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軼事集》

第38章 分食救兵糧

1959年十月，學(xué)校突然停課，要我們大搞“小秋收”?；顒拥闹饕獌?nèi)容是上山去采摘救兵糧。要救兵糧做什么？說是支持國家建設(shè)。我們初中的學(xué)生正值懵懂少年時期，既然是國家需要，我們就去采摘。

這里所說的“救兵糧”，其實是一種野生的小果子。學(xué)名稱為火棘果。拉丁學(xué)名為PYRACANTHA FORTUNEEANA, 各地民間別稱又叫火把果，救命糧，水叉子，火把果，赤陽子，紅姑娘，紅果泡，豆金糧等。

救兵糧開白花，果實成熟時呈紅色。花果均具有觀賞價值。果實微酸帶甜，可食用也可作為藥用。傳說，古時軍隊外出打仗，沒有了軍糧又值火棘成熟時節(jié)，饑餓的士兵紛紛去山上采集火棘果借以果腹，挽救了軍人的生命，于是便有了“救兵糧”的美稱。

那時，湘西地區(qū)的山野，到處都有火棘樹，每到十月，那遍布山嶺的火棘果熟了，紅得象火，象彩霞，一株株，一叢叢，一串串，一片片，點綴在山嶺中間，給蠻荒的環(huán)境渲染了一種吉祥歡快的氛圍。鄉(xiāng)村牧童就會采摘那些色紅果大的救兵糧，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賴以充饑。特別是那些經(jīng)過雪霜的果子，甜度會大大提高，口感也會好一些。不過，火棘果的籽很多，倘若一次吃得很多，會導(dǎo)致大便干結(jié)，造成便秘。要是這樣，就需要旁人幫助棍扒手掏，方能排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由于山野里的救兵糧很多。那怕是我們這些10來歲的初中生，一人每天采集10來斤不成問題。全校四個班級，200來個學(xué)生，采到的救兵糧，都分班集中在各班的教室里或教室的走道上。各班都用木板和磚頭圍著。幾天的時間，數(shù)千斤的火棘果就堆了一大堆。采集到的火棘果需要曬干。所以，只要不下雨，白天我們都要把那數(shù)千斤的火棘果挑到草坪里用曬席攤開暴曬。倘若遇到下雨，那怕是半夜三更，也會被老師喊醒，去搶收救兵糧。如不及時收回，被大雨淋濕，那果子就會發(fā)霉變黑，就會被拒收。曬干之后分班統(tǒng)一送到供銷社的收購部。收入算是學(xué)校的勤工儉學(xué)預(yù)算外資金。學(xué)校怎么開支當學(xué)生的無需知道，也不會讓學(xué)生知道。

既然救兵糧人可以吃，那老鼠自然也可以吃。在那人餓鼠饑的歲月。人說，救兵糧是我的糧食；老鼠也會認為，救兵糧也是它的糧食。那時，也沒有什么高效的毒鼠藥，所以老鼠很多。我們放在教室里的救兵糧，每到我們下了晚自習(xí)，教室里沒有了人類活動，老鼠們就會拖家?guī)Э冢襞笠愩@進教室，直奔那一堆救兵糧，肆無忌憚地在那堆救兵糧上開心地吃著拉，拉后吃，。一到天亮老鼠們就又逃之夭夭，不見了蹤影，唯留下那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或黑或黃的老鼠屎，點綴著那紅紅的火棘果。如此周而復(fù)始。

一天，課間休息，班長走到曬在教室前面草坪上曬席上的救兵糧，彎腰抓了一把，撿走里面的老鼠屎，然后把那一捧救兵糧毫不猶豫地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對我們說，甜甜的，味道不錯。于是，男生們也都紛紛前去抓起那半干的救兵糧，挑走了老鼠屎，然后就把那曬得皮皺果紅的救兵糧送入口中。一把，兩把，三把……。歷史老師兼班主任楊樹也站在走廊里，看著我們紛紛吃那救兵糧，臉上顯得身份苦澀。班長捧起一把救兵糧，撿去里面的鼠屎后遞給楊樹老師，說，“楊老師，您也試試，甜甜的?！睏罾蠋煍傞_雙手，接過那一捧救兵糧，也送入口中。那一刻，我對楊樹有些感激和崇拜了。因為，他沒有阻止批評我們侵占了已經(jīng)屬于集體的救兵糧，默許了我們明目張膽地分食班里的救兵糧，而他似乎也放棄了師道的尊嚴，加入了我們與鼠分食救兵糧的齷齪行列。我不知道，這位來自湖南邵陽的楊樹老師是否還健在，即使健在我也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我想，萬一他還活在世上，再萬一我還能聯(lián)系到他，那怕在中國的天涯海角，我也會去看望他。送去我的感謝，送去我的祝福。

2020.2 3于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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