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論語》·連載301

14.24，子曰：“古之學(xué)者為己，今之學(xué)者為人。”

（白話）孔子說：“古代的學(xué)者努力學(xué)習(xí)是為了自我修煉學(xué)問道德，今天的學(xué)者卻為了自我裝飾，做給別人看的。”

（張說）這句話應(yīng)該稍稍修改一下，才能為今天所用。孔子的本義，是想說過去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個人素養(yǎng)，可以后來的讀書，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以便獲得較高的社會待遇?！皶凶杂悬S金屋”說得何其明白！其實，讀書的這兩個目的始終存在的：讀書為義（提高素養(yǎng)），讀書為利（追求名利）。這兩個目的是平行的，交雜的，有的人主要著眼于提高自身素養(yǎng)，有的人基本是為了拿到名利的敲門磚。多數(shù)人兩者兼而有之，不過一時注重“義”，一時注重“利”而已?？鬃影褳榱x、為利的讀書目的截然分開，而且以古、今作為分界線，似乎太機械了。

其實所有的讀書人都同時具有這兩個目的。就是說，每個讀書人都既想完善自己，又想以后出人頭地，只是這兩種成分在不同人的身上占比不同而已的?！皩W(xué)成文武藝，售與帝王家”，是封建社會的讀書義利觀；“學(xué)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現(xiàn)代社會的讀書義利觀，用語不同，實質(zhì)內(nèi)容絲毫不變。

孔子說這話顯然是厚古薄今，表揚古學(xué)者，批評今學(xué)者。其實沒有必要。任何學(xué)有成就的人，一開始都是“為己”而學(xué)，否則是難有成就的。學(xué)成之后，絕不會敝帚自珍地藏起來，總是要拿出來用的。但在使用過程中，不一定能者多勞，多勞多得。有時候自己的成果無可奈何地被他人撈去，自己埋頭苦干，出風(fēng)頭的卻是他人。有時候低能者位居高能者之上，高能者得不到發(fā)揮。凡此種種心生怨言是很正常的，但這個心懷不滿在理論上是不是屬于“為利”的讀書目的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可見，孔子這句話是有問題的。

14.25，蘧伯玉使人于孔子?？鬃优c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笔拐叱觥Ｗ釉唬骸笆购?！使乎！”

（注釋——蘧（qú）伯玉：姓蘧，名瑗，字伯玉，衛(wèi)國大夫。著名的有道德有修養(yǎng)的人。）

（白話）蘧伯玉派一位使者訪問孔子?？鬃咏o他座位，而后問：“他老人家在干些什么？”使者回答說：“他老人家想少犯些錯誤卻還沒能做到?！笔拐叱鋈チ?。孔子說：“好一位使者！好一位使者！”

（張說）孔子之所以對使者贊不絕口，是因為使者以不平常的方式來表達很平常的意思。使者說“老人家想少犯錯誤，但自己覺得沒做到這點”。這句話的意思是：老人家還是不斷會犯些錯的。如果直接說出經(jīng)常會犯錯的意思，似乎抹黑了蘧伯玉的形象，但這是事實，又不能瞎編。于是使者從另一角度來說這個意思：他主觀上很想少犯錯，但在實踐上卻沒能做到。同樣的意思，前者是陳述一個事實，后者是通過人的主觀努力來折射這個事實，讓人注意到老人家努力不犯錯的主觀態(tài)度。這個表達在沒有違背事實的情況下，抬高了主人的形象，所以孔子對使者的外交辭令大為贊嘆。

14.26，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痹釉唬骸熬铀疾怀銎湮弧！?/p>

（白話）孔子說：“不在那個職位上，就不過問那方面的事。”曾子說：“君子思考的事情不超出他自己職位的范圍。”

（張說）這句話早已眾所周知，但誤讀者甚眾?！安辉谄湮唬恢\其政”，是一種良好的行為原則。換句話說，事情應(yīng)該由相關(guān)責(zé)任人去負責(zé)操心，非責(zé)任人不要越俎代庖，那只會壞事，至少會造成混亂。這的觀點是十分正確的。

但有一種誤解?！爸\其政”的意思，是指對一件事的前前后后考慮得十分仔細，不是指對某件事的感覺和看法。前者屬于行政行為范疇，后者屬于社會輿論范疇，兩者有本質(zhì)的不同。比如對高考錄取的地區(qū)比例問題，你說不公平，而且列舉了ABCD幾大不公平的理由，這屬于你的看法，是輿論，不屬于這里所說的“謀其政”。但你如果對各地區(qū)的具體錄取比例進行具體的修改，說修改后的比例比原來好，這就屬于“謀其政”了，因為你在替代責(zé)任人做事。

搞清楚“謀其政”與輿論反應(yīng)的區(qū)別，那么“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不會被濫用了。比如老百姓批評當(dāng)局的某項政策，有人說，不要瞎批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這顯然是錯的。批評政策屬于輿論，不能扣上“謀其政”的帽子；再比如有的部門擬定一些條文，征求意見，有人卻借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緘口不言，這也是錯的。這也是把輿論反應(yīng)視為“謀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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