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紀(jì)實一八八

玉米地小景

文生

老林和小力早早起來，往車上裝上玉米種子、刨地镢頭、水桶水瓢，還有喝的水。車上還放著水罐，準(zhǔn)備拉水到山上種玉米。

雖說這些天來，不少地方下了有雨，有的地方還發(fā)了大水，但那是江南，江南這會兒是雨季，而北方的雨季在三季度，正是玉米生長的季節(jié)。收完了麥子接下來就是種玉米，玉米一般六月十日前后就得下種。

早上，?？雌饋硖煊悬c陰，心里想天仿佛要下雨的樣子，其實大部分接下來是艷陽高照。有時也真的下一點雨，但不解決問題，地是有一點濕潤。對于水利條件好的地來說，是可以直接種玉米了，之后老天爺不幫忙可以澆地解決，對于山上的地來說，有條件的人家在下種時澆點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吃了早飯?zhí)齑罅亮耍?a target="_blank">父子兩人騎著三輪車先到羑河邊，一桶桶的提水，灌滿了水罐后，往山上拉。

早上的天氣還有點涼爽，父子兩人默默地干活，老林在前面用镢頭刨坑，小力提著水桶，用水瓢往坑里注水，一會兒父子兩人頭上就冒出汗來。

地里還留著麥梢。這兩天下了點雨，許多地的墑情得到改善，但具體到每塊地上，并不一樣，有的可以直接下種，有的還要澆水才中。老林的這塊地可澆不可澆，為了保險，還是澆水，只是適當(dāng)少澆點。

離水源近的地，有的人家就用農(nóng)用機上的柴油機帶動水泵抽水，通過長長的消防帶把水送到地里，然后過兩天種玉米?？墒巧缴系牡?，沒這條件，大多靠天和人工。水是從山下的羑河里灌到水罐拉上去，再一坑一坑的澆。以后出了苗后，就得一棵一棵的澆。

從前，麥子地收了后，要經(jīng)過犁、耙、分壟、澆水，然后，用畜力或拖拉機拉播種機種玉米，一次能種二行或更多。分了地后，有的人家還用人拉播種機種玉米?，F(xiàn)在人們麥子割了后，直接就在麥茬上種玉米。畜牲也不養(yǎng)了，就是養(yǎng)，也很少有人能使喚畜牲種地了，有條件的人家就用機械種，但在地塊狹小、不規(guī)則的地上，機械用得不得勁，也就只好人工種了。

一會兒，小力的大姐大妞騎著電動車來了。大妞往刨好的坑里撤種玉米種，接后用腳將坑壓好，這樣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后將玉米種上。

太陽出來了，天氣也熱了，老林戴上了草帽，大妞戴上遮陽帽，小力為了時髦，戴的是棒球帽。

大妞說：天這么熱，看天氣預(yù)報，這兩天有雨。

老林說：種你的地吧，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不能把希望放在天氣上。

大妞說：有的人家就是。

老林說：人家是人家，咱是咱。

大妞說：也不是非要趕這兩天吧？

老林說：下雨的云雖多，但自己頭上的云不下雨的事兒多的是。周邊下了好雨，咱們這兒是沾一下地皮。早點種了好。不帶孩子來？也能幫助撒個種子。

大妞說：他奶奶不愿他過來，怕大太陽曬壞了。

老林說：咱們也不會真的讓他在大太陽底下干活，是讓他玩玩，童孫未解耘苦，也傍桑蔭學(xué)種瓜么？這樣玩也不會學(xué)壞。你們現(xiàn)在肯干這活兒，也和你們小時候玩過有關(guān)。

大妞一笑，說：小時候俺娘在地里與其干活，還不如說為了找俺們在地里左跑右跑?，F(xiàn)在和過去不一樣，真怕一干活就把孩子跑丟了。

老林說：那你就帶著孩子到地里玩吧，干不干活無所謂。

大妞說：這不中。

老林說：不說了。干活吧。

小力一邊提著水桶，一邊用水瓢往坑里澆水，說：現(xiàn)在有賴玉米上市了，城里人可喜歡啃賴玉米了，一買就是好幾棵，咱家現(xiàn)在才種，能不能趕上？

老林說：那些玉米是南方種的，從南方拉來的。是糯玉米，不適合咱們這里種，趕不上。

小力說：春天用塑料薄膜種，應(yīng)該能趕上。

老林說：有人真的搞過，但現(xiàn)在不時興了。聽你姐說道說道。

大妞說：前些年還行，但用塑料薄膜種成本比較高，得賣上好價才中。以前搞的人家不多，還能賣上價，后來搞的人家多了，就賣不上價了。再后來，就不搞了，增收的玉米還抵不上增加的勞動成本，不如選更好的種子種。地又為這閑半年，不能種麥子了。

小力說：一年種兩回玉米收入高點。

大妞說：以前還中，現(xiàn)在不中了，許多事就是這樣。

小力說：那個，能不能在大棚里培育好苗，然后移到地里？

大妞說：爹，咱家小力真是個人才，書沒念蠢，還知道這個。

老林說：好是好，不一定中。

大妞說：很多好東西，就這么慢慢就用不上了。你看這里還得人工種地。

老林說：微型播種機也能種這樣的地，但這塊地需要澆水，就不用了吧。很多時候，小塊地還是人工種合算。

大妞說：還不是能省一個是一個。

老林說：你娘說要過來。

大妞說：不用過來。俺娘身體不好，再說家里還有那么多東西，沒人看著不中。中午的飯俺回家去拿。

老林說：不用，這塊地快種完了，水也快用完了，到時一塊回家吃中飯。

小飛和爺爺奶奶也在種玉米。

兩家的地就是上下。小飛家種玉米方式比老林家少了一道：沒有澆水。小飛和爺爺在前頭刨坑，奶奶在后面撒種子?？优俣嗔耍★w爺爺回過來撒種子。

干累了，兩家人坐在一塊休息休息。太陽也大熱起來，前兩天多少下了點雨，現(xiàn)在地里的水分往上蒸，因此就有點悶熱。兩家人把三輪相距不遠對起來，車幫上拉上一塊塑料布，形成人造蔭地面，小飛的爺爺奶奶累的不行，坐在地上靠著車幫迷登。老林、大妞、小力、小飛坐在地上喝著水閑聊。

大妞說：喲，小飛呀，早早就是大學(xué)生了，不在城里念書，在這里種地了？

小飛說：都是疫情鬧的。小力才是正牌大學(xué)生，俺還得先念三年技術(shù)，到時看能不能通過才中。

小飛年紀(jì)比小力小，但輩份高，因此直呼小力的名。

大妞說：你從小就懂事，這樣的天里還出來干活，村里好多和你這樣大的，就知道躲的蔭地里玩，也不知道出來幫幫大人，家里也是慣著的不行。你中考沒考好，為啥不復(fù)讀？

小飛說：政策不讓復(fù)讀。就是上了高中，參加高考也是?？频拿?，早點念也好。

大妞說：你讀書認真，應(yīng)該上好學(xué)校才對。

小飛說：有的課不是你認真就能學(xué)會的，得有天份，比如英語，俺下再大的功夫也學(xué)不來，有的人就學(xué)的很輕松。

大妞說：這話對咧，俺兄弟也是英語沒考好，要不，會到北京上大學(xué)的。

小力不好意思，說：姐你說啥呢？

大妞說：這是事實呀。

小飛說：小力有考上好學(xué)校的命，加油。

小力說：你也能到好學(xué)校繼續(xù)念書的。

大妞說：你們兩個都在互相鼓勁。說實在話，村里能夠象你們這樣的，不多，大都是初中畢業(yè)，在村里玩幾年就出去打工。俺看這些人出去打工也不中，就是干保安和送外賣。

小力說：姐，送外賣的很賺錢，弄好了一月一萬的也有。不少大學(xué)生沒有找到工作前，也干這個。

大妞說：大部分人呢？

小力說：估計也就是四五千吧。

大妞說：坐辦公室也就是這個價，何苦滿天滿地的跑？你姐夫說了，工地上象他那年齡的人也不多了，許多農(nóng)村人都不愿意干這個了。

小力說：這些人連地里的農(nóng)活都不愿意干，還能在工地上干？工地上可比這苦累多了。

大妞說：倒是你們這些還在念書的人愿意干點農(nóng)活。可惜了，這一學(xué)期算是廢了。北京又出了事，還不知道下學(xué)期會是啥樣呢？

小力說：還有三個多月，到時應(yīng)該能繼續(xù)上學(xué)吧，還是在學(xué)校好。

大妞說：瞧瞧，還是念書好。

老林說：你不要這樣說。他們都是經(jīng)過殘酷考試才上學(xué)的。

小飛說：現(xiàn)在的中考比高考還殘酷。

老林說：以前也是。我上高中那會兒，咱們市里有了小師范，從此中考就很殘酷了。

大妞說：這不對，那會兒大學(xué)可比現(xiàn)在難考多了。

老林說：情況不一樣。我們那會兒呀，中考時盼的是考上小中專，考上了就可以免費上學(xué)，工作也落實了，還能立即減輕家里的負擔(dān)?？疾簧现袑２趴几咧械摹，F(xiàn)在誰還上中專？現(xiàn)在難考的是好高中。

大妞說：爹當(dāng)年上的是高中。

老林說：要不是只有應(yīng)屆生才能考中專，俺當(dāng)時也想重新回爐念初中再參加中考。那會兒是考不上中專才上高中的，那會兒就是好高中能考上本科的也不多，普通高中能大專考上也不多?，F(xiàn)在，上了好高中，考大學(xué)不難，就是上了普通高中，只要學(xué)的不太差，考個?？撇皇菃栴}。

小飛說：不管上什么學(xué)吧，學(xué)到本事才中，不學(xué)那些屠龍術(shù)。

老林對小飛刮目相看，說：說的對。學(xué)你所擅自長的，學(xué)實用技術(shù)才好，老話說，荒年也餓不著手藝人。

小飛說：現(xiàn)在玉米主要是當(dāng)飼料，玉米不一定等結(jié)了玉米才收，這樣，一年也可以種兩回。

老林說：小小年紀(jì)就知道這么多。

小飛說：其實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這是搞青儲玉米，用來喂牲口的。

老林說：俺知道這合算，可有點接受不了。學(xué)校的饅好吃么？

小飛說：好長時間沒吃了，沒有奶奶做的大堿面饅好吃。

老林問：饅分顏色呢，白的、黃的、黑的，你常吃什么？

小飛說：在學(xué)校吃常白面饅。黃饅、黑饅偶然才有，還老貴。

老林說：和俺上高中時倒過來了。

小飛說：在家里奶奶也做黃饅和黑饅。

老林說：味道好么？

小飛說：奶奶不讓多吃，說吃多了燒胃。

老林說：偶然吃一吃可以，有營養(yǎng)。

小飛說：是的。俺知道過日子不容易。用柴生火做的飯好吃，關(guān)鍵是每月省下的錢能頂一半養(yǎng)老錢。

老林說：哦，明白了。給小力解釋：農(nóng)村的老人每月養(yǎng)老錢才一百，燒柴火的話，比燒煤氣起碼能省下三四十塊錢。

小力說：真沒想到。

小飛說：種玉米的話，一畝比種麥子好點，不過也好不到那里。

小力說：種地真是辛苦。

小飛說：知道種地苦，和真的嘗過種地的苦，感覺還是不一樣。村里那些無所事事的，難道不知道種地苦嗎？也沒有因此而熱愛學(xué)習(xí)。

老林知道小飛曾勸說不上學(xué)的同學(xué)回學(xué)校。說：好好休息吧。沒多少活了，一會兒干完了回家。九月中旬開學(xué)吧？到時你們能吃了自己親手種的懶玉米。自己種的，比買的，給人的感覺肯定不一樣，是吧？

小力說：有些話，我就想說，你看先進的地方都用無人機種地了，咱這是最原始的辦法。

老林說：你小聲點。小飛爺爺奶奶堅持種地是情懷。

小力、小飛點點頭。

這是種玉米時的一個場面，還好，小力小飛是在校學(xué)生，要是沒能出去打工的男女青年也這樣種地，應(yīng)該是另一番場景了。

羑河紀(jì)實系列均為原創(chuàng)

2020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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