否定法的實在性。

老土問：說那么多干啥？聽不懂。簡單說。

老文說：簡單說，“大乘”是“救渡一切眾生，“小乘”是“只求自我解脫”。魯智深的行為應(yīng)該是大乘教，遇佛殺佛，遇神殺神，是為了眾生。不過，如何才是為眾生解脫，為自我解脫，認真起來，還是真不好評價的。

老林問：這么說朱和尚是大乘啦？

老文說：可以這樣說吧，結(jié)束了元末動亂，開啟了一個新王朝。

老土問：他當(dāng)了皇帝以后大開殺戒，也算大乘？

老文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边@是王朝初立時的普遍現(xiàn)象。從小和尚到大和尚再到小和尚的不同境界。

老土問：啥？

老文說：他當(dāng)小和尚是為找碗飯吃，是小乘；后來是為了打天下，是大乘；再后為了自己的天下殺了好多功臣，是小乘。

老林說：他殺功臣是為了把“刺”拔掉，讓自己的孫子能平安接班。

老文說：他完全可以仿效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quán)，把那么多大臣殺了，結(jié)果成祖造反時，沒有人能頂上了。永樂爺之所以能上位，靠的還是和尚。所以說，明朝立天下，靠的是和尚。

老林問：這個和尚，可是黑衣宰相？

老文說：是的。

老土說：那你再說說這個古，讓大家聽聽。

老文以前也聊過黑衣宰相的民間說法，說：話說洪武爺朱元璋，因為長子早就死了，所以就安排孫子建文帝接班。建文帝坐上龍椅不久，就在一幫文人的支持下削藩，幾個藩王被削了后，塞邊九王中實力最強的朱棣也面臨被削，朱棣想造反但心里沒底，這時多年相伴的謀臣姚廣孝和尚多方鼓動朱棣行動。

姚廣孝家世代行醫(yī)，他出生時家道已經(jīng)中落，不過他還是受到很好的教育，學(xué)習(xí)了儒家經(jīng)典。十四歲時轉(zhuǎn)向佛學(xué)，過了兩三年出家為僧，云游四海認識了許多人，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象前輩們那樣行醫(yī)生為生，也不安心養(yǎng)佛心，一心想作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

明朝建立后，姚廣孝看到天下漸漸太平，想著自己滿腹經(jīng)綸卻沒有施展機會，心灰意冷，才安心學(xué)佛，成為當(dāng)時著名僧人。

有一天，姚廣孝在少林寺碰到了當(dāng)時最有名的相面大師袁珙。袁珙一看到姚廣孝，就認為姚廣孝“面似一只生病的老虎，骨子里透出一股殺氣，是精于權(quán)謀、能建偉業(yè)的高人?！币V孝很高興，與袁珙結(jié)為至交。

朱元璋的結(jié)發(fā)老婆馬皇后死了后，朱元璋廣尋高僧，讓高僧們在眾藩王的封地里修寺誦經(jīng)，為馬皇后祈福，姚廣孝也在應(yīng)征之列。當(dāng)眾高僧與眾藩王見面時，姚廣孝一下子就相中了被封燕王的四皇子朱棣，就自薦跟隨朱棣。

朱棣見姚廣孝體態(tài)臃腫，不愿要他。姚廣孝走到朱棣面前，悄聲對朱棣說：“貧僧若能為殿下所用，定能為您奉上白帽子?！?/p>

朱棣敏銳地感覺到話里有話，“王”帶“白”帽不就是“皇”嗎？于是向朱元璋請求把姚廣孝許給自己。

之后姚廣孝隨燕王來到北平（后改為北京），名義上住持慶壽寺，實際上經(jīng)常出入燕王府，成為燕王最重要的謀士和心腹。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病逝，將皇位傳給孫子。姚廣孝感到機會來了，想方設(shè)法幫朱棣樹立信心，慫恿他盡快起兵造反。

雖然朱棣覬覦帝位已久，但心里還是沒底，不敢下決心。

姚廣孝先是借天象說：“我一直觀天象，天象表明天下應(yīng)是殿下你的，天道在我們這邊，不用擔(dān)心民意?！?/p>

再用詩句鼓動。一天，兩人在一起看書作對，朱棣隨口吟出一句，“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姚廣孝在旁脫口而出：“世亂民貧，王不出頭誰做主”。

又用老友以算卦鼓勵。某日，朱棣和姚廣孝到外面一家酒館喝酒散心，正喝得，突然出現(xiàn)一位老者，環(huán)顧四周后跪倒在朱棣的面前，說道 ：“殿下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呀？”朱棣驚異：“你一個陌生人，怎么會從眾人中認出俺呢？”老者接著說 ：“小人姓袁名珙，自幼精于面相，……”朱棣也聽說過袁珙，就把他帶回王府，讓他仔細給自己相面。袁珙說：“殿下您有天子之相，天下黎民百姓都會享受你的福氣?！?/p>

經(jīng)過數(shù)次鼓動，朱棣堅定了起兵的決心。

要起兵就得打造精兵器、操練精兵，燕王朱棣手握重兵，但培養(yǎng)最精銳的部隊還是只能私下進行。姚廣孝在燕王府開鑿了地下室，上面建了房屋，周圍修了厚墻，在厚墻四周埋下大大小小的缸甕來消除噪聲，還在燕王府內(nèi)飼養(yǎng)雞鴨鵝，用這些家禽的叫聲遮掩打造兵器和士兵操練的聲音。

一天，兩人又在商議，忽然暴雨如注，狂風(fēng)大作，把房頂上的瓦也給掀掉了。燕王面帶懼色地說；“這是不祥的征兆呀？”姚廣孝聽后，哈哈大笑，說：“殿下，此祥瑞之兆也！是‘飛龍在天，從以風(fēng)雨’？您就是真龍?zhí)熳?，馬上就要換黃屋了?！毖嗤跻宦?，轉(zhuǎn)憂為喜，就加快了起兵準(zhǔn)備。

建文皇帝一上臺就削藩，燕王朱棣以“清君側(cè)”為名舉兵，史稱為“靖難之役”。朱棣率大軍圍攻濟南，打了三個月沒有攻下。守護北平的姚廣孝見狀馬上派人給朱棣送信，建議不要管那些遠征路上的城鎮(zhèn)，隊伍輕裝“直入京師”，認為朱棣與朱允的帝位之爭，與眾多大臣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只要拿下南京，大功就告成了。

老土問：為啥與眾多大臣們沒有關(guān)系？難道他們沒受到皇恩么？

老文說：這是因為朱元璋把老臣們殺的差不多了，建文皇帝把那些藩王削的差不多了，新提的大臣們承受建文的恩澤還沒多久，再說爭奪皇位是朱家的事，所以很多官員見風(fēng)使舵，在等，你不打我，我就當(dāng)不知道。這才是史書不能寫的時局真相，所以朱棣能一路南下，直奔京城，當(dāng)了皇帝。就是姚廣孝，也只能看破不說破，拿什么天象、祥瑞說事，都是忽悠人的，或者說掩蓋真相。

老林問：那么你認為建文帝削藩對不對？

老文說：藩是要削的，只是一幫只會死讀書的文人誤了建文帝，這些文人真正能多讀、讀懂漢武帝本紀(jì)，當(dāng)不會如此。

老林說：是的。應(yīng)當(dāng)先鞏固建文的權(quán)力，再找機會搞“推恩令”之類的陽謀，事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老土說：說這干啥？為什么后來永樂爺沒有殺掉姚廣孝呢？

老文說：朱棣認為“靖難之役”的首功非姚廣孝莫屬，朝中重大事務(wù)，還要找姚廣孝商量，希望他還俗，獎勵一處大宅院，送去兩個貌若天仙的宮女。

姚廣孝深知自己功高震主，就堅決不還俗，但同意繼續(xù)入朝為官。朱棣送給他的兩個宮女，他看也不看，賜給他的大宅院，只是逢年過節(jié)住一下。姚廣孝上朝時著官服，回家便換僧衣。

朱棣上臺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改洪武和建文兩朝的實錄，意在表明：太祖在世時就有意立自己做皇位繼承人。

姚廣孝去世后朱棣下令“綴朝”兩日，尊重姚廣孝的意愿，仍以僧禮下葬。

姚廣孝之所以能平安一生，是深得范蠡、張良之術(shù)，你明白了嗎？

老土說：有點明白，你說清楚呀？

老文說：姚廣孝堅決不還俗，沖淡了朱棣對他的戒心。深諳伴虎的游戲規(guī)則，背鍋時要背鍋，得意時要檢束，成功時要知退。

老土問：你說這姚和尚是大和尚還是小和尚呢？

老文問老林：你說呢？

老林說：為了自己創(chuàng)大事業(yè)而讓眾人流血，是小和尚吧。

老文說：但是從更大的范圍看，避免了更多的流血，歷代都是天子守國門。我以前說過，明代以前，對于北方，長城是保障，對于江南，北方是保障，首都只能建立在游牧文明和農(nóng)耕文明的交界地帶，這個地帶能自保又能得到各地的及時支持，所以長安、洛陽、北京就成為定都的地方，既能據(jù)險自守，又能通過水路得到支持。因為北方糧食不足，所以能南糧北運的大運河的作用越來越重要。

老林問：那么開封、汴京呢？

老文說：那是因為沒辦法。北宋因為失去了燕云十六州，洛陽雖能得到支持，但不足以自保，所以只能據(jù)黃河之險建都在開封。南宋建都汴京是因為失去長江以北。兩宋重文輕武，是以兩宋雖說富庶，但歷史讓人感到壓抑，南宋更甚。

老林問：那為什么朱元璋定都南京呢？

老文說：明初大臣多是南方人，不愿北遷，他也是，所以說他后來是小和尚的境界?；蛘哒f，大小混合吧，此一時，彼一時。

老林問：指點江山的和尚多了好不好？

老文說：出家人還是少談時政為好，放在自修和勸人向善上。出世者多，意味處于亂世，政治家失職，對佛家境界也是傷害。寺廟能到山里的，都到深山里去了。

老土問：那咱們石林黑塔村的大寺院搬到啥地方了？

老林說：不知道。

老文開玩笑說：咱們談這個，他們要躲嫌疑呀。

羑河紀(jì)實均為原創(chuàng)

2020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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