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生庭:疤痕的故事
《流年軼事集》
第13章 疤痕的故事
茫茫的宇宙空間,充滿著無窮無盡的神奇。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風(fēng)雨雷電,春夏秋冬,寒來暑往,春華秋實,,無不充滿著誘惑。對宇宙的探索和窺探,給人們帶來了快樂和收獲,也會留下一些疤痕與教訓(xùn)。少年的無知和好奇,也給我身上留下幾處疤痕。每一處瘢痕都內(nèi)含著一些故事,記錄了我少年時的無知與魯莽。
在我頭頂有一個大如蠶豆的疤痕,每次洗頭都會摸到。它是馬蜂留給我的慘痛的記憶。
在我們鄉(xiāng)村,蜂子有好些個品種,個頭大小不一,都會蜇人。小的蜂子蟄了人,尚可忍受;大的蜂子蟄了人,那就難以忍受,輕的會鼻青臉腫,中的還會危及生命。我們今天見到的就是大的野蜂,本地人管叫雷公蜂。那個頭比蜜蜂要大三四倍。那明亮的眼睛,那尖尖的牙齒,那細(xì)細(xì)的蜂腰,那紅中帶黃的身段,還有尾巴上不時伸出的扎針??粗剂钊烁械胶ε?。
一九五五年九月的一天。萬歲哥帶我去蓮臺山上放牛。那時我九歲。牛兒在啃食著青草而我和哥哥則在草地上躺著,看看天上的藍(lán)天白云,聽聽山林中嘰嘰喳喳的鳥叫。突然,哥哥站起來,注視著幾只野蜂,仔細(xì)的觀察。隨后對我說,這附近肯定有一窩馬蜂。找到它,然后掏了那蜂窩,取出蜂蛹。蜂蛹用油一炸,再放點青椒大蒜,味道好極了。說得我直咽口水。我說,山這么大,樹林這么密,怎么知道它們的窩在哪里呢?哥哥說,我自有辦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哥哥帶我走到梯田邊,四處尋找著青蛙。那時,要找一只青蛙,非常容易。不久,就抓了兩只田娃。哥哥用柴刀砍掉了蛙頭,幾下就給青蛙剝了皮,得到了白白凈凈的蛙肉。哥哥要我去找點野棉花。我照做了。哥哥從自己衣服上抽出幾根紗線,切下黃豆般大小的蛙肉,用紗線仔細(xì)地扎好,把紗線的另一頭扎上野棉花。做好了這一切,哥哥就去尋找那些尋找食物的蜂子,把那蛙肉小心地靠近蜂子放下去。蜂子聞到蛙肉的香味,立即過來慢慢地啃食這蛙肉。不一會蜂子就叼著蛙肉起身飛去。哥哥于是瞪大眼睛看著蜂子飛走的去向。如此再三操作,蜂子也往返了好幾次。哥哥說,蜂窩就在對面的草叢里。他讓我在這邊照著他方法喂峰,他則在對面靠近觀察蜂窩的具體地址。過了一會,他告訴我不用喂了,找到了。要我過去一起觀察。
哥哥走在前面,我像只跟屁蟲一樣緊隨其后。我們小心翼翼地靠近觀察。終于發(fā)現(xiàn)了蜂窩。不過,那蜂窩不在樹上,而是在一個土堆之中。那黃色的土堆就是黃蜂筑窩時掏出來的泥土。哥哥和我蹲在地上,盡量壓低身子,慢慢地向蜂窩靠近。我輕聲地勸哥哥別再靠近了。哥哥說不怕,再靠近一點,要看清它們有幾個出口。才好用田泥堵死,不讓它們出來。我們于是在靠近蜂窩大約只有一米的距離聽了下來。一個枝條擋住了哥哥的視線,他用手撥動了一下枝條,才發(fā)現(xiàn),那枝條的根就在蜂窩里。這一下,就這一下,哥哥捅了馬蜂窩。那受到騷擾的馬蜂于是紛紛從洞口中蜂擁而出,朝我們飛來,一下 把我們圍住了,不斷地向我們發(fā)出瘋狂的進(jìn)攻。開始,我們脫下一件衣服保護(hù)著頭顱和臉部。然而蜂子越來越多,耳朵里傳來的都是蜂子的聲音。哥哥說了聲:走!于是順勢滾下一個坎,不顧前面是荊棘還是雜樹亂草。我連忙緊隨其后,強(qiáng)烈地恐懼使我也不顧一切的逃跑。這種逃跑用一個成語形容,那就是抱頭鼠躥!那馬蜂也緊追不放,就在我滿以為已經(jīng)逃離危險的時候,取下圍在頭上的衣服,立即幾只馬蜂立即向我進(jìn)攻,在我的頭上蟄了三下,我中彈了。我忍著疼痛繼續(xù)沿著田坎奔跑了很遠(yuǎn)的一段路,才逃出了馬蜂的包圍圈,最終擺脫了馬蜂的進(jìn)攻。我和哥哥坐在草地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馬蜂做窩的地方,互相查勘被蟄的地方。我們都聽說,被蜂子蟄了,用尿涂抹會減少疼痛,于是都用自己的尿液涂抹著被蟄的地方。一邊涂抹,一邊傻笑。
黃昏,哥哥和我挑著柴火,趕著牛羊離開山頭,帶著被蟄的傷痛回家了。山上的杜鵑依然不停地叫著,聽著那在山谷中回響的聲音,似乎是在叫我們:“快快跑,快快跑。嗷嗚嗷嗚,快快跑,快快跑。”這杜鵑是關(guān)切,是嘲笑。好像都是都不是。
回到家里,第二天,我的頭腫的很大很大,變得猶如舞獅時那逗獅的羅漢。眼睛也都迷成了一條縫。村民們知道了都在取笑我,那蜂子兒很有營養(yǎng)吧,三個就把你給吃胖了。我只有苦笑。那時,農(nóng)村里被蜂子蟄了,誰還當(dāng)回事,去什么醫(yī)院找醫(yī)生處理,大人也不管你這些小事。只有忍受。過了好些天,頭上居然掉了一小束頭發(fā)。留下了一個微微下陷的疤痕。直至現(xiàn)在。后來哥哥趁著夜晚,用火燒了那蜂窩,取出蜂蛹。但我對那蜂蛹已經(jīng)不感興趣了。
要說,第一個疤痕留在頭上,那么第二個疤痕則是留在左手上。
一天,秋色正濃。姐姐元香帶著我去山上砍柴。同去的還有玉妮、玉春姐妹。那時,我十歲,姐姐十一歲,玉妮十三歲,玉春和我同歲。到了山上,茶樹正在開花。我們紛紛尋找那合適的茶花,用草管吸吮 著花蕊中那金黃的糖漿。那糖漿及帶著茶花的香味,又帶著蜂蜜辦得味道。雖然很少很少,但依然給我們這些幾個少年男女帶來愜意和快樂。樹林中那富含氧離子的清新空氣,使我們舒暢。我們隨后坐在幾茶樹下休息,拿出自己的砍柴刀比比必看誰的磨得最鋒利。四人中就我是男孩。我拿過她們的鐮刀用手指在刀口上試試,然后說,我的比你們的都鋒利。她們不信。為了證明我的砍柴刀最鋒利,我于是 站起來,左手抓著一棵小雜樹,把小樹壓彎,于是右手持砍奮力砍去。誰知我沒有掌握好刀刃的角度,刀刃一偏,從被壓彎小樹的枝條上,往左一偏,小樹沒有砍斷,卻把我抓小樹的左手食指和中指砍了一刀。頓時鮮血直流。那刀傷直達(dá)指骨,皮肉翻開。大家驚叫著。我也感到十分疼痛。玉妮見了,立馬把她的衣服撕下兩塊布條給我包扎。從此,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就留下了兩個伴我一生的傷疤。這傷疤見證了我的幼稚和魯莽。
1959年夏,父親在縣城附近的三角巖供銷社做收購員。那時,我13歲。 一天星期六,我從麻栗場中學(xué)步行去找他。他正忙著收購物品。藥材、廢舊品、野獸皮張等等。我注意到,收購的物品中居然有一把把的小竹棍。小竹棍長約十公分,大小猶如醫(yī)院用的棉簽棍。我問父親,收購那些小竹棍有什么用呢?他說,送去縣冰棒廠做冰棒。啊,我明白了。我問,那一捆,多少根?收購價多少錢?他說,每捆一百根,每百根一角錢。每根一厘。我去找竹子,你也來削冰棒簽吧,削了十把,你就可以得一塊錢。要是削了一萬根,你就有10元錢了。我一聽,心里盤算著,破竹削簽,對于我這鄉(xiāng)村的砍柴娃,簡直太容易了。十公分長的大竹筒,估計能削一百根;十個竹筒就可以削它一千根。一百個竹筒就可以削出一萬根。削出一萬根,我就有10元錢了。想想,心里一陣激動。于是說,您去找竹子。我來削!
晚上下班后,父親要我看守門市部,說他去找龔老福要竹子。龔老福是三角巖大隊支書,父親新認(rèn)識的朋友。作為大隊支書,饑荒對他并沒有多大影響。知道父親家里小孩多,工資低,常常拿些玉米、紅薯送給父親。父親說,龔老福的屋前屋后有許多竹子。問他要幾根竹子,一定會給;即使他家沒有,他問其他村民要都會給他。我很高興。心想,這樣,我還可以省了本錢。消出的竹簽賣得的錢,可全部是利潤。
沒有多久時間,父親扛著兩根長長的大竹子回來了。放在門市部外面,立即 找來鋸子,按照收購的長度要求,把兩根竹子全鋸成竹筒。凡有竹節(jié)的地方都不要。這樣,鋸出的竹筒似乎也沒有一百個。但看著那滿地的竹筒,我想,沒有一百也罷,有多少削多少。父親拿來一把鋒利的破篾刀,一邊講解竹簽的規(guī)格要求,一邊給我做示范。我靜靜地聽者,專心致志地看著。之后,接過父親那鋒利的蔑刀,開始操作,做起了小蔑匠。削了一堆,便數(shù)起來,每滿一百根就用橡皮筋扎好。燈光下,我越削越快,越削越多,越削越精神抖擻,沒有一絲睡意。十把,一元錢;二十把,兩元錢;三十把,三元錢……我處于一種即將成為富翁的美妙感受,飄飄燃起來。
夜深了。燈光下,我穿著短褲,坐在椅子上,彎著腰,左手拿著竹筒,右手握著那鋒利的蔑刀,繼續(xù)削著竹簽。突然,一刀下去,蔑刀的后刃劃傷了我右腿膝蓋外側(cè)的皮肉。頓時殷紅的鮮血,立即順著小腿流淌,直到腳板。父親被驚醒了,立即找來紫藥水涂上,又拿來一塊白布條把我的傷口包扎起來。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劃傷的不止是皮肉,還傷了膝蓋頭上的一根筋,我右腿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我只能帶著我的傷痛,杵著一根木棍回到學(xué)校。
我的發(fā)財夢破滅了,還順帶給了我一腿的傷痛。一個月后,傷好了,卻給我一個疤痕,至今還在我的右腿上的外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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