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暢銷書《絕地反擊》（汪譯赫爾曼07）連載06
6
菜湯！
風兒由南向北吹過麥克的影視公司，南邊街區(qū)食品加工廠里菜湯的香氣饞得我口水直流，胃子咆哮。今晨，濃郁入心的菜湯香氣彌漫于空氣之中，猶如一個巨大的湯鍋沸騰于大樓頂部。我停了車，深深地吸了幾口。
麥克·麥肯齊·肯德爾三世擁有一家影視公司，位于諾斯布魯克 [1] 一個隱蔽的工業(yè)小區(qū)。我與他相識20年、一起工作12年了。麥克是個導演，頗有才華，具有第一流的專業(yè)技能，但報價遠非最高檔。他的合作伙伴漢克·切諾維斯基，也是第一流的音像編輯；經(jīng)他編輯而得獎的片子可不少，若把他的獎章一排排掛在墻上，定會把我嚇得目瞪口呆——假若我是那種非常關注這些的人！
我推門而入，蜂鳴器就響了。里屋的交談立即停止，同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幾秒鐘以后，麥克現(xiàn)了身，手里端著一個大咖啡杯，腋下夾著一疊報紙，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
“艾利，你的耳朵肯定在發(fā)燒?！逼婆f的牛仔褲、T恤衫、墨西哥涼鞋，很像一個老年嬉皮士；他就樂意這樣，但這使得他富裕的WASP [2] 家族很不高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正說起你呢?！彼D(zhuǎn)向那個嶄新發(fā)亮的咖啡壺，倒了一杯咖啡?！澳?a target="_blank">自己倒一杯跟著進來?！?/p>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跟著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屋子不算大，但舒適宜人，兩排落地式窗子直達天花板；都是去年重建的，那可是多虧了我 [3] 。
漢克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頭發(fā)蒼白，皮膚更白，渾身由內(nèi)而外透出藝術家氣質(zhì)；此刻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讀著《芝加哥論壇報》。我進屋時，他抬起頭來：“嘿，要不是不可毀滅的艾利……”
他啪的一下放下報紙，然后對折起來?！氨荛_子彈，一躍而跳下大樓。他們應該制作一個玩偶，然后用你的名字來命名?！?/p>
“《神奇女俠》 [4] ?！丙溈嗽谒霓k公桌后坐下?！安弧！蹲焦碚甙头啤?[5] ?！?/p>
漢克指著報紙上的我：“就在這兒！《殺人兇手艾利》?！?/p>
“不?！丙溈藫u搖頭，在空中畫了一幅影視劇海報。“《勇士公主艾利》！”
漢克搖了搖頭?！安?！是《福爾曼：穿裙子的007》?！彼玫统恋纳ひ裟７掠唬骸鞍じ柭??！?/p>
這就是那兩個我所信任的、與我一道創(chuàng)造出奇跡的男人嗎？“你什么時候說過你是中學畢業(yè)生？”
“哎喲，一擊致命！”麥克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松開頭發(fā)，把頭一甩，確保長發(fā)遮臉：“要說是某個人的話，那就是格蕾絲·斯里克 [6] ；可惜你倆的文藝修養(yǎng)還不足以欣賞她?！?/p>
又是一陣哄笑聲，只是因為前面的門鈴響起，這笑聲才減弱。
“我去看看。”漢克笑著走了出去。
我坐進空空的椅子。麥克吞下了最后一聲輕笑，松了口氣：“抱歉。有時就是忍不住，你知道的?！?/p>
“沒事兒，我正需要放松一下。”
“我也一樣。”麥克直起身來?！斑€挺得住嗎？這幾天你可受夠了吧？”
“沒那么嚴重——相比有些經(jīng)歷過的事件，這不過是小菜一碟?！蔽沂疽鉂h克丟下的那張報紙。“人們說，兩起槍擊案有聯(lián)系，殺手是同一人?！?/p>
的的確確，媒體高調(diào)渲染兩起案子的相似性：受害人都是年輕女子，都在I-94，都是在綠洲出口；殺手都是從一輛綠色皮卡里開槍的，皮卡上面都有房車 [7] 。兩大報紙上 [8] 類似的文章源源不絕，以兩個殺人現(xiàn)場為背景的脫口秀專題節(jié)目——訪談目擊證人——今天也會反復播出。我的電話答錄機里也記錄了好幾個來電，但我并未回復。
麥克聳了聳肩，看了看我的雙腳，再看看門口，然后是窗戶——似乎到處都看遍了，除了我。
我等著他開口，直到忍不住了：“你不同意？”
“你太了解我了。”他伸手梳過他的胡子——這是他蓄來掩蓋左臉的一道傷疤的；不幸的是，那胡子到處都長，除了傷疤周圍。
“究竟怎么啦？”
他站了起來：“你知道我和電視臺那幾個家伙還有聯(lián)系，對嗎？”
我點了點頭。我和麥克以前都在當?shù)仉娨暸_新聞部工作，我倆幾乎同時離職——我當了自由職業(yè)者，他則開辦了肯德爾影視公司。
“昨晚，我和布萊恩·斯塔克利一塊兒喝夜啤酒；還記得他嗎？”
我眼前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身影：瘦骨伶仃、寡言木訥、笨得可憐?！八兆k公室，3—11點，對吧？”
“就是他?！?/p>
“怎么不記得！怎么？”
“呃，他現(xiàn)在是新聞部主任。”
不出所料；笨蛋們將繼承整個地球。
“他還記得你發(fā)現(xiàn)耗子并報告市政督察員的那個餐館，但那督察員卻拒絕簽發(fā)傳票；你竭力聲稱他會得到報應但又無法證明。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蔽耶敃r還是一個毫無名氣的新聞調(diào)查制片人；其實，因為沒能把那件事制成片子——沒能根據(jù)我的宏偉規(guī)劃而改變世界——正是我離開電視新聞的原因之一。我蹺起二郎腿?！澳敲础蔽彝祥L聲調(diào)?！俺?a target="_blank">回憶往事，布萊恩還能爆什么料？”
麥克身子前傾：“他說警方找到了皮卡的半截車牌。”他頓了頓。“警方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p>
“他怎么知道的？”
“艾利耶……”
“當然啦，新聞部主任嘛。抱歉。”
麥克點點頭：“結(jié)果才是，一個月前，一輛吉普車被偷?！?/p>
“吉普？可——”
麥克舉起一只手打斷了我的話?！败囍魇且粋€建筑工人，事發(fā)當天，他在紹姆堡 [9] 上班。就在光天化日之下?！?/p>
紹姆堡，一個經(jīng)歷著快速發(fā)展陣痛的西北郊小鎮(zhèn)，屬于那些郊區(qū)擴展而成的眾多城鎮(zhèn)之一；不過，它與日內(nèi)瓦湖相距甚遠，離我家也很遠，這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換了車牌？”
麥克再次點頭。
我回憶起和米拉諾維奇最近的一次通話。他肯定打電話以前就知道了，卻什么也沒說。當然并不是說那會有多大的區(qū)別。除非他找出了那個建筑工和達莉婭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要么就是找到了與本案有關的其他人，就像我一樣的。
“艾利，”麥克看過來，神色緊張不安?！安既R恩不應該告訴我這些的，你知道嗎？”
“別擔心?！蔽曳畔露赏取！坝腥送盗艘粋€車牌，把它換上了一輛皮卡；兇手從皮卡里開槍打死一個女人，那女人我并不認識，只是在她死前5分鐘我才遇到她。對于這樣的消息，我該怎么辦？”
麥克只是看著我。
我坐在椅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停了下來。
“你想說什么？”
我身子前傾：“你說說看：假如你是那個狙擊手，你已經(jīng)殺了一人，你知道警方已經(jīng)掌握了你那輛皮卡的身份信息，那么，你為什么還會偷一些車牌掛在你作案已經(jīng)用過的皮卡上？偷竊一輛和第一次完全不同的卡車來作案不是更加安全嗎？”
麥克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你到底想說什么？”
“槍手為何使用同一輛皮卡卻用不同的車牌？”
“我怎么知道？是因為殺手想要創(chuàng)建一種模式？告訴人們他才是這一切背后的主宰？所以他就用相同的手段來引起人們關注他？這不正是精神病學家所說的嗎？”
“你的意思是……炒作自己，迅速成名？”我又開始轉(zhuǎn)圈?！安贿^，要是想隱藏自己的身份，那樣做毫無意義，對嗎？”
“在休息站殺人也是一樣的?！?/p>
“你打算下多大的賭注，就賭布萊恩講這個故事想要達到的目的？這就是我想做的?！?/p>
麥克聳了聳肩。
“還有別的事?！?/p>
“什么？”
“處理該案的警察所感興趣的，似乎就是為什么只打了一槍，并且一槍致命。”
“所以……”
“第一次就是那樣的嗎？”
“只有一人遇害。是個護士?！?/p>
“打了幾槍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p>
“我也不知道?！蔽矣洲D(zhuǎn)了一下。“那么，你打算用哪種槍呢？”
“干什么？”
“遠距離殺人?！?/p>
“高性能步槍多種多樣，都是攻擊性武器；配上三腳架、瞄準鏡，隨便一個嬰兒都能打中?！?/p>
“什么樣的嬰兒？”
“初學者呀，就像軍情6處 [10] 那些家伙，”他樂不可支地說。
“或者是一場商業(yè)版的射擊表演？嘿，還是你想聚集一些人氣？”他捋著胡須?！皩嶋H上，考慮到你在警方的記錄，這個說法倒不算糟糕?！?/p>
“那倒是！標題就叫《我和安妮·歐克利 [11] 》。不！我只是在想——你覺得那個槍手會是一個獸醫(yī)嗎？”
他哼了一聲?！?a target="_blank">軍人……暴徒……任何人都有可能。那些武器很容易學會。就連你，一小時都可以學會，一槍致死人命?！?/p>
“我也能？”
“只要一天就行了。把屋子收拾干凈，飯菜做好，其余時間都練習射擊術?！?/p>
“我準是沒看過《瑪莎來了》 [12] ?！?/p>
“那是好事啊?！?/p>
我看向窗外。溫和的太陽已經(jīng)爬得很高，湛藍的天空無邊無際，藍得十分均勻，似乎有人用了一大桶藍色的油漆染過一樣。一輛大型的垃圾車隆隆地駛過又停了下來，尖嘯的喇叭聲警告人們：它正在倒車。一輛紅色豐田里下來一個女人，手拿唐恩都樂 [13] 袋子。看上去，人們的生活都很正常。我也想要正常的生活。
我轉(zhuǎn)向麥克：“好啦，我這事說完了。還是說說片子吧?！?/p>
“好?！丙溈四贸龉P記本。度假村剛剛完成全面的翻修，模樣大變，我們將于下周一開始拍攝，將會斷斷續(xù)續(xù)地持續(xù)兩周，還會在一個慶典儀式中達到高潮，到場賓客要求著裝為晚禮服，以慶祝度假村重新正式開業(yè)；還要拍攝度假村所有的設施，包括私人飛機場、滑雪道；度假村也將派員工配合，錄制采訪原聲片段，還要采訪一些客人；當然還要確定幾個當?shù)鼐用駷槠釉鎏怼吧省薄蛟S，得有一些回憶花花公子時代的訪談。
麥克一臉壞笑：“嘿，說不定你還可以去采訪一些當年的兔女郎 [14] 呢?！?/p>
“你做夢去吧?！北M管女權運動已有三十余年，一提到有關花花公子時代的事，男人們就會產(chǎn)生巴甫洛夫所說的條件反射。忘掉薩摩亞吧；瑪格麗特·米德 [15] 可能本來應該忙著分析休·海夫納對于男性心理的影響。
“我還想著湖濱那些大宅子的主人們呢?！?/p>
1871年芝加哥大火以后，日內(nèi)瓦湖才首次引起人們的關注。當時，有幾個企業(yè)家在湖濱修建了一些臨時住宅——叫做“村舍”——那期間，他們在城里的房子還在修復。一旦了鐵路連通了兩地，一群芝加哥人就跟隨而來——主要是瑞格利、普爾曼、西爾斯家族。1880-1920年間，成打的房屋沿著日內(nèi)瓦湖岸拔地而起。
我一時沒看出他到底是什么反應。然后他笑道：“其實呢，我有一個親戚在那兒就有房產(chǎn)，但我很多年都沒和他聯(lián)系過了?！?/p>
麥克與他家族的多數(shù)人都很疏遠；不僅僅是因為他不但放棄了富裕的生活方式而偏要去干冗長乏味的實際工作，做出了那樣驚世駭俗的舉動，而且還因為他娶了一位芝加哥西部女子為妻、生育的兩個孩子都是——我大膽猜測——天主教徒 [16] 。
“嘿，我剛才只是說笑而已。”
“我可沒說笑；也許我還真的應該給他打個電話。”
我聳了聳肩。“不值得為此加深家族矛盾。慶典上肯定可以找到一些著裝正式的紳士，他們都會穿著無尾晚禮服，抽著雪茄——看樣子就知道是那類人?！?/p>
麥克在桌子上敲了敲手中的鉛筆：“咱們拭目以待：芝加哥的一幫富豪們穿著無尾晚禮服在自家的后院沾沾自喜，而我們要去搞一些諷刺性的畫面，艾利？或許啊，你這倒是有一點兒斯塔茲·特克爾 [17] 的階級意識啦？”
“我肯定既能辦到又可全身而退，”我大笑道，“別忘了，我可是超級英雄??！”
[1] 諾斯布魯克：芝加哥北岸一小鎮(zhèn)，距市中心約40公里。
[2] WASP：盎格魯撒克遜人白人新教徒。
[3] 參見《謎案鑒賞》第21章。
[4] 《神奇女俠》：美國2011年動作奇幻科幻片。
[5] 《捉鬼者巴菲》：美國1997年動作奇幻恐怖片。
[6] 格蕾絲?斯里克（1939-）：美國女歌手及詞曲作者，60年代迷幻搖滾風格時期的一個重要的人物，曾有人說主人公艾利像格蕾絲·斯里克。
[7] 一種兼具廚房與臥室功能的車廂。
[8] 指《芝加哥論壇報》和《芝加哥太陽報》。
[9] 紹姆堡：芝加哥西北郊小鎮(zhèn)，離市區(qū)約28英里，離奧黑爾國際機場約10英里。
[10] 軍情6處：著名特工機構(gòu)、英國陸軍情報6局的簡稱。
[11] 安妮·歐克利（1860-1926）：美國神槍手，射擊表演者。
[12] 《瑪莎來了》：這是艾利虛構(gòu)的一個電視節(jié)目，瑪莎·斯圖亞特是美國知名的家政專家。此話為調(diào)侃談笑。
[13] 唐恩都樂（Dunkin' Donuts），為美國十大快餐連鎖品牌之一，以其甜甜圈著名。
[14] 兔女郎：花花公子俱樂部的女服務員。 她們穿的服裝稱為兔子裝，戴著花花公子兔子吉祥物，由束腰、兔耳、領子、 袖子以及一個絨毛兔尾組成。
[15] 瑪格麗特·米德（1901-1978）：美國杰出女性，文化人類學家，獲總統(tǒng)自由勛章，代表作有《薩摩亞人的成年人》一書，探討了正值青春期的薩摩亞少女的性和家庭風俗，針砭美國社會對待青少年的方式，轟動一時。
[16] 麥克家族為富裕撒克遜白人新教徒，其教堂、教規(guī)、習俗都與天主教大不同，芝加哥北部才是富人區(qū)；麥克的行為屬于離經(jīng)叛道被視為有辱門楣。
[17] 斯塔茲·特克爾（1912-2008）：美國作家、歷史學家、演員兼播音員，1985年因《美好的戰(zhàn)爭》獲普利策獎，以記錄普通美國人的口述歷史而聞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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