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色金卡

從浦西到松江，不過三站路。

香爸還在甜甜回味中，漂亮的鋁合金車門，就自動退開了。

香爸的確是個好慈父，眼前盡是女兒焦燥的神情，緊擰的眉頭，竟連車里車外溫柔的報站聲，都沒聽見。這時，一個肘拐輕輕碰碰他：“師傅，松江站到了?！毕惆诌@才如夢驚醒。

一抬頭，那鋁合金門正在緩緩啟動合攏。

說時遲，那時快，香爸雙肘夾在自己腑下，幾步縱過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無情堅硬的車門，擦著他的衣角嚓的合攏，引起車里車外一片驚叫。香爸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再慢半秒，他必將會被車門夾住。而報紙，電視和網(wǎng)絡(luò)都曾報道過，誰誰不遵守交規(guī)，被輕軌車門無情的擠死。

驚魂未定的香爸，摸摸自己后衣角。

還好，只是有點皺褶。

“師傅，剛才好險?！币粋€中年人笑嘻嘻的看著香爸：“寧愿坐過車，也不搶這個先?。　痹瓉硎悄莻€車上提醒香爸到站了的好心人，香爸對他點點頭：“謝謝”又有些奇怪的看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在松江下車？好像，我們并不認識的呀?！?/p>

“香副總，我在你手里買過古玩，你忘了？”

“哦，是這樣。”香爸放了心。

上海灘，大上海，車站，碼頭，多個心眼兒好?！澳闶巧虾Ｈ恕薄安?，我是武漢的，”中年人和香爸邊說邊走：“坐高鐵到上海，不過5個半小時，簡單?！?/p>

“你也做古玩生意？”

“服裝！古玩這行水太深，還得有專業(yè)知識和圈子人脈，像香總你這樣的前輩，用了大半輩子來熬，一般人沒得比的呀?！?/p>

香爸得意的笑笑，正要踏上電梯，一只手拍拍他肩膀。

“師傅，請留步。”

香爸停步轉(zhuǎn)身，一個一身戒裝的特勤和一個制服姑娘，正嚴肅的看著他。結(jié)果，亮亮燈光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香爸面紅耳赤地被比自己女兒還年輕的，地鐵站女工作人員，足足訓(xùn)斥了10分鐘。

未了，還得保證下次坐地鐵一定要遵章守紀(jì)，避免意外事故發(fā)生。

不給自己和社會都增加不必要的麻煩云云。重新踏上電梯。

上得樓來，那中年男居然還等著自己：“香副總，上次我也被訓(xùn)斥過，忍不住還了幾句，還差點沒走脫的呢。”“是呀，是的?！毕惆执蛑?，這不是光彩事兒，忘了好。

出了地鐵口，香爸心里一喜。

蔣科沒說錯！

古玩一條街上，竟然有了三三兩兩的的游客，這是可破天荒的。古玩這行，不像別的業(yè)態(tài)，或歡蹦亂跳，或時快時慢，古玩宛若個千年老僧，默然蹲在時間之岸，看流水靜靜流落。

因此，在這么個周四之晨。

基本上都是些稀稀落落的顧客，漫不經(jīng)心的踱來散去。

店家如果能在此撮得一嘴，不管利潤的厚薄，都算是幸運和吉利?？墒?，怎么會突然來了這么多游客？再前行幾步，啊哈，基本上都是背包客，哦，對了，還有二三面挺少見的三角旗，上面神氣的寫著“春風(fēng)旅游”“溫家墩三日游”和“快樂旅行”。

香爸興奮得雙手一拍：“哪里冒出來的旅游團？太陽從西邊升上來了呀？”

朝前面的“如山古玩”店，小跑而去。

一路上，二邊的古玩店，有的老板和員工一起站在店外，笑瞇瞇的將游客往自己店里引。有的雖然大開著店門，卻只有老板一人在店里，吵架似的狂打電話，催著員工到位上班……

香爸奔進“如山古玩”時，還不忘探頭朝右前方望望。

那個儒生老板正帶著自己的十幾個服務(wù)小姐，在自己的“文山書?！钡觊T前，一字兒排開，笑臉相迎，招呼著游客。

奇怪的是，儒生老板自己之外。

十幾個服務(wù)小姐除統(tǒng)一的工作服外，居然還都斜披著大紅綬帶。

帶上好像還沾著什么，只是離得較遠，匆忙間，看不清楚?！叭缟焦磐妗钡昀?，正晃蕩著七八個男女游客，有老有小，基本上都背著背包；店外還有游客陸陸續(xù)續(xù)的進來……

小英姑娘站在門邊，笑靨如花的歡迎。

“您好，歡迎光臨！”

小芳姑娘和蔣科，一邊一個，接受著游客咨詢和觀賞?？吹较惆謳缀跏强癖贾苓M，蔣科毫不掩飾的皺皺眉，使著“快點上崗”的眼色。

其實，香爸所謂的上崗，就是取出店章。

一個有點類似過去“為人民服務(wù)”的小長條兒，佩戴在自己左胸。

然后站到自己的柜臺旁，真真假假的笑著，候著，盼著……店章，是蔣科現(xiàn)在統(tǒng)一用著的，長6厘米寬4厘米的白色亞克力板，板上凸出“如山古玩””四個字，字下面是編號，蔣科是001，雙胞胎是011和015，給香爸的，是045。

香爸佩戴上后，頗為不解。

“這編號是怎么回事兒？不連貫，跳躍的呀？”

蔣科先是莫測高深的笑笑，然后，答：“編號顯示本店情況，明白了呀？”當(dāng)然，香爸稍想想就明白了，明白了后，卻忍不住曬笑：“蔣老頭兒，真有你的，總共只有四個人，編號卻編到了第45號，也不怕人家追查？”

可現(xiàn)在，香爸遇到了點小麻煩。

昨天下班時，香爸進經(jīng)理室洗完手。

順手摘下胸章，放在水龍頭的小平臺上，就忙著拉開自己的工裝柜，取出里面的飯盒，好帶回家冼干凈，明天繼續(xù)裝中餐的飯菜。

結(jié)果，走時忘記了把水龍頭小平臺上的胸章，放進自己衣兜。

當(dāng)然，胸章仍在，不會掉的。

只是自己沒了身份標(biāo)識，恐怕不利于工作。二頭忙著的蔣科，自然也看到了香爸的麻煩，不能明說，只能暗示，揮著手無聲催著“來不及了，先上，先上！”

別無他法的香爸，就咳嗽一下，擠過去，站在了自己的小柜臺邊。

突！一個高過背包者腦袋的野外登山背，頂著香爸胸口向后退退。

撲！一個鼓鼓脹脹的藍色大背包，從后面抵著香爸的屁股，直推向前。香爸雙手往后一撐，正保護著自己后背，不防一個脹脹鼓鼓的手提大包，隨著游客邊擠走邊看的動作，前后劃動著對著他的右腑下撞來。

嚇得香爸急忙一側(cè)身，大提包側(cè)面滑過了腑下。

不過還好，大提包里或許裝的是衣物？輕飄飄的，沒有打擊力。

“哇呀，中國的紅山文化?！币宦曮@嘆在左邊響起：“卡佳，這邊來?！毕惆忠豢矗€漂亮的外國姑娘，正對著自己精心擺出來的龍形缶、玉龜、玉鳥等高仿品，瞪起了眼睛。

香爸閉閉眼，也就是讓自己鎮(zhèn)靜鎮(zhèn)靜。

然后微笑著走過去，操著苦練了三個月的普通話，開始了工作。

“同學(xué)們好，你們真有眼光！”“是嗎？大爺！”二姑娘都高興地笑著，看看香爸，再看看柜臺：“你也懂考古嗎”“略懂一點”香爸平穩(wěn)且謙虛的笑笑。

“二位同學(xué)如果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商討商討。愉快，是購物旅程良好的起端?！?/p>

可其中一個姑娘，又看看他。

“大爺，你也購物，上帝，你不會是我們的競價者吧？”香爸搖頭：“姑娘，請放心，我不是你們的競賽對手，而是為你們服務(wù)的，我是店內(nèi)工作人員?！?/p>

另一個姑娘，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雙手比比劃劃的。

“工作人員，都有胸章編號，可你，沒有。”

二姑娘的中文雖然不太流利，可也說咬文清楚，嚼字圓潤。一下堪得香爸苦笑不己，不遠處的忙忙碌碌的蔣科，居然聽得清楚，嘲弄般的對香爸擠眉弄眼。

二姑娘說完，又懷疑的看看香爸，便打算離開。

好容易有這么個極好的機會，眼看著就要白白丟失，香爸急了。

老頭子上前一步，正想說什么，早看在眼里的蔣科擠了過來，一面使眼色，示意他快到經(jīng)理室里去取戴，一面流利的招呼著二姑娘：“同學(xué)，有眼光呀，這的確是中國的紅山文化，看這個龍形缶……”

香爸感激的對蔣科笑笑，轉(zhuǎn)身擠進了經(jīng)理室。

胸章，正在水龍頭的小平臺上放著。

原先在香爸眼里，并無什么特別處，甚至還有點丑陋的胸章，現(xiàn)在變得多彩繽紛，金光閃閃。香爸一步跨過去，拈起胸章先舉到自己眼前瞧瞧，順手抓起水龍頭邊的清潔帕擦擦，再張開嘴巴呵上一口氣，低頭繼續(xù)擦拭，然后，戴在了自己左胸上。

香爸重新站回小柜臺。

二個外國姑娘，一個背著野外登山包的外國小伙，正圍著蔣科聽得津津有味。

“……紅山文化呢，屬中國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其存最早發(fā)現(xiàn)于1921年。1935年對赤峰東郊紅山后遺址進行了發(fā)掘，1956年提出了紅山文化的命名。70年代起，在遼西北昭烏達盟（今赤峰市）及朝陽地區(qū)展開了大規(guī)模的考古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了近千處遺址……”

當(dāng)然，有得就有失。

為了拉住游客，蔣科顧得了這邊，就管不了那邊。

那邊，也就是進店門的黃金賣場，現(xiàn)在只有小芳姑娘一個人，忙不跌及，窮以應(yīng)付。一面現(xiàn)場發(fā)揮，一面瞟著四下的蔣科，瞟到香爸擠過來了，便笑著對他伸出一只手：“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他，才是本店權(quán)威，本市古玩市場的老前輩，現(xiàn)是上海大學(xué)考古系特聘教授，本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香總。”

大家都對香爸鼓起了手掌。

那二個外國姑娘和外國小伙，更是興奮地圍上來，直稱：“老師”。

趟過這三個月的古玩江湖，香爸己不像剛?cè)胄心菚r，動不動就縮腳縮手，心驚膽戰(zhàn)，面紅心跳，雖然還算不上左右逢源，應(yīng)答自如，可要應(yīng)付這類小小的突發(fā)購物挑戰(zhàn)，也能做到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心里有數(shù)。

可是，很少失手的蔣科，不知是哪根腦神經(jīng)短了路？

居然臨時吹出了一個“上海大學(xué)考古系特聘教授”？

這讓香爸的笑容，有了些微的不自然：“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叫我香總就行?！毕惆职炎约旱淖⒁饬?，全放在了對付那三個格外熱情的外國同學(xué)。

經(jīng)驗告訴他，光臨古玩店的游人中，其潛在的購買者。

1、背包客。2、女游客。3、外國人。

這其中，即是外國人又是背包客的游人，有百分之九十的購買欲望，而催進其最后掏腰包的，則是銷售者那百分之十的銷售技巧……現(xiàn)在的確也是如此。

其他的游客湊會兒熱鬧，或者說志在這紅山文化的，眼光和注意力都轉(zhuǎn)向了別處。

唯有這三個外國同學(xué)，忽兒英語忽兒中文，嘰嘰喳喳的圍著香爸。

“噢，那怎么行？”“那太不禮貌啦，不好意思的呀。”“老師，我怎么在學(xué)校里從沒見過您呢？”香爸聽得不太明白，還有點暈頭轉(zhuǎn)向。

可有一點，香爸心里透亮。

得趁熱打鐵，趕快釋放出三同學(xué)的購買欲望。

只有購買欲望變成了購買貨幣，就算OK了，大功告成?！爸x謝同學(xué)，不管香總是不是老師，都是為人民服務(wù)，對吧？”香爸笑呵呵的提高了嗓門。

“三同學(xué)問清楚了，要買，找我；要砍價，請看在老師的份上，手下留情?！?/p>

那個叫卡佳的小伙大聲的笑了。

“原來，香總老師，是為人民幣服務(wù)的呀？”哄堂大笑，笑聲中，一直在相互咬耳朵的二個外國姑娘，拉過了卡佳，湊近他耳朵咕嘟咕嚕一歇，卡佳便舉起了三根指頭。

他這一舉，就如富蘇比拍買場上一樣，全體安靜，千眾注目。

香爸有些捉摸不定，瞟瞟蔣科。

蔣科的眼光似乎也有些模糊，不可置否。沒看到需要的暗號，香爸只得不引人注意的，悄悄吞口唾沫，然后問：“同學(xué)，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要，三，個紅山文化？”

也是應(yīng)了“姜，是老的辣”古話。

香爸本想問的是“三，十萬？”

可下意識的拖長了節(jié)奏，卡佳小伙畢竟年輕，手上舉著三指頭，眼光卻不由自主落在柜臺上的三樣古玩上。香爸順著他眼光一瞅，立即機智的變成了“三，個紅山文化？”一著得手，局面立即打開。

卡佳點點頭。

“那好，不勝榮幸，請跟我來，行嗎？”

香爸心里的一塊石頭，撲通落了地。凡是玩古玩的人都知道，他們這是接下來，要單獨討價還價了。盡管人人都想知道，可人人也都明白，買賣雙方是絕不希望外人知道的。

所以，大家都不再注意和過問。

繼續(xù)忙自己，看自己的去了。

接下來，三個外國同學(xué)在配合默契的二老頭兒面前，猶如羊崽遇到惡狼，稍做抵抗（討價還價），不，這樣是用詞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是，連抵抗（討價還價）的丁點兒余地也沒有，就乖乖的答應(yīng)了二老頭的一口價：九十萬人民幣，買下龍形缶、玉龜和玉鳥，三樣紅山文化的高仿品。

這讓二老頭又驚又喜。

驚的是，對方也不見怎么全神貫注，擰眉瞪眼的，就斷定這三樣都是高仿品，可見其功力不在二老頭之下。

喜的是，這三樣高仿品加在一起，后面再打上二個0，充其量也不過3000塊，卻居然答應(yīng)了二老頭的漫天要價？

可不管怎樣，這開門的第一單生意，總算做成了，而是暴利，這在天下所有的商家，都是皆大歡喜的開門大吉。

香爸屁顛顛的竄出經(jīng)理室。

從自己的小柜臺上。寶貝般捧來了三樣高仿品。

分別用精美的包裝盒，當(dāng)著外國同學(xué)的面，包好放好，再開上張真正的稅務(wù)發(fā)票，一起放在包裝里，雙手遞給了卡佳。

卡佳擺擺手，示意一邊的二個姑娘拿上。

自己就掏腰包：“OK，P0S？”

蔣科將早拿在自己手中的自動取款機，雙手遞過去。卡佳搖搖頭，打開皮夾，取出一張信用卡遞給了香爸，香爸瞟瞟，順手又遞給了蔣科。

而蔣科接卡的右手，竟然不顧體面的抖起來。

這讓香爸，奇怪而憤懣的剜了他一眼。

蔣科慢吞吞刷完卡并驗證后，雙手捧還給卡佳，用很重的鼻音，恭恭敬敬的還禮：“對不起，謝謝您！請收好您的卡?！睆臎]有過的可疑卑微，又嗆得香爸幾乎說不出話來。

臨走時，卡佳拉了拉香爸。

“老師，能告訴我你的信用卡號嗎？”

香爸聽清楚了，眨巴著眼睛反問：“為什么”一個姑娘笑到：“據(jù)我們所知，中國所有大學(xué)的教授，工資都不高。考古系更是落后，作為考古系的特聘教授，每月收入恐怕也就是幾千塊吧，入不敷出的！”

香爸的臉孔，突然漲得通紅。

他明白了，這都是剛才蔣科隨口胡謅惹的禍。

可是，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能沉默不語的搖搖頭，并默默地對三個外國同學(xué)致謝?？褌儎傋撸拥脻M面通紅的小芳，沖了進來：“蔣總，白副總，又有好多游客進來了，我一個人，”不待她告完急，二老頭就擁擠著，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離中秋節(jié)還有好幾天，明月卻提前高掛在了天空。

雖然那一個忙，簡直是昏天黑地，可賺一筆吃10年，值??！大約在中午12點左右，一個娃娃臉的年輕姑娘，笑吟吟的來找蔣老板和香老板。

小芳直引到蔣科面前。

“呶，這就是我們公司的蔣總經(jīng)理?！?/p>

蔣科正在費力對付一個長衫老者。老者拈須微笑，胸有成竹，蔣科搔頭假笑，強壓不安，聽到引見，久旱逢甘雨，先合掌對老者謙意搖搖，轉(zhuǎn)過身子，一臉謙恭：“你好，請問你是？”

娃娃臉搖搖自己手里的旗桿

一面藍色小三角旗，上書“春風(fēng)旅游”四個紅字。

蔣科頓時明白，招呼過香爸，附耳到：“導(dǎo)游，財神，按人頭，一人100塊，辦吧?！辈幌耄尥弈樞ξ目粗惆郑骸澳憔褪窍惆止磐娴南憷习?，香總？”

香爸高興而笑。

“不敢當(dāng)！剛起步，開間小店，還望朋友們多關(guān)照。姑娘，你認識我？”

姑娘搖頭：“可是，我的朋友認識你?！薄澳愕呐笥?，誰的呀？”姑娘打開手機，遞給香爸：“就是他”香爸看看，笑笑，又遞給蔣科。

蔣科看看，欣喜的拍拍手。

“瞧，真是我們共同的朋友！有道是，生意大家做，有錢大家賺。姑娘，以后請多來，請多聯(lián)系你的朋友們來，我和香爸熱烈歡迎，決不怠慢。”

娃娃臉點點頭，接過手機，撥打了二個電話。

緊接著，一男一女二個年輕人，分別舉著“溫家墩三日游”和“快慰旅行”的小三角旅游旗，一前一后的進來了……

至下午二點多鐘，游人漸漸散落。

松江古玩一條街，恢復(fù)了平靜。

但平靜在表面，在每一間大開著店門的經(jīng)理室里，卻是另一番景象。這邊兒，蔣科向小芳小英宣布，因為今天生意好，二姑娘作出了艱苦的努力，每人發(fā)獎金1000塊。然后，當(dāng)場數(shù)出20張紅燦燦的百元大鈔，發(fā)給了雙胞袍。

二姑娘累得臉青面黑，差點兒虛脫。

有氣無力的接了鈔票，幾乎連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香爸看在眼里，毅然說：“你倆回宿舍休息，我和蔣總守店?！笨啥媚锿瑫r搖頭，然后，相互攙扶著出了經(jīng)理室。

二老頭好半天都沒說話。

窄小的經(jīng)理室一片寧靜。

咳咳！“一個自覺主動的員工，勝過十個不負責(zé)任的管理人員！”蔣科打破沉寂，感嘆到：“真是至理名言，老實說，我也累壞了。香爸，只有你還行，老當(dāng)益壯，越來越壯?！?/p>

香爸懶散的坐在矮椅上，

一只肩膀斜靠著墻頭，疲倦的笑笑。

“我也差不多了，不過，我并不為此感謝王國?！薄盀槭裁矗俊笔Y科有些意外的瞅瞅他，叉開雙腳，攤開雙手，想想，干脆雙手向上一抓，卷起背心，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和多毛的胸口，活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大狗熊。

“為什么？沒有王國招呼，三家旅行社哪會光顧這鬼地方的呀？”

蔣科說得不錯。

要說這松江古玩一條街，建街久，街不大，怪事卻不少。先是當(dāng)?shù)亟值擂k插手，宣布歸自己管理。管理管理，又管又理，理了還要理。

不久，當(dāng)?shù)貐^(qū)政府又按過了管理權(quán)，繼續(xù)又管又理。

半年后，區(qū)旅游局和區(qū)長辦公室，因分配不均，打起了口水仗，一直鬧到市里。

市里一直協(xié)調(diào)不下，一怒之余，宣布市里由相關(guān)部門直管……就這樣，松江古玩一條街自建街到現(xiàn)在，足足三年多點1000天，因相關(guān)管理部門這間的利益之爭，沒一天清靜過。

因此，其他古玩購物街所具有的場面，這兒一概沒有。

慢慢地，一些早期租賃或購買產(chǎn)權(quán)入場的經(jīng)營大中戶們，失望加絕望。

傷痕累累，撤資撒腿，往在上海的知名度較高的云洲古玩城，中福古玩城，藏寶樓（珍寶館）及二三流古玩街里撤退。

可蔣科和儒生老板們，卻不能走。

蔣科之類的小老板，財力太弱。

人言微輕，勉強過日尚且困難重重，哪還經(jīng)得起如此損耗精華的折騰？儒生之類的中老板，畢生身家連同性命，全都押在了這兒，更不敢輕易挪動。

再說了，在這兒是頭熊，在外面就是條蟲。

強龍都難壓地頭蛇，更別說蟲要變成熊有多難了。

可是，今天突然一下就來了三家旅行團隊，還不讓老板們都如枯木逢春，絕處縫生？問題也就在這兒，即是古玩一條街，導(dǎo)游再明里暗地指導(dǎo)甚至威脅，游客也不可能只往你一二家古玩店里鉆吧？

這就是香爸為什么說，并不為此感謝王國的由來。

蔣科聽后，偏偏腦袋，也明白過來。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怪得著人家王國的呀？”想想，又說：“這是個麻煩事兒！你也明白，王國的旅游團隊，都是沖著我們來的，可這天大的人情，老少爺兒們?nèi)终戳?，卻沒出一分一厘，想起是實在有些不爽的呀?！?/p>

香爸嘭嘭嘭的敲著墻壁。

憤世嫉俗得不行：

“三個團，一共六百多人，照六百人整數(shù)算，人均100塊，一共是六萬塊，我親自嘎蹦嘎蹦的數(shù)給了三個導(dǎo)游。冊那。弄剛無當(dāng)過胎額。個么無有男寧認帳額呀?！?/p>

老頭兒罵起來，唾沫四濺。

“干脆，你我都改行，去當(dāng)導(dǎo)游算了的呀?！?/p>

蔣科卻看看他，搖頭：“香爸呀，我以為你成熟了一些，看來，還是毛毛燥，萬寶全書缺只角的啦。做生意嘛，有得賺，有得賠，更有得累的呀。不管怎樣，王國這次幫了大忙，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香爸點點頭，不說話了。

香爸的過人之處，就在于雖然性格有些毛燥和極端，可一經(jīng)別人提起，就能馬上認識到自己的缺憾。

雖然一時面子上下不來，卻可以靠著沉默來自我內(nèi)省。

這與蔣科雖然圓滑練達，左右逢源，卻剛愎自用，很少自我內(nèi)省的個性，形成鮮明反差。

可是，王國哪來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讓同行相爭的三個旅行社，都同游自己建議提供的景地？再說了，他這么幫自己，不收一文，真只是感恩？

當(dāng)然羅，王國即是名門之后。

又是相當(dāng)于大學(xué)教授的省級考古研究所的考古研究員

手里的古玩一定不少，是不是想借我的手，陸續(xù)變成現(xiàn)金？如果真是這樣，我香爸不是攀龍附鳳，自個兒只管坐地收錢就是的呀？

香爸默默的想著。

蔣科拍響了桌子。

“在想什么呢？這錢清清，自己收好?！毕惆珠W眼瞅瞅，蔣科正抓過P0S，在鍵盤上點點，然后推過來。香爸也就習(xí)慣的按住，掏出自己的信用卡刷刷，直到自動語音系統(tǒng)，柔聲報出“您的信用卡總金額為……”又有點使氣似的，一下推還過去。

蔣科見怪不怪，

收了P0S，放下卷起的背心，抱起了一對粗黑的胳膊。

按照他和香爸的默契，目前香爸所謂的個人柜臺上，全是蔣科提供的古玩。至少在一段時間內(nèi)，香爸還沒有自己的古 玩上柜銷售。

可因為王國的催促和督辦，加之香爸創(chuàng)業(yè)心切。

蔣科也急于拓寬生意，這種奇怪的“香爸古玩”店，就應(yīng)運而生，橫空出世。

簡言之，凡在香爸的店柜上，銷售總金額10萬以上（含10萬）100萬以下（含100萬），蔣科付給香爸5000塊現(xiàn)金，一次過。

100萬以上的呢，蔣科沒提，香爸也沒問。

因為，好像蔣科這間小小的“如山古玩”店里，目前還沒有可以賣到100萬以上的東東。

當(dāng)然羅，萬事起頭難，待香爸的經(jīng)驗和人脈都積累到了一定程度，那屬于香爸自己產(chǎn)權(quán)的古玩兒們，也必將會源源不斷涌來。

到那時，香爸才可能完全脫離蔣科。

真正的自立門戶，自負盈虧了。

要說這道理并不深奧，以香爸的年紀(jì)和閱歷，一想就會明白?？蛇@人呢，就是這樣。沒有平臺，自怨自嘲，自暴自棄，空想連篇。有了平臺，卻常年糊涂，難得清醒，思考換位。

目前的香爸，就是這樣。

受到金錢的刺激，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潛力，就想把蔣科甚至王國都拋到邊兒，自己獨立單干。

可又認識到真要那樣，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只能“勉從虎穴暫棲息”，因而，對二老頭事先約定說好的報酬，總是感到不爽，潛意識里，總是感到自己被蔣科剝削壓榨了……

蔣科雖然接了P0S，可香爸寫在臉上的氣憤，卻明顯看在眼里。

想想，他問香爸。

“那個卡佳刷卡時，你知道那是什么卡的呀？”“不就是信用卡嘛”香爸抬抬眼皮兒。為忙生意，中午的盒飯吃得匆忙，幾乎嚼都沒來得及嚼，囫圇吞棗，完后，又匆忙一大盒菜湯灌下肚子，現(xiàn)在老覺得撐得難受。

“有什么問題，不是九十萬到手了的呀？哼，3000賣成九十萬，讓我香爸腦洞大開了哦?！?/p>

蔣科注意的看看他，鄙視的癟癟嘴巴。

“別那么沒出息行不？這說明你香爸還得好好學(xué)學(xué)，我看，第一是好好學(xué)學(xué)，如何擺平自己心態(tài)的呀。”香爸不說話了?！澳莻€卡佳和二個姑娘，你給名片了？”

“嗯。”“三個像是俄羅斯人”

“嗯。”“知不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住哪兒？”

“我怎么會知道”香爸不耐煩了：“我再三請他們留言和留下聯(lián)系方式，人家不愿意的呀?！薄翱晌抑馈笔Y科詭秘的笑笑，得意的挺起胸膛，在有限的空間里，側(cè)著身子，做起了甩手操，呼-呼-呼！呼-呼-呼！

“我還知道，你的興旺發(fā)達，不在你自己，也不在王國，更不在我蔣科，而是在，”

故意停住，呼-呼-呼！呼-呼-呼！

這是蔣科自創(chuàng)的辦公室甩手操，用于健身，醒腦和活絡(luò)血脈。還動員香爸也一起甩：“而是在”香爸盯住了他，這老小子，今天賺了個狠賺，得意忘形啦？

哎哎，九十萬呀！

唉唉，可惜不是我的。

噫噫，你說，要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老這小子，九十萬是不是就屬于我啦？渾身一機靈，香爸閉閉眼睛：香爸，你怎么了，居然會有這種念頭？你瘋啦？

“而是在，”啪！一聲人骨頭撞到墻壁上的遲鈍的響聲。

哎喲！蔣科痛叫一聲，表情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右胳膊。

經(jīng)理室委實太窄小，這是蔣科第N次做甩手操時，胳膊撞到了墻頭上。鈴！經(jīng)理桌上的電話響起，痛苦中的蔣科，示意香爸接，可香爸身子扭向一邊，裝沒看到。

蔣科只得忍痛自己抓起來

“喂，誰呀？哦，是你？”

身子一挺，擰起了眉頭：“儒生老板，你好呀?！毕惆重Q起了耳朵。屋小，距離近，電話聲大，因而聽得清清楚楚：“恭喜發(fā)財！蔣老板，賺一次，管十年！老板們都說，今天是托了你老的福哇。特委托我打電話致謝的哇。謝謝，蔣老板，香老板?！?/p>

“賺錢是自己的本事，謝我們做什么？”

蔣科淡淡的回答，瞄瞄香爸，知道這老兒頭在豎起耳朵聽。

便有意把聽筒松松，讓對方的說話聲更清晰：“我和香老板，是守法經(jīng)營的正經(jīng)商人呀。”“不像我儒生之類，違法亂紀(jì)，巧取豪奪，以假充真，牟取暴利？”

對方哈哈大笑

“自古，人逄喜事精神爽，話不投要半句多，看來，二位老板今天一定是發(fā)了大財，要不，如何這般思路敏捷，義正詞嚴的呀？”

“思路敏捷一慣，義正詞嚴不敢，”

蔣科沖香爸眨眨眼，調(diào)侃到。

“承蒙儒老板打來電報恭喜，可我有一事不明，同是做生意，嘴上乾坤，手上江山，辛苦賺錢，成人成鬼全靠自己，無緣無故的謝我們，實在令人費解的狠呀?！?/p>

對于這個儒生老板，香爸可是心情復(fù)雜。難以置言。

如果不是那張自己偶然淘到的王國維親筆信，也就不會認識王國，更不會現(xiàn)在坐在這兒。

成也儒生，敗也儒生?？墒?，這家伙愛古玩如命，貌似不食人間煙火，橫豎不懂決不能強奪別人之愛的道理。結(jié)果，月黑風(fēng)高夜，雙掌變?nèi)獾?，被巧裝打扮在店里工作（偵察）的王國之女王芳，逼著交出了王家的傳家寶。

事后，聽王國一一講來，香爸真還有些后怕。

盡管行動前，大家也曾反復(fù)商量討論。

可誰也沒想到，貌似儒雅瘦削的儒生老板，竟然是一名武林高手……“算了吧，蔣老板?！保沁厓?，儒生在電話里輕笑笑：“不是王國，誰又能讓三家旅行社，可以在同一天內(nèi)組團來到這兒游玩兒？不瞞你二位老板說，王國這忙，幫得及時，幫得到位，今天呢，老板們都有斬獲，所以，”

“行了，儒老板，”

蔣科打斷了他：“都忙，還有別的事嗎？”

“有。”“說?！薄罢堔D(zhuǎn)告王國，就說儒生謝謝了?！毕惆謹Q起了眉頭，這小子的嗓音，怎么聽起來怪聲怪氣的？冊那娘B，真是小人，得了便宜不知恩圖報，還想咋的？

“還有嗎？”

“請香爸說話?！?/p>

蔣科就把話筒對老頭兒揚揚，香爸卻搖搖頭，因為他不想再和對方糾纏，覺得和這樣的小人糾纏非但不值，反而對自己有危險。

“對不起，香爸正在方便，你看，”

“告訴香爸，沒事兒，請他過來多走走?！?/p>

儒生老板的口氣，陰陽怪氣，聽上去，陰森森的：“我很想念他呀”嚓！壓了電話。啪！香爸一巴掌拍在椅沿上：“威嚇我，搞錯沒有？香爸是威嚇大的呀？”

雖然有點猩猩惜猩猩，可蔣科更多感到的卻是幸災(zāi)樂禍。

香老頭兒本事不大，野心卻不小，心態(tài)不平衡。

有儒生嚇著他，可以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打擊他的自信心：“話不這么說，聽王國講，那家伙是個武林高手，連王芳都差點兒打不過他的呀?！?/p>

“武林高手？武林高手在這兒。”

香爸拍著自己胸膛

“勿是垃圾勿成堆。過來多走走？放屁的呀?！薄皩α?，香爸呀，我記得你不是有個什么網(wǎng)絡(luò)寫手的親家？”香爸楞楞，又點點頭。“江湖深邃，門門道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凡事不能只逞匹夫之勇?！?/p>

蔣科慢條斯理的點撥著，

一面嘲弄地看著老頭兒：

“美不美,故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兒女親家，打斷骨頭肉相連。讓你那網(wǎng)絡(luò)寫手幫忙出出主意，不好嗎？”香爸眼前亮亮，若有所思。

“還有，對那個卡佳，你最好是能找到他?！?/p>

蔣科眨眨眼睛。

“知道他付錢時，刷的什么卡呀？”香爸無語?！笆呛诮鹂ǎ绹\通百夫長黑金卡的呀?！笔Y科提高了嗓門兒。

“美國運通百夫長黑金卡，是美國運通（American Express）于1999年在英國首次推出的“百夫長系列簽帳卡”的黑金（最高）級別版本，由于其卡面主體色調(diào)為黑色所以又被稱為“黑卡”。百夫長黑金卡是世界公認的“卡片之王”，該卡定位于頂級群體，無額度上限（中國地區(qū)的百夫長黑金卡為合作發(fā)行的信用卡，所以存在額度限制，授信額度在200-1000萬左右），持卡人多為各國政要、億萬富豪及社會名流并由美國運通邀請辦理，不接受辦卡申請。持卡人可以享受全球最頂級的會員專屬禮遇、權(quán)益和服務(wù)。由于國內(nèi)政策禁止國外卡組織在中國境內(nèi)獨立發(fā)行簽帳卡，遂美國運通將百夫長系列卡片，在國內(nèi)改為信用卡形式，授權(quán)中國工商銀行、招商銀行、中國民生銀行發(fā)行。”

香爸默默的聽著。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神奇的信用卡。

“而且，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可是上海大學(xué)考古系特聘教授?！笔Y科加重了語氣：“我看，那卡佳和二個外國姑娘，弄不好就在上海大學(xué)讀書。”

香爸聽得火起，突然搶白他。

“就你能干？怎么沒預(yù)見到儒生會不懷好意的打電話來？”

“因為，我都聽到他二次問你，怎么沒在學(xué)?？吹竭^你？”蔣科不理不睬，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著：“即然這么問，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他是上海大學(xué)的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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