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實八十一難

陳宣章

一〇六、炸膛事件

從林*提出“突出政治”以后，軍隊中政治沖擊軍事訓練的現(xiàn)象十分嚴重。醫(yī)院里每天下午政治學習，還不包括隨時隨地的政治沖擊，例如：毛主席最新指示發(fā)表、大的集會等等。部隊的素質下降，惡性事件不斷發(fā)生。1975年下半年，鄧小平開始整頓軍隊、軍工、科技、教育、農業(yè)等領域，重點整頓軍隊的腫、散、驕、奢、惰，整頓軍工的產品質量。

我改行不久，旅順基地發(fā)生一次岸炮炸膛事件。由于岸炮炮彈質量問題，實彈射擊時，炮彈發(fā)射不出去，卡在炮膛里，引起炸膛。炮位上的戰(zhàn)士全部犧牲。尸體運到403醫(yī)院太平間。因為部隊通知犧牲戰(zhàn)士的家屬來隊與遺體告別，必須把四分五裂的尸體全部復原。此事不能張揚，不能請地方人員處理，醫(yī)院就把任務交給我。(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醫(yī)院太平間的工人已經退休，無人管理。院務處只掌管太平間的鑰匙。我一個人處理尸體，但是必須要有一個人做助手。醫(yī)院就通知原部隊派了一個戰(zhàn)士幫忙，同時幫助指認尸體的身份。進修時我做過十多個尸體解剖，從來沒有干過縫合碎尸的工作。

我首先要把大部完整的尸體復原：把他的斷臂或斷腿縫合上去，再擦洗干凈，穿上新襯衣褲、新軍裝、新軍襪子、新解放鞋，戴上新軍帽。我辨認整個斷臂或斷腿是誰的，也并不容易。后來我要辨認尸體碎塊是是誰的，拼湊成一個完整尸體，就更加費勁了。最后因為缺少一個頭顱，少了一具尸體，我只能把殘余的尸體碎塊裝在一個桶里，宣告工作結束。我整整干了五個多小時，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部隊和醫(yī)院領導前來檢查縫合碎尸的結果，表示滿意。在每個尸體旁邊做了一個姓名牌子：“烈士***”，又把太平間布置成臨時靈堂。

這種事情是解放軍建軍以來極為罕見的。軍工廠因為政治沖擊生產，不抓產品質量，造成如此惡性事故。那么軍火倉庫中的所有槍支彈藥都要重新檢查是否合格，否則一旦真的發(fā)生戰(zhàn)爭，我們的指戰(zhàn)員就會被自己的武器裝備消滅。

另外，就在和平環(huán)境下，竟發(fā)生了更大的惡性事件，可見當時軍隊內部管理相當松懈。1978年早秋的一個晚上，七點多鐘時，湛江麻斜（與廣東湛江市霞山區(qū)海濱公園、海軍4804工廠隔海相望）第二驅逐艦支隊港口火光沖天，雷鳴般的爆炸持續(xù)約半小時。當時中國海軍噸位最大、最先進的160號導彈驅逐艦發(fā)生猛烈爆炸，兩小時20分鐘后沉沒。現(xiàn)場十分慘烈，碼頭上大樓的玻璃大多被震碎。輔助船副分隊長在船上里倉洗澡，一截還流看血的人胳膊從窗口飛了進來。據(jù)說后主炮被炸飛到碼頭上很遠的地方。爆炸死亡94人，傷無數(shù)。直接經濟損失11億元人民幣，在國際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160爆炸沉沒事件真相已經解密：該艦正排級干部賴三羊提升干部后要和老家農村的對象斷絕戀愛關系。那姑娘為此自殺了。支隊政治部決定：撤消賴的干部職務，作為戰(zhàn)士復員處理。就在處分決定下發(fā)的第二天，南中國海出現(xiàn)復雜情況：菲律賓等國搶占中國多個島嶼。海軍決定以160號導彈驅逐艦為旗艦組成特混艦隊，赴南海諸島進行威懾性巡邏。

當時南海艦隊內部管理特別松懈，尤其是麻斜二支隊為甚。據(jù)說，經常有地方的人員私自上艦游玩參觀。當時越南和中國關系十分緊張，所以爆炸發(fā)生后，港口內的軍人第一感覺就是越南特工來軍港搞爆炸。

賴三羊被處分后，驅逐艦領導沒有對他立即采取必要措施。賴掌管水雷、深水炸彈等水中武器，獨立掌握兵器庫的鑰匙。賴獨自躲在武器庫中哭了一整天，本來想尋死，但后來產生一個惡毒的念頭：他用小鉆子在艦尾深水炸彈倉庫底部甲板鑿了一個小孔，讓海水緩緩滲入。次日晚7點多鐘，海水灌滿深水炸彈倉庫。在強大的海水壓力下，一顆深水炸彈爆炸，隨后又引起了彈藥庫爆炸。

南海艦隊一名副司令被責令提前離休；第二驅逐艦支隊多名領導被撤職。160艦艦長、政委被執(zhí)行逮捕，因為160艦出事時，他們均不在崗，而是回湛江市內各自的家庭。

不幸中的大幸：驅逐艦要第二天早上才出海，爆炸時，導彈沒有裝載上艦。湛江**導彈倉庫的導彈已準備完畢，定于午夜12點準時裝吊。談起這事，人們至今都后怕。如果導彈提前裝載，或者爆炸延后發(fā)生，后果將不堪設想。

160艦打撈出水后，對海底進行了部分清理，共打撈出56式沖鋒槍11支、54式手槍9支以及精密儀器一批；完整遺體22具，不完整尸體塊6編織袋。

160艦爆炸事件調查清楚后，向海軍團以上干部進行教育，當時我聽了十分震驚。沒有想到不久就發(fā)生旅順基地岸炮炸膛事件，自己就面對這些尸體碎塊。更想不到的是：不久又發(fā)生43營槍殺事件，事后又是我處理尸體。

一〇七、槍殺事件

“突出政治”的實際做法和效果是非?？尚Φ模^政治學習就是讀報，所謂的結合自己討論就是東拉西扯。醫(yī)院里，聽別人讀報時可以結毛衣，可以打瞌睡。戰(zhàn)士的教育就是三條：評先進、入黨、提干；再加上部隊內部的派性、老鄉(xiāng)觀念、歪門邪道，思想非常混亂。

43營是高炮部隊。年底評先進時，一名戰(zhàn)士（卡車司機）沒有被評上，就懷疑是副營長從中阻擾。副營長正好在403醫(yī)院住院，兇手趁部隊實彈軍訓偷了一把手槍和許多子彈，就到醫(yī)院病房槍殺副營長。因為副營長請假回家了，不在病房。他就直接去興隆屯找到副營長家。北方人習慣用門簾，他隔著門簾對室內的副營長開了兩槍，就逃走了。幸好沒有打中，副營長立即回部隊緊急集合檢查人員，發(fā)現(xiàn)就缺少這個卡車司機，于是組織部隊荷槍實彈搜山，也沒有找到兇手。

旅順基地戰(zhàn)勤處接到報告，派來兩個干部協(xié)助處理此事。此時已是晚上，營長與戰(zhàn)勤處干部在食堂邊晚餐邊研究對策。

兇手自己不知道槍殺的結果，逃回部隊后躲在車庫頂?shù)臋M梁上。從上午一直到晚上，肚子餓得慌，就偷偷去食堂想偷一些饅頭。食堂內燈開著，他從窗戶經過時，正好被營長看見。營長指著窗外喊：“他在外面！”兇手應聲就是一槍，又逃回車庫。副營長領部隊戰(zhàn)士聞槍聲趕來包圍車庫。雙方槍戰(zhàn)，一共發(fā)射一千多發(fā)子彈。兇手最后自殺身亡。

營長被射中，送到403醫(yī)院已經死亡，左鎖骨窩塞著一個橡皮瓶塞，血還在流出。兇手尸體也送到醫(yī)院太平間。因為涉及刑事案件，尸體解剖由大連市公安局張法醫(yī)主刀，我是助手。我和張法醫(yī)以前一起做過尸體解剖，他就叫我動刀，他在旁邊指揮。

先解剖營長：因為槍響時，營長條件反射地貓腰，子彈首先穿過左耳垂，從鎖骨窩進入胸腔。我熟練地剖開胸腔，胸主動脈被打得粉碎。子彈穿過膈肌進入肝臟。我發(fā)現(xiàn)右胸肝區(qū)皮膚有一個小隆起，就告訴張法醫(yī)：“這里可能是子彈頭部位?！睆埛ㄡt(yī)叫我切開，果然取出子彈頭。在這個解剖過程中，隨著子彈的彈道，每進入一步，張法醫(yī)就拍照片，直到子彈頭部位。這樣，死亡原因就完全清楚了。

再解剖兇手：全身只有兩個子彈孔，右側顳部是子彈入口，周圍皮膚有黑色的煙圈，彈孔小而光滑；左側顳部是子彈出口，彈孔較大而邊緣不整齊。死亡原因也完全清楚。

這位營長生前在部隊中威望很高，與兇手的關系也很好，卻被槍殺。部隊的思想教育本來應該從保衛(wèi)祖國著手，用馬列主義理論，結合本單位實際進行，可是完全被文革搞亂了。評先進、入黨提干，往往帶著濃厚的個人主義色彩，摻進種種不良因素。其后果卻卻相反。

此事在醫(yī)院引起很大反響。許多人說：“碰到這種事躲遠一點，命是自己的。”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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