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在這里凝聚成人形，那就需要大量的文字去完整地塑造人物形象，關(guān)于這些塑形的文字，我們都叫這個為“造形文本”。文學作品、小說、回憶錄、自傳、他傳等等。只要那些能夠完整地把人物形象描繪出來，當那些文本消失的時候，在這里就會把文本里面的人物塑造出來?！?/p>

總感覺舜一在看著我，但是卻遲遲不說話。

“知道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嗎？作者人格是作者在現(xiàn)實世界的真實人格，作品人格是作者在作品投射的人格，有時候也會是文本人物的主要人格。這個世界會根據(jù)‘造形文本’的內(nèi)容從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之中選擇，從而給文本人物進行預設(shè)性記憶。有些是完全的作者人格，有些完全的作品人格，有些則是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都有。人格被確定之后，記憶的傳輸路徑也會被確定下來，作者人格擁有人生之中的現(xiàn)實記憶，作品人格有著文本之中的描寫記憶。換句話說，每一個‘造形文本’，都得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那我是作者人格嗎，言謹？”他回答依舊很簡短。

“是?！蔽也辉复蚱扑睦潇o。

“那你是什么人格呢？”舜一反問我。

“我前面說了，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抱歉?！?/p>

“那你帶我來理綜樓415，一定是有目的的吧？言謹?！彼恼Z言愈發(fā)變得犀利，舜一的好奇心好像轉(zhuǎn)變成對于這個世界真相的仇恨。

“還記得你剛才‘夢’嗎？現(xiàn)在你該知道那個是怎么來的吧?！?/p>

“那篇文章是我所遺忘的東西，那篇文章遇到了相近或相同的人格，于是就在我的腦子里開始回演，是這樣嗎？”他語氣堅定，像一個守衛(wèi)疆土的戰(zhàn)士。

“嗯?！?/p>

“按你的說法，那篇文章應(yīng)該是一個造形文本，那他人呢，他人去哪兒了？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見到他，他在哪里呢？”舜一開始連環(huán)發(fā)問，我開始有點招架不住了。

“你確定要知道嗎？”

“這個時候你還要賣關(guān)子，那么剛才到現(xiàn)在的對話還有什么意義呢？”

“那你做好準備了。”

“嗯！”

“他死了，以一個六歲小朋友的形象死去的，他是完全的作品人格，他受不了恐懼和屈辱。他受不了自己不是‘人’的狀況。他就站在你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從胸腔里拔出自己的心臟，一躍而下，然后在空中——在短暫的懸空時間中捏爆了自己的心臟。我現(xiàn)在都還能回想起那鮮血飛濺的感覺?！?/p>

舜一步伐沉重，他的驚愕和無力，我現(xiàn)在可以想象得到。

他快速地飛到了我的面前，每一步都好似天崩地裂，他有力的雙手按住我的雙肩，死命地束縛著我，讓我喘不過氣。

“那你為什么不救他！?。?！為什么不救他！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嗎？！為什么……就不能幫幫他？”舜一對著我嘶吼，如同極力驅(qū)趕天敵的大灰熊一般嘶吼。在他的眼中，我就像一只失落的小白兔一般。

此刻我也繃不住了，他戳中了我的痛點，我用力地朝他臉上砸了一拳，他猝不及防，便應(yīng)聲倒地，他的背砸出地板的沉重悶聲，他捂著臉，不知道看向哪里。

“你TM以為我不想救嗎？你以為我想看到一個鮮活可憐的生命在我的面前凋零嗎？當他一躍而下捏爆自己心臟的一瞬間我就很快樂嗎？我也痛?。∥乙餐窗。∥揖炔涣税?，救不了啊。當時我在一瞬間使出了所有辦法，但是TM就是救不了?。∷路鸨皇澜缍髿⒃趹牙?。我每次回想，都仿佛看到我和他的心臟裹著鮮血地躺在我的雙手上，每次回想，都會想起他一躍而下的殘影。我能怎么辦？！你體驗過眼睜睜看著別人死亡卻束手無策的無力感嗎？你說我沒有救過，你哪有什么資格說我沒有救過？！”

我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我掩面而泣，雙手滿是絕望的淚水，我裹起袖子，希望能夠擦干淚水，但是越擦越濕，眼淚不爭氣地流淌，那遠處光輝照射的地磚，涌現(xiàn)出一片片眼淚堆積的池塘。

我受不了，受不了了，我也無法裝作冷靜了。

我無力地跪在地上放肆哭泣。

我也想救啊，我也想救啊。

一片漆黑，一片沉默，這里只能聽得見我的哭聲，誰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不久，我被迫擁入懷中，我貼著那片溫暖的胸膛，痛苦地、宣泄地哭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

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