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禁錮的青春·第46章從天而降

第46章 從天而降
話說水剛回了蓮花校,在床上休息。
想起一串串煩心事兒,不由得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頭一偏,楞住了:一個穿便服的小伙子,正站在院壩里四下打量。水剛覺得此人好像有些面熟,細細瞅去,啊哈,這不是那個趙部長的小王秘書嗎?
他來這兒干什么?
是找我還是找到別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樣想著,一面繼續(xù)瞧,一面忙溜到沿床穿鞋??晒饽_蹬了半天,卻沒蹬進鞋子。細細一看,床下光溜溜的,估計那鞋上床時,又被自己蹬進床底去了。
水剛跳下床,彎腰瞪眼伸胳膊肘兒的找鞋。
這當兒,聽得外面冷剛問:“同志,你找誰?”
“我找,一個姓水的年輕人,是住這兒吧?”“你是他什么人?”聽得出,冷剛的警惕性挺高的。
“朋友!”
“朋友?哦,好像沒聽他說過?!?/p>
“這兒這兒?!彼畡傄炎ブ闲瑥拇驳着懒顺鰜?,顧不上抹抹滿膝蓋的灰塵,高聲答應著跑了出去。
“你好!”
“你好!”
二個小伙子的手,握在了一塊。秘書上下打量著水剛:“在大掃除,不影響你吧?”“沒事兒沒事兒?!彼畡偯ε呐南ドw和胳膊肘兒上的灰塵。
然后邀請道:“到屋里坐坐,怎么到了這兒?”
“路過,順便來看一下。”
秘書扭身瞧著修到一半的新大樓:“新建的?”,水剛點頭:“是的,還早。估計明年這個時候,就該封頂了。”
“多少層?”
“9層,每層5間,共45套”
“教學樓?”“不!住宅樓。”“哇噻,蓮花校能修這么一幢九層住宅大樓,不簡單呢。恭喜你,明年今日搬新房喲。”
水剛苦笑笑。
“能搬進當然好,僧多粥少,只怕輪不到我們啊。請,屋里坐坐?!?/p>
二人進了走廊,正碰到冷剛開門后,端著洗臉盆出來:“你好!”“你好!”冷剛客氣的點點頭,補上一句:“對不起,我以為是”
“順手牽羊的?”
秘書快活的笑道:“我很像嗎?郁悶啊!”
進了十三平方,水剛把唯一的一把坐椅朝他移移:“請坐!不好意思,屋子太窄太亂?!币幻媪嗥鹚浚距焦緡5牡沽税氡瓭L燙的開水,輕輕放在桌子上。
“請喝水?!?/p>
秘書點點頭,四下環(huán)顧。
“是太窄啦,像你這樣的情況多不多?”,水剛返身收拾著床上,順口答道:“唉,確實窄小。不過,像我這樣的情況還算好的。”
他指指左右隔壁。
“還有二家!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蓮花校幾十年來從沒修過房,許多像我們一樣同年齡的老師,還在外面租房住呢?!?/p>
說罷,有些懊惱的看看秘書。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這些年,光是拚命的斗呀批的,怎么不多修點房子,解決一下老百姓的實際困難?”
秘書也沉重的嘆口氣。
“多災多難啊! 不過現(xiàn)在好啦,全黨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經(jīng)濟建設上來了。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p>
說著,話茬兒一轉(zhuǎn)。
“水剛,我看你沒幾個好朋友吧?”
水剛楞楞,看看他。小伙子笑起來,連連擺手:“莫緊張莫緊張!我是說我來找你,被鄰居當成順手牽羊的,可見平時并沒什么人來找你?!?/p>
水剛不得不佩服秘書敏銳的觀察力。
點頭承認。
“是不多!沒事兒 就回家守著老婆。我討厭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的在外混世界?!薄翱赡悴皇菃胃蓱魡??一個單干戶在社會上不廣交朋友,哪來的財路和信息?”
水剛豎起一手指頭,在半空中搖搖。
“那不一定,沒說聽過單干戶一定要朋友多多的?!?/p>
二人聊一會兒,秘書就站起告致。水剛送他出去,走出院壩子不遠,就看見資琴氣勢洶洶的迎面而來,后面跟著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學生。
“都給我閉嘴!上課不聽講,現(xiàn)在留下來就哭,哼,好意思!”
立馬見效,哭哭啼啼變成了抽抽咽咽。
水剛還來不及躲避,資琴已走到了面前:“又想到哪兒去,煮飯沒有?”“煮了?!币幻嬷钢该貢?,笑嘻嘻的回答:“我送送朋友?!?/p>
“你還有朋友?”
資琴頗感驚奇的瞟瞟秘書。
又對水剛道:“孤魂野鬼一個,幾時見你有朋友找來?吃飯時間,怎么不留你朋友吃了飯再走?”
“謝謝!我還有急事。”
秘書禮貌的朝她微笑點頭。
水剛則高興的回答:“哈,這不就是嗎?你先回吧,我馬上回來?!?,送走了秘書,水剛心里七零八落,趙部長的秘書找到上家來,不知是禍是福呢?
不管怎么樣,我救了趙部長的老爸,總不是壞事兒吧?
哼哼,眼下這些當官兒的,我看個個都陰陽怪氣的,麻煩了。
“發(fā)什么楞怔?”有人撞撞他,肉呼呼的身上熱汗涔涔,是吳剛:“剛才和你握手的那個小伙子是誰?”
“誰和我握手來?”
“裝聾作啞呢,就是剛才那個穿便服的高個兒小伙?!?/p>
“哦,問路的。”吳剛有意岔開話茬兒,他可不想讓外人知道秘書的身分。一是習慣,二呢,自己都不明白秘書來這兒干什么,再讓外人知道,豈不更麻煩?
“問路的?”
吳剛狐疑的瞅瞅水剛。
又朝秘書消失的小路瞧瞧:“我看你們很熟呢?”,水剛不耐煩的一翻白眼皮兒:“什么熟不熟的,你認識?”
吳剛就搔搔自己頸項,疑惑的自言自語。
“別說,我真好像認識,在哪兒看到過他呢?”
“行啦行啦,在你吳大個眼里,人人都很眼熟,都可疑,你是特務呀?”,晚上,水剛把租賃合同拿給老婆看了,說了自己打算。
資琴垂著長長的眼睫毛,不以為然。
“你看著辦吧,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要折騰就要好好折騰,這下好了,以前你水剛跑單干有錢,別人說什么我也不在乎?,F(xiàn)在連賺錢的家伙都被人家一鍋端了,還不準再站街頭,你看你以后怎么辦?”
水剛一拍自個兒胸口,笑瞇瞇的。
“誰說的不準?
那幫白眼狼說話等于放屁。瞧著吧,我水剛要不了幾天,東山再起,重振雄風,大把大把的鈔票拿回來,你只管高興就是?!?/p>
沒想到老婆把手中的課本往上桌上一扔,神情怠倦。
“再怎么樣,也只是個跑單干的,對不?
沒有誰嫌錢多扎手,可有錢又有勢,那才叫瀟灑浪漫,令人羨慕。你們水家父子倆,整一對兒土老財,就知道賺錢賺錢,哼,討厭,我早聽夠啦,煩!”
水剛沒料到自己的宏偉計劃,會遭到老婆如此的搶白。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兒啊。
他悶悶的瞧著資琴:“你怎么啦,我哪兒惹你啦?”“哪兒也沒惹!反正,我現(xiàn)在看到你越來越不順眼兒,越來越不高興?!?/p>
資琴杏眼圓睜,柳眉倒豎。
還一個勁兒的跺腳直啐。
“你還敢還嘴?反了你啦,還不快給老娘打洗臉水去?”,水剛就拉門出去?!奥 薄坝忠У??”“那鎮(zhèn)辦失火,是不是跟你有關聯(lián)?”
“瞧你扯到哪兒去了,關我什么事兒?”
資琴頓頓,歪著小腦袋瓜子想想。
然后說:“我可提醒你水剛,現(xiàn)在的偵察手段厲害得很,你可別干愚蠢事兒,把這個家毀啦?!?/p>
“放心吧老婆大人,我水剛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嗎?”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上午,當水剛回到老爸家,把合同拿給他看時,老媽驚慌的跑了進來:“大老劉和小阿劉來了,快,快!”
老爸抬起頭,把合同遞還給兒子。
“收好揣好,我基本上同意,就是定金是不是繳得多了一點?”
再朝向老伴兒:“快什么,快躲起來?笑話,我水平何曾躲過人家?招呼去,引進來,看我眼色行事兒。水剛,你沒什么吧?”
“爸,沒事兒。萬不得已,我就和他們拼啦?!?/p>
老爸搖頭。
“不能硬拼,只能斗智!聽我的,看我眼色行事兒?!薄吧┳樱酱蟾缭趩??”大老劉人未攏,聲先到:“我們看他來啦?!?/p>
“在在,請進請進,劉鎮(zhèn)長,劉主任,還有這二位同志?!?/p>
說話間,一串人影閃在了門前。
領頭的大老劉,一腳在外,一腳在里大聲招呼著:“喲,水平大哥,你好哇?!薄昂煤?,劉鎮(zhèn)長親自前來,有什么事兒???”
老爸抬眼看看他,不冷不熱。
“劉鎮(zhèn)長可是個忙人,有事兒就直說吧?!?/p>
笑容可掬的大老劉看看一邊的水剛:“水剛也在呵,好好,就找你呢。”,水剛緊張的看看他,又瞧瞧跟在后面同樣笑逐顏開的小阿劉,以及二個不認識干部模樣的人。
“找我,找我什么事兒?”
小阿劉親切友好的朝水剛笑笑
再對老爸說:“水平大哥,恭喜你啊,你兒子立功了,劉鎮(zhèn)長帶隊上門向你祝賀來啦?!?,老爸卻端坐著紋絲不動,連眉毛都都沒撅一下。
“立什么功?。?/p>
劉主任別開玩笑啦。
他就一個跑單干的,站到街頭么喝么喝還可以,立功?是你們公事人兒的事,離我們這種人家還遠著呢?!?/p>
老媽端了凳子進來。
連聲招呼著:“劉鎮(zhèn)長請坐!劉主任,請坐!這二個同志,請坐。我給你們倒水去?!?/p>
小阿劉就站起來,親親熱熱的拉拉老媽雙手:“嫂子,不必了,我們就坐一小會兒,一會兒就走,不麻煩啦。”
眾人一一坐下。
水剛注意到二個干部細細打量著四下,心抓得更緊了。
他已想好,實在不行,就瞅冷空子縱出去,把他們引開。要不,在家里打得乓乓乒乒的,多晦氣啊。
大老劉搓搓自己又手,笑呵呵的。
“看來,水平大哥,你確實是不知道。小劉,把水剛的壯舉給水平大哥講講?!?/p>
于是,小阿劉清清嗓子,把水剛那天如何救了趙大爺?shù)氖虑?,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直聽得老爸慢慢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水剛當然更感意外。
因為這事兒他沒對任何人透露過,大老劉一伙又是從何得知的?
未了,小阿劉直叩著桌子,興奮得聲音都在顫抖:“不是趙部長的秘書打電話了解相關情況,我們都還不知道呢。
水剛救了趙部長的老爸,等于就是把我們沙河鎮(zhèn)的市鎮(zhèn)建設,推上了快速發(fā)展的快車道,這是一件有利于全鎮(zhèn)近10萬老百姓的大好事啊?!?/p>
老爸眼光閃閃,盯住了鎮(zhèn)辦主任。
“嗯?”
“你想想,趙部長是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掌管著全市大小干部的提升沉浮,只要她說句話,或者給個暗示,有誰敢不聽???
那個悅來鎮(zhèn),水平大哥你知道吧?
原先像個什么樣子?
落后么,落后得可怕么??煽纯船F(xiàn)在的悅來鎮(zhèn),交通,城建,教育等等,哪一方面不在全市的鄉(xiāng)鎮(zhèn)里占領先地位?就是因為趙部長替它說了話。”
“咳咳!”
大老劉在輕聲咳嗽。
小阿劉聞聲停住,可瞟瞟頂頭上司,忍不住又補上一句:“總之,水剛為全鎮(zhèn)做了一件大事?!?,聽到這里,老爸朗聲問道:“水剛,可真有此事兒?”
水剛不好意思的回答:“有的?!?/p>
“怎么沒聽你講呢?”
老爸玩笑般又說:“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劉鎮(zhèn)長劉主任他們工作這么忙,弄得還親自上門,多不好,多欠考慮喲。”
大老劉笑呵呵一嘴接上。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來晚啦。水剛同志,”
他轉(zhuǎn)向水剛:“謝謝你了,真是謝謝了。”又轉(zhuǎn)過身,面朝老爸:“鎮(zhèn)辦工作呢,事無巨細,婆婆媽媽,大到全鎮(zhèn)百姓的吃喝拉撒,社會治安;
小到家家戶戶的吵吵鬧鬧,生老病死,一個不少的都得管。所以,有時力不從心和做事不周到有偏頗,還得水平大哥多諒解,多包涵了?!?/p>
老爸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當即一揮手。
“沒事兒,誰都有做事犯迷糊的時候。再說劉鎮(zhèn)長劉主任一向?qū)ξ覀兏缸觽z不薄,感謝都還來不及呢?!?/p>
見老爸如此通情達理,大老劉高興得一抱拳。
“我就說過,在沙河鎮(zhèn)10萬百姓中,咱就記住了二個人,哪二個人?”
舉起一根指頭:“一個,是王貞!這個王貞特立獨行,牢騷滿腹,思想反動,仇視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咱記住了她?!?/p>
又舉起一根指頭。
“一個,就是你水平大哥。水平大哥敢說敢干,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經(jīng)營有度。教子有方,是個難得的經(jīng)濟人才,咱更記住了你?!?/p>
老爸瞇縫起了眼睛,咧咧嘴巴。
“劉鎮(zhèn)長,你老這樣說,我受之有愧,于心不安啦。平時,我們父子倆沒少頂撞扯皮和吵吵鬧鬧的,只請莫要放在心里才是。”
聽到這兒,小阿劉迫不及待的又開了口。
“水平大哥,關于收繳貨柜一事兒,我代表劉鎮(zhèn)長向你道歉,也向水剛同志道歉?!?/p>
說著站起來,朝父子倆深深各鞠了一個躬。老爸端坐著紋絲不動,含笑微閉著眼睛。倒是水剛也跟著站起,不知所措。
“水剛,坐下坐下,跟著就談你的事情了呢?!?/p>
大老劉笑嘻嘻的朝水剛擺擺手,又對小阿劉望望。
小阿劉就繼續(xù)說下去:“貨柜和里面的衣服呢,經(jīng)鎮(zhèn)辦研究決定,立即以現(xiàn)金支票形式,賠付給您?!?/p>
抓過肩挎的小拎包,咝,輕輕一響,拉開鎖鏈。
然后拈出一張薄薄的支票,雙手遞過來。
“請收下,三日之內(nèi),在全市任何銀行隨意轉(zhuǎn)存支取?!?,老爸單手接過,瞟一眼,放在桌上?!爸劣谒畡?,鎮(zhèn)辦聯(lián)系了區(qū)稅務局,海局長同意招收水剛進局正式工作,享受國家正式員工的一切福利待遇?!?/p>
這時,水剛瞟到一直沉默不語的二個干部,臉上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送走了大老劉一行人后,父子倆相對而坐,啼笑皆非。
對于整個事情戲劇性的變化,水剛?cè)匀浑鼥V朧,似信非信:“爸,這,這也太滑稽了吧?哈,我還準備好了,縱將出去把他們引開呢。哈,沒想到是這樣?”
老爸卻不以為然。
“這就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瞧大老劉小阿劉那鬼樣。水剛,幸虧你救的是只是市委組織部長的老爹,如果救的是市委書記或者省委書記的老爹,這一伙人怕只有一路跪著進門了。”
一面拈起支票瞅瞅。
“嗯,一萬五千塊,我還以為是二萬塊呢。行,大老劉知趣,我們也就不要太為難他了。水剛,我看你就到稅務局工作去吧?!?/p>
水剛猶豫不決的看看老爸。
又摸摸自己的腦袋瓜子。
“和冷剛吳剛他們一樣,每天早早爬起來擠電車上班,我還不習慣呢。再說,稅務局是干什么,一點不了解喲。”
老爸想想,叩叩桌子。
“不就是收稅催款什么的嘛?
不管怎樣,我捉摸著不能再耽誤了你。兒啊,畢竟你才27歲,一輩子才開始。這跑單干呢,艱辛坎坷,讓人看不起,始終不是個妥善的辦法和理想的歸宿。
我老啦,也無所謂面子不面子啦。可你不同,因此不能就此毀了自己前程。怎么樣,報到去吧?”
想想,又補上了一句。
“回家問問資琴的意見,我估計她贊成的多?!?/p>
果然,水剛晚上把此事一說,資琴差點兒跳將起來:“進稅務局工作,好啊,我支持,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如果答應,明天就可以報到?!?/p>
“去吧去吧,我堅決支持。”資琴高興的說著,竟上來摟抱著水剛親了一口:“全黨工作重心轉(zhuǎn)到經(jīng)濟建設上來,你知道意味著什么?”
“不就是不搞運動搞經(jīng)建嘛。”
“是啊,不搞運動搞經(jīng)建意味著什么?”
水剛答不上,搖搖頭:“智力測驗喲,我哪兒知道?”,老婆就戮著他的額角開導說:“意味著以后的稅務局,就是社會上最吃香的單位。傻瓜,還沒懂?”
水剛確實還沒弄懂。
在這兒,他的見解知識,遠不及身為小學語文教師資琴的一小半。
不過,一向愛著自己老婆,以老婆的話為重要參考的高中生水剛,開始轉(zhuǎn)變了心思。跑單干艱辛,自不待言。
可自由啊,閑忙任己。
缺點是,社會地位太低,誰瞧誰給白眼皮兒。
想到這兒,27歲的水剛感觸頗深,不斷搖頭。進稅務局像二剛那樣按時上下班呢,是個陌生的世界,不妨也可以嘗試嘗試。
也許資琴說得對。
搞經(jīng)濟建設意味著稅務局以后的尊貴,那么我水剛也就有了社會地位?
有了社會地位何愁無錢?就像當了官兒自然財源滾滾一個樣。臨睡時,資琴蹬了他一腳:“想好沒有?”
“我得和老爸議議,聽聽他的意見!呵欠,睡吧,明天聊。”
“不行!”
又是一腳蹬在他屁股上:“看準了的事情就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動不動你老爸,那你回去和你老爸一起睡?!?/p>
“哎,說些什么喲,說些什么喲?如果我去稅務局,這合同都簽了,怎么辦?”
“讓你老爸呀,你不是說他正打算搞批發(fā)嗎,這不正是一個存貨的好地方?”
“有道理,呼—呼--呼!”“沒說清楚前,不準睡?!睋洌∧_踢在屁股上遲鈍的肉響:“聽到?jīng)]有?”“呼—呼--呼!”。
一夜無話。
第三天上午,水剛到了區(qū)稅務局。
找到傳達室講明來意,傳達室老頭兒就探出小窗口,指指三樓:“看到?jīng)]有,直上三樓人事股,找冬科。冬天的冬,科長的科,冬科長,去吧,小伙子,祝你順利?!?/p>
水剛很順利的找到了冬科長。
身子胖胖的中年婦女,嚴肅的看看靦腆的水剛。
毫不意外的指指辦公桌前的獨凳:“請坐,早知道你要來,其它的事情都料理完了嗎?”“理 完 啦?!?/p>
不知冬科什么意思的水剛,吞吞吐吐的回答。
“都、都理完啦。”
“嗯,完了好?!倍泣c點頭,遞給一迭紙片:“這是簡歷表,這是身體檢查表,這是稅務工作須知,這是領取制服登記表。
嗯,這是……
總之,先一張張仔仔細細閱讀,再一一按要求填寫。不要寫錯別字,字跡要工整,清晰可認。還有,帶相片了嗎?”
“帶了,一式六張。”
“嗯,去一邊慢慢填寫吧。填好了交給我?!?/p>
水剛就坐在一邊的條桌上,一張張的拿起,細細看看,再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慢慢填上。填完,又細細檢查。
這時,一個高個兒女孩兒推門進來。
“你好,我找冬科?!?/p>
“我就是,海軍嗎?”“是我,阿姨,我是海軍?!薄斑M來吧,呶,拿好,這是簡歷表,這是身體檢查表,這是稅務工作須知,這是領取制服登記表,嗯,這是”……
女孩兒拿了一迭紙片,走過來笑笑。
“對不起,擠擠?!?/p>
一下緊挨著水剛坐下,鋪開了紙片。人事股就這么一張?zhí)畋碜?,也就是那種機關專用的單人辦桌,放了二張塑料橙。
女孩兒一坐下,確實有點擠。
水剛就往一邊讓讓,一面習慣性的瞟瞟對方。
這一瞟不要緊,水剛有些吃驚:這不是年輕時的晏老師嗎?瞧那身段,笑容和鼻子,還有寫字時微微上蹙的眉頭。
“你也是剛來的?”
沒想女孩兒早注意到了他。
她一面填表一面悄悄問:“叫什么???”“水剛,才到?!薄斑€有姓水的,那有沒有姓天的喲?”,水剛笑笑:“有啊,大家不是常說天棒天棒,不就姓天嗎?”
“嘻,你懂得真多,哎,你姓水,我姓海,我們以后是一家人喲,要相互照料哦?!?/p>
“那沒說的。”
水剛覺得這女孩兒特有趣,說話聲音真好聽:“你是誰介紹的?”,叩叩!“嚴肅點,這是辦公室。”冬科敲敲桌子,二人嚇得一吐舌頭,埋下頭。
第三天下午培訓結(jié)束。
冬科看著二人,莊嚴宣布。
“你們二人的考卷都獲及格,不過,這只是書面上的,明天起,分到具體工作崗位,在大風大浪中盡快熟悉業(yè)務,認真工作,希望不要給我丟臉。下面,請局領導講話?!?/p>
說罷,拎起了話筒。
“海局,我這邊完啦?!?/p>
一會兒,二個中年人推門進來。水剛一看,啊哈,這不是那天跟著大老劉到我家里的人嗎?
二人雖然一直沉默不語,可是臉上含著微笑,一直注意的打量著自己和老爸。
所以水剛印象很深。
水剛記得,當時自己心里直發(fā)虛,看二人架勢,認為一定是公安局的呢。高個子領導講話了:“同志們,先作作自我介紹。我姓海,是這個局的局長。你倆呢?”
“我叫水剛!”
“好名,陽剛之氣嘛。”
“我叫海軍,嘻嘻!”“笑?我看你不好好工作學習,以后有得挨批評,給我坐好?!?,水剛悄悄瞟瞟一邊的海軍。
女孩兒居然毫不膽怯和害怕。
雖然不敢再笑,卻呶起了嘴巴,像在對誰撒嬌。
第二天,水剛被分到稅務專管組,跟著師傅,一個姓郭大家都叫她鴿子的年輕女孩兒跑市場。
而那個海軍,則成了局辦公室內(nèi)勤。
三個月下來,在鴿子師傅的言傳身教下,水剛對自己將要主管的二鎮(zhèn)各單位,有了相當?shù)氖煜ず土私狻?/p>
有趣的是,水剛主管的二個鎮(zhèn),一個是沙河鎮(zhèn),一個是悅來鎮(zhèn),剛好橫跨自己從小長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整個地盤。
這可讓他直想發(fā)笑。
昨天的單干戶,今天的稅管員,大家見了我會怎么想呢?
鴿子師傅不錯,比水剛還小二歲,卻已有了5年的稅務工齡和稅管經(jīng)驗。盡管年齡比他小,鴿子師傅卻把水剛當作小徒弟看待。
一路上,每到一個單位,必先介紹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徒弟。
單位領導就熱情與水剛握手,寒暄,然后大家坐下,言歸正傳。
從單位出來,她又把這個單位相關的情況,細細的給水剛介紹。鴿子師傅的熱情和真誠,讓一直在單干生涯中坎坷顛沛的水剛,很是感動。
可是,師徒二人并非在每個企業(yè)都受歡迎。
有一次,到悅來鎮(zhèn)化工廠走訪并催稅,該廠廠黨委書記的臉色就很不好看。
鴿子師傅講明來意,并照例指著水剛說:“廖書記,以后您廠就歸水專管員管了,有事請多聯(lián)系?!?/p>
“我這么一個上萬人的大廠,歸黨管理,不是歸某一個人,笑話!”
廖書記鼻子哼哼。
“詞不達意嘛!嗯?”“我的意思是”“行了小郭,我不感興趣,我很忙。你看具體事項,是不是找財務科的同志談談?皇糧國稅嘛?!?/p>
“可上次找張科長談過,他說具體得向你請示匯報了再說?!?/p>
“哦哦,那我們黨委商量后再說吧?!?/p>
出了化工廠大門,鴿子師傅對水剛笑笑。
“瞧見了嗎?這閉門羹以后還有得吃。這些企業(yè)呀,壓根兒見了咱們就感到討厭。找他要錢呢,誰高興?不過,這種憋氣日子不太久了?!?/p>
“為什么?”
鴿子師傅就瞅瞅小徒弟。
“這還不明白?全黨工作重心轉(zhuǎn)到經(jīng)濟建設上來,經(jīng)濟建設也就是大力發(fā)展商品經(jīng)濟和商品流通,這一大力發(fā)展,不就顯示出了我們稅務局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我研究過西方市場。
在那里的稅管員,哎,就相當于傳說中的見官大一級,誰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老老實實。不然,一旦察出點大小問題,夠受的。輕者傾家蕩產(chǎn),重者丁當入獄,與枯燈高墻做伴。誰不怕???”
“可那是西方?!?/p>
水剛不以為然。
“更莫說我們落后人家?guī)资??!保澴訋煾稻途尤淮蛩幌?,嗔怪道:“不讀書不看報,難怪沒見識。你呀,空了多讀讀書,參加參加局里的各種培訓。
什么落后都不要緊,可這思想一落后,一切都完蛋了,沒救啦。
水剛我告訴你吧,你該感謝自己現(xiàn)在來到了稅務局??窗?,不出幾年,稅務局的利害和威風,卓著閃現(xiàn),令人咋舌,讓人羨慕。對了,是你自己考來的?”
“你呢?”
水剛瞟瞟她,笑而不答。
這個秘密,大約除了海局長范書記,再無人知道?!绊斕嫖野?,還有,和你一起報到的那個海軍,是不是海局長的女兒?”
水剛搖搖頭。
這對水剛而言,也是個未了之迷。
就那天在培訓會結(jié)束時海局長的講話看來,海軍似是他的女兒,要不,為什么說話這樣不客氣?
可這只是猜測。
事后海軍不承認,問冬科,反被呵斥一頓。
不過當時過了也就過了,水剛并沒把它當回事兒。所以,對現(xiàn)在鴿子師傅的尋問,也不感興趣。
“怪了,即不是海局的女兒,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專女生,怎么一來就當上了辦公室內(nèi)勤?”
“內(nèi)勤很厲害嗎?”
水剛一頭霧水。
在他看來,內(nèi)勤不過就是分分東西,收收發(fā)發(fā)什么的,瑣碎得令人討厭呢。鴿子師傅不高興的瞟瞟小徒弟:“你還不懂,等你在局里混久了,就明白了。”
“混?”
“不是混是什么?論資排輩,一個個挨著的往前挪,再有本事又乍用?混吧??凑l混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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