嘮了一宿嗑
(四十年前的三月份,是文革后第一批參加高考被錄取的七七級學生入學的日子。)
我是最后一位進202寢室報到的。當晚,歲數(shù)最小的小杜、金亭熱情地幫忙鋪床,并指導(dǎo)我這位老大哥要趕在十點前拿著臉盆去洗手間端水以備第二天早晨漱洗之用。我一一照辦。
熄燈后,不知最后一位端水回來的是誰,黑燈瞎火的踩翻了地上裝水的臉盆,于是驚動了下鋪的人,有的取拖把,有的用掃帚,幾個人踮起腳步拾著床鋪下的鞋子。
坐在上鋪的曉洋打趣說:“你們這不是在跳芭蕾吧?”
大家說:“你不下來幫忙還說閑話,罰你跳舞!”
曉洋說:“這還用罰?看,來現(xiàn)成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說著,站在被褥上,露著兩腿的毛,腳跟踮起,雙手交叉,邊抖動身軀邊哼著樂曲:“咋樣?像不像四小天鵝舞?”逗得大家前仰后合拍掌歡呼。
門外走廊上又響起收發(fā)室值班的老范太太催促就寢的喊聲,于是202重新熄燈,但寢室的興奮勁卻無法熄滅。我們初來乍到,本身就具有極強烈的交流欲望。部隊的奇福自然滿腹的槍炮彈藥,擅長書法的文龍口口聲聲的歐體隸書,曉波夸張著當泥瓦匠的埋汰,明宜則描述當架線工爬電桿的狼狽,我站過柜臺,吹噓著快酒慢油克斤扣兩的竅門,這自然讓笑聲一浪壓過一浪。
這一嘮竟然過了一點。大家說,就此打住,誰也不許說了,睡覺。
寂靜中,溫良突然用濃重的四川口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最后再問一哈(下),長春給不給穿小褲管?”(當時左風尚存,溫良是害怕長春沒有解禁小腳褲。寢室在沉默了幾秒鐘后,發(fā)出了排山倒海似的笑聲(主要笑他的方言小褲管)。
溫良十分不解:“笑什么?不懂小褲管?”
聽他這么一說,大家重新又爆笑了一把。
繼而聊起了衣著,說誰誰身架筆挺,誰誰肌肉發(fā)達。也許是肚子都有點空了,轉(zhuǎn)而說奇福的皮膚白面似的,屬于一級精白粉,做包子準好吃;自己的皮膚屬于等外的,純蘇聯(lián)黑饅頭。有人響應(yīng):“現(xiàn)在來個黑饅頭吃也行啊?!庇腥藵姏鏊骸靶辛耍瑒e來精神會餐了,越說越餓!”隨著說話聲音慢慢地消停下來,有人開始打呼嚕了。
孟浩對吃顯然是意猶未盡,他悄悄告訴下鋪的明宜(有話劇臺詞功底的孟浩字正腔圓嗓門大,悄悄地還是讓大家聽得真切):“解放路食品店的肉腸做得又粗又肥,粉面少凈是五花肉,一咬一口油,媽的,這味絕了?!?/p>
聽得大家直咂嘴巴。曉波坐起身來詔示:“現(xiàn)在如果在長影那兒有幾根肉腸,誰愿意去拿?”
“如果肉腸挪到門前的同志街呢?”
眾人踴躍揭榜蠢蠢欲動。
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晚餐的兩個窩頭、一碗苞米面糊在年輕的體內(nèi)早已化為烏有。于是你說你的東北溜肉段溜肉片,我說我的四川麻辣豆腐夫妻肺片,北方的肉餡大包,南方的灌湯小籠,說得大伙唾涎三尺睡意全無。一直捱到凌晨三四點,大伙方昏昏然睡去。
第二天的入學教育,202們哈欠連連,一準沒誰能聽得進去。但就這一宿嘮嗑,卻讓室友們很快融為一體。
一宿不睡: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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