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黑夜》（汪譯赫爾曼08）連載·3
這書的譯文比前面幾本（汪譯赫爾曼）好！
閱讀《點燃黑夜》，你會不知不覺滑入人性的暗夜，不祥的魅影自始至終籠罩著人物的命運，狂飆激進的美國學(xué)生運動與中國的紅衛(wèi)兵何其相似……是誰背棄了戰(zhàn)友？是誰背叛了誓言？
——旅歐作家 尹強儒
3
12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能糾纏往事，”雨彩轉(zhuǎn)上凱西·希利亞德家的車道時，這樣想著；“但有些人就是走不出來。”減速停車時，車輪下的碎石路面吱吱作響?，F(xiàn)在的凱西已成了風(fēng)險投資家，干得頗為成功，這處房產(chǎn)僅能表現(xiàn)其冰山一角。這是一棟喬治王時代建筑風(fēng)格的紅磚房子，巨大的白色圓柱，三面環(huán)繞著樹林；到了溫內(nèi)特卡( 17 )，還得離開通向街區(qū)的主路才能找到。
她停在了一輛吉普牧馬人和一輛藍色運動車之間；下車后一看，自己這輛豐田花冠已經(jīng)撲滿了灰塵。
夜幕降臨，天氣嚴寒，湖風(fēng)吹拂，卷起樹葉，樹葉打著旋渦緩緩落地。
她扣好外套的扣子，走向巨大的鑲木板門前；勃肯鞋( 18 )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她不覺笑了。就像那句法國名言：Plus ?a change, plus c’est la même chose.( 19 )這話是誰說的？伏爾泰( 20 )？蒙田( 21 )？還是某一位哲學(xué)家？但在史書中卻沒查到這個人。
她伸手撫平衣服，撫平牛仔褲上想象中的皺紋。這么多年來，她只和凱西交談過一次，還是在佩頓“出事”之后；當(dāng)時她與凱西達成共識：盡量避免來往，不要引人注目。她吸了口氣，然后按了門鈴，希望凱西能夠見她：非見不可——因為情況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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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西·希利亞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書桌旁，打開了臺燈。
盡管燈光昏暗，雨彩還是可以看出他沒多大變化；頭發(fā)還是那么多，雖然多數(shù)已是銀色；臉上飽經(jīng)風(fēng)霜，皺紋崎嶇；但那雙藍色的眼睛依然如故，總是顯出樂觀的神色，即使在嚴峻的時刻也不例外。雨彩還記得，凱西曾經(jīng)是如何讓她覺得：生活就是冒險，但你就是想和他共同去歷險——他的魅力正在于此；熟悉三教九流，善于和各色人物打交道是他最大的天賦。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這些人攏在一起的！
“他什么時候放出來的？” 凱西問道。
“幾周以前?！庇瓴蚀鸬溃凰谝粡埰婆f的皮椅子里，靠著椅背。
“你見過他了？”
她伸手梳過自己的頭發(fā)——對此她一直很是自負：最大特征是又長又直，色彩罕見——灰白，接近銀色；但在不同的光線里，會變成發(fā)亮的金色或者黑色。
“這是雨的色彩！”一天晚上，亞力克詩驚呼道。當(dāng)時，他們都在老城區(qū)那棟高高的公寓樓上。
凱西猛地揚起起頭來：“說得好，亞力克詩！完全正確！”
“從現(xiàn)在起，你不再叫朱莉。我們授予你‘雨彩’的名號?！眮喠嗽娍┛┛┑匦χ??！暗皖^謝恩吧。”
雨彩照辦，亞力克詩拿起手杖觸碰了一下雨彩的肩膀。
“一言為定！”雨彩頗為得意地說。
就這樣，從那天起，再也沒人叫她“朱莉”；也是從那天起，雨彩確信自己的頭發(fā)永遠都是那個顏色，即使在40年以后的今天，依然是和以前相同的銀白金黃混合色。
“雨彩，”凱西再次問道，“達爾想要什么？”
“我覺得他想見你?！?/p>
凱西沒有反應(yīng)。
“我知道，凱西，”雨彩說道（這已經(jīng)是她所能達到的最大限度的同情），吸了一口氣?！八€想知道亞力克詩的家人住在哪里；他曾收到一封有可能改變一切的信件，當(dāng)然想知道那封信里談到的情況?！?/p>
凱西眉頭一皺：“她父母已經(jīng)過世?！?/p>
“但她哥哥還在。”
“當(dāng)然還在?！眲P西疲憊地點了點頭?！澳憬o他說了？”
雨彩仔細斟酌詞句：“這個……很難不說?！?/p>
凱西眼睛一閃：“他威脅你了？”
“那倒沒有?！彼q豫了一下?！暗f，他給泰迪打過電話?！?/p>
凱西臉色突變：“見他媽的鬼！他究竟居心何在？”
“他說，他們還有‘舊賬未了?！?/p>
凱西低下頭來，雙手捂臉：“唉，天哪！”
“你早該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p>
他搖搖頭：“我原本以為……呃，原本希望……”
“希望能逃避這一切？”
凱西掃了雨彩一眼，似乎覺得她有些放肆；這還是她第一次暗示：可能你已經(jīng)變了；盡管微妙含糊。
“他怎么樣？我問的是……達爾？”
“他……沒怎么說。”雨彩掃視了一圈，一眼看到了古色古香的書桌，昂貴的電腦，墻上的水彩畫——凱西的確混得不錯?！昂闷婀郑阒绬?？多年來，我們一直以為是亞力克詩的父親干的，要么就是泰迪的父親干的——可我們都錯了。”
“我看，這一切都是拜佩頓所賜！”
雨彩雙唇緊閉——她并沒有覺得他們無辜。
“你還有事情瞞著我；究竟是什么？”
她又一次猶豫起來：“我想再次找到達爾，就在我們交談以后……可我找不到他了。”
凱西的臉色緩和下來：“你的意思是……”
“他的手機打不通，于是我開車去他說過的地址，但他不見了，也沒留下聯(lián)系方式，什么線索也沒有?！?/p>
“天哪！你覺得……”
她打斷凱西的話：“假如是他們干的，不會浪費這么多時間?！?/p>
“這事的后果他們可承擔(dān)不起?！?/p>
兩人沉默了片刻。
然后，凱西問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想啊，時間并不能改變有些人，凱西；尤其是當(dāng)你擔(dān)心會失去什么的時候……”
“而且還有資源可以利用……”凱西坐在了電腦前。
她看得出，凱西的大腦在高速運轉(zhuǎn)。
“雨彩，”凱西終于抬起頭來說道，“你務(wù)必事事小心?！?/p>
“你也一樣，凱西。”她起身，開始走向門口； 然后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說道，“順便祝賀一句：圣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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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彩轉(zhuǎn)上I-94( 22 )駛回威斯康星州。這事做得對，她欠凱西太多了。她一直都是那種有問題就要想方設(shè)法去解決的女子，不到最后一切都失控了的時刻絕不罷手。最初，她和亞力克詩是朋友，亞力克詩也需要有人喜歡，只因為她就是那種人。天知道，這事并不難：亞力克詩是個親切隨和的女孩；不過，她一旦決定要做某事，就很難半途而廢。
還記得相識的那個晚上，那是在橡樹街湖灘( 23 )，他們一見如故：她、凱西和亞力克詩；稍后到了格蘭特公園( 24 )，還遇見了達爾——然后是佩頓和泰迪，他們上前搭訕，聊了一會兒。
她還記得，當(dāng)晚的交談與討論持續(xù)了通宵：軍火商們?nèi)绾伟炎约旱囊庵緩娂佑谀切庫o安詳?shù)男?，而那些國家并沒招惹他們；權(quán)勢集團是如何的虛偽與腐敗，每個人都不應(yīng)該容忍那些家伙；學(xué)生運動將會如何把社會變得公平正義、良好健全。
那個時候，他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只要目標相同，勁往一處使——達爾對此堅信不疑。他可真是雄辯無敵，很善于說服他人。他一開口，雨彩就覺得他說得對，好像本來就應(yīng)該是那樣的——其他人也這樣認為；只要他們聯(lián)合起來，就是不可征服的，就是一束反抗黑暗的強光。
此刻，她加速駛過火星奶酪店出口( 25 )，腦子里還攪動著塵封的往事，沒注意到后面來車射來的燈光。這段路很黑，也是極少的幾個沒有路燈和交通標志的路段之一；突然她看了一下后視鏡：后面的燈光好像要比小轎車高出一截——準是一輛卡車或大貨車。她覺得看見了某種標識，就在駕駛室上方。
她調(diào)了一下遮光板。大貨車已靠得很近——太近了！一絲不妙閃過全身：“快避開，莽撞鬼！”
她打向右邊，可后面那車也打向右邊，咬著自己的車尾！這莽漢是誰呀？簡直都想在下一個出口改道了！她尋找著路邊的標志牌——果不其然：正需要的時候，卻什么也沒有！
后車燈光越來越近，把后視鏡變成了長方形的光條。然后車尾傳來“砰”的一聲，豐田花冠突然傾斜 ，雨彩差點兒握不住方向盤：怎么啦……？又一次猛撞！花冠滑向了路邊！那家伙成心要把我撞下公路？
她猛踩油門，但那家伙緊追不舍，再一次撞上了花冠尾部！這被撞的感覺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豐田真的是好輕好薄好脆弱！
糟了！車子已經(jīng)失控！她發(fā)瘋似的把方向盤打向右邊，可毫無效果！不知怎么的，后面那輛車阻止了自己轉(zhuǎn)彎！然后，毫無征兆，什么東西啪啪作響，花冠猛地向右邊急轉(zhuǎn)彎！接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向空中，越過路肩，翻下路溝，最終停在了一塊田地邊緣，與一塊巨大的“本地塊處于開發(fā)之中”的牌子相隔只有幾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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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貨車減速停在了路肩上；一個男子從駕駛室跳了下來，轉(zhuǎn)身跑向花冠。他看見花冠的引擎還在轉(zhuǎn)動，但車里沒有動靜，便從衣袋里掏出了某物，點燃它，扔了下去，接著返回貨車——這時，花冠爆炸了。
注釋：
第三章
( 17 ) 溫內(nèi)特卡：芝加哥北部16英里一小鎮(zhèn)，為富人居住區(qū)，2015年全美最富社區(qū)第二名。
( 18 ) 勃肯鞋：世界知名的德國鞋類品牌，尤以涼鞋、便鞋著名。
( 19 ) 法語：變化越多，就越相同。
( 20 ) 伏爾泰（1694-1778）：法國啟蒙思想家、文學(xué)家。
( 21 ) 蒙田（1533-1592）：法國文藝復(fù)興后期人文主義思想家、文學(xué)家。
( 22 ) I-94：美國94號州際公路，美國北部西起蒙大拿州比靈斯以東，西至密歇根州的休倫港藍水大橋，全長2500多公里。
( 23 ) 橡樹街湖灘：芝加哥著名旅游景點之一，靠近市區(qū)。
( 24 ) 格蘭特公園：位于密歇根湖畔，風(fēng)景宜人，以雕塑作品眾多而著名。
( 25 ) 該出口離開芝加哥市區(qū)約60英里，位于威斯康星州的基諾沙，差不多位于芝加哥與密爾沃基的中間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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