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冷空氣連續(xù)南下，江南大地普降大雪，給很少見到雪的江南人帶來了一份驚喜。于是，文學(xué)群、攝影群忙得不亦樂乎，贊美雪景的詩文、圖片連篇累牘地出現(xiàn)。江南的雪，確如魯迅所說的“滋潤美艷之至”。但我想，它的美艷只屬于有錢和有閑者：在寧靜雅致的別墅或庭院里，屋外飛雪連天，屋里爐火正旺，溫上一壺好酒或泡上一壺好茶，三五友人，匯聚一起，聊天賞雪，確有詩情畫意。我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沒有別墅或庭院，但溫酒煮茶的悠閑還是有的，本也想在有關(guān)詩文的群里湊一下熱鬧，刷一下存在，可就是冥思苦想，也找不到我覺得確切的詞句。我雖然文思拙笨，但平時要想湊湊數(shù)附和一下風(fēng)雅還是能夠做到的。現(xiàn)在怎么了，大腦也被凍僵了？

這時，我想起了劉亮程《寒風(fēng)吹徹》中的一段文字：“無論我蜷縮在屋子里，還是遠在冬天的另一個地方，紛紛揚揚的雪，都會落在我正經(jīng)歷的一段歲月里?！蔽?a target="_blank">記憶中的一個雨夾雪的冬夜，那年我六歲，也是我入學(xué)讀書的第一年，剛進入夢鄉(xiāng)的我被父親一把抓起，隔壁起火了。這時，已能看見透過木板壁的火光了。我來不及穿衣，光著腳丫子跑了出來。一會兒，整個四合院就成了一片火海。這個雨雪交加的冬夜，眼前是熊熊大火，我卻站在燃燒的大火前瑟瑟發(fā)抖，這是冬日的雨雪給我人生留下的第一次冷入骨髓的記憶。

小學(xué)三年級開始，我們要到三四里外的鄰村完小上。小學(xué)生活的大多事都已遺忘了，但冬日雨雪天氣，光著雙腳在上下學(xué)路上奔走的苦楚，至今還深深地烙印在記憶之中。在那個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年代，又加上家遭火災(zāi)，破衣爛衫都被燒個精光，哪有錢買奢侈的雨鞋。母親在我僅三歲時就已去世，沒娘的我，一年到頭能有一雙布鞋穿就已很知足了！印象中總覺得小時候的冬季雨雪特別多，雨雪天，赤腳踩在石子路上，就像有一根根針直刺骨髓，直至現(xiàn)在，一想起那時情景，就有一股寒意在體內(nèi)升起，直透頭頂。

工作后，開始幾年是在離家十里左右的鄉(xiāng)中學(xué)。一個雪后的早上，我騎著自行車趕往學(xué)校。早晨的太陽映照在雪野上，潔白、明艷，閃閃地生光。雪后的路上有冰，稍一分心，車連人就跌入離路面三米多深的麥田里。所好跌在麥田里，人與車都沒事。站起后，抬頭一看，嚇了一跳。如果我的車再往前十余米滑出路面跌下來，那是離路面五六米深的滿是亂石的溪灘，雖不一定死，但重傷是肯定的。直至后來，看到電視上出現(xiàn)的一則回家過年的公益廣告中許多在外打工的人，騎著摩托車，冒雪回鄉(xiāng)過年的畫面，馬上想起自己雪后騎車的情景，為他們擔(dān)憂之心就油然而生。

我們在欣賞雪的柔美恬靜的時候，不要忘了它也會帶給人災(zāi)難的一面。當(dāng)一場大雪襲來時，為了保障人的平安和路的暢通，成千上萬的人，冒著嚴寒，頂著風(fēng)雪，奮戰(zhàn)在大街上、公路上、鐵路上。面對他們，我們還有閑情逸致去吟哦和贊美雪的萬種詩情、千般畫意嗎？這時，我想起了唐代羅隱的《雪》：“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边@雪有點像酒，少酌怡情，多喝傷身；稍下點，給人帶來驚艷，給大自然添一份素凈的美；連續(xù)不斷地下，那就是許多人的災(zāi)難。漫天飛舞的雪花，它可以婉約成一首詩，浸染成一幅畫；也可以化成滴滴淚，甚至是滴滴血。一個網(wǎng)友到火車站拍雪景，結(jié)果拍下了這樣一組照片：一個農(nóng)民工兄弟，頂著寒風(fēng)，冒著大雪，坐著冰冷的老虎車等生意。他臉色蠟黃，直流鼻涕，還不時地咳嗽?？赡苁翘涮I了，他拿出藏在兜里的蛋糕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他突然低下頭無聲地哭泣起來。車站廣場上人流匆匆，很多人忙著拍雪景、堆雪人，沒有誰留意這個埋頭哭泣的男人。因此，我想，我們在抬頭欣賞漫天飛雪的同時，也該低頭關(guān)注一下周遭有無在這寒風(fēng)陣陣中簌簌發(fā)抖的人呢！

2018年1月27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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