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大不小

白駒收了銀幕。

以戲謔的目光瞧瞧笑羅漢：“李先生，看出點什么來沒有呀？”

笑羅漢卻來了句：“伊講伊戇一剛，小赤佬門檻精，儂原來是單反玻璃的呀?！卑遵x李靈聞言一震，許部卻微微閉上了眼睛。

大半個月里，來了好幾撥小客人。

沒有一個對透明度良好的落地大玻璃窗，產(chǎn)生過懷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反倒津津有味的站到窗前，打量著營業(yè)中的咖啡大廳。四目相對，李靈丟了個“注意”的眼神，笑吟吟的反問到：“李先生，阿拉不懂儂什么意思？阿拉只聽說過單反鏡頭的呀。”

笑羅漢這才笑了。

一種洞悉一切猥瑣的笑。

“真看不出，這么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居然搞掉了楊流子的飯碗？行，阿拉找對了人，我們談?wù)聝旱难??！痹S部睜開了眼睛：“李前輩，冒昧問一句，楊流子是誰呀？好像與我們都不認識的呀?！?/p>

笑羅漢不屑的笑笑，掏出一包嶄新的軟中華。

許部擺擺手：“謝謝，我們都不抽，也不反對你抽?！?/p>

笑羅漢右手么指頭在煙盒下一叩，那本是沒開封的軟中華錫箔，竟然自行被香煙頂開，一枝中華冒了出來。笑羅漢這手露得漂亮，白駒李靈面面相覷。

許部也露出了笑容。

“李先生手法不錯，贊了！”

“謝謝”笑羅漢又一抖，那枝中華跳出煙盒，剛好跳到他微張的指縫中間，穩(wěn)穩(wěn)停住?！皸盍髯樱俏壹业慕址秽従?。”笑羅漢夾著香煙，并不點火，猶如研究它似的，瞅著軟中華慢條斯理的說。

“楊流子爹死時無錢下葬，是阿拉爺出面湊的錢。楊流子發(fā)達后還算有點良心，回上海常來阿拉弄堂坐坐。楊流子有點真本事，當個西京的常務(wù)副市長，也做了一些好事兒?！?/p>

三人都睜大眼睛。

是那個楊副市長的呀，原來和笑羅漢是鄰里。

笑羅漢手指又一抖，那枝軟中華蹦上了他指尖，像沾住一樣，一動不動：“楊流子就是一樣不好，好花。阿拉爺?shù)壅f過，”“李先生”許部輕輕打斷他：“無事不登三寶殿，請說。”

軟中華蹦到了手心，笑羅漢拈起它，珍惜的重新裝進煙盒。

然后再在自己衣兜掏掏，一張事先打制好的A4紙單，遞給了許部。

許部往后一靠，依著椅子捂著自己下頜，細細看了，遞給右邊的白駒。白駒看后，又遞給左邊的李靈。三人交換下眼色：運氣不錯，生意上門了！

本市一家名為“江南房地產(chǎn)公司”的小公司。

因本市某地段還建房的拆遷還建工程，資金流出了問題。

以1毛的月息，向李先生借款3000萬。合同約定是半年連本帶息還清?？墒窃诘诹鶄€月中旬，笑羅漢找上門時，公司猶在，卻改頭換面，原先出面借款的法人老板，不翼而飛……

“冊那。弄剛無當過胎額。個么無有男寧認帳額呀。”

笑羅漢再也繃不住了，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罵起來。

可又馬上控制自己，變成了做作的恭維：“早聽說過明星探大名，連西京公安局都伸大姆指的呀。這次，我出標的總價的一毛一。錢，不搭界！就想出出這口憋氣的呀?！?/p>

白駒心里一喜。

標的總價的一毛一，也就是3000萬的百分之十一，310萬！

比上次西京案的總合還要多，這可不是筆小錢。他悄悄瞟到，李靈顯然也十分高興，低頭在手機上叩叩點點，白駒知道，她一定是在計算琢磨什么的。

許部卻輕輕搖搖頭，瞇縫起了眼睛。

這讓白駒冷靜下來，裝著若無其事的捧起茶杯呷茶，一面暗自責(zé)怪自己還是沉不住氣。

這時，一直用眼角掃著三人的笑羅漢，陰側(cè)側(cè)的笑了：“行了許總，這價，不低的呀?！薄皩Ψ揭膊槐康难健痹S部毫不客氣，針鋒相對。

“如果我是對方，敢吞你的3000萬，就不怕你尋找！上海灘，現(xiàn)有2375萬人，全市面積6340.5平方公里，占全國總面積的0.06%，南北長約120公里，東西寬約100公里。中華人民共和國，現(xiàn)有14億人口，”

笑羅漢吞口唾沫，口氣明顯變軟。

“行行，許總，你說?！?/p>

許部看看二股東，淡然到：“自古江湖有規(guī)矩，人在做，天在看，阿拉也不能漫天要價的呀，對不對？”白駒和李靈點點頭。

“按理，一毛一，是個市場價?？晌铱戳四愕牟牧虾笞聊プ聊?，這事兒難度，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p>

笑羅漢又有點沉不住氣了。

“不大，我能自己抱著鈔票，上門來找你們的呀？可再大，大不過西京案的呀？”

許部又瞇縫起了眼睛：“那你說說，那案是多少？”笑羅漢張口結(jié)舌，一下漲紅了臉孔。白駒原本就一直在奇怪，按說，西京案完后，只要明星探自己不泄露，外人就不會知道。

從目前狀況來看。

三股東包括兼職的二寶貝，再加上文燕，都守口如瓶，不可能也不會砸了自己飯碗，斷了自己財路的。

神秘的西京公安局。

特別是那個鮮偵，事關(guān)自己的政治生命和生命安全，更不可能泄露。

唯一泄露的途徑，只能是那二個家伙自己?，F(xiàn)在，市委副書記因私藏槍枝罪，蹲在牢中；楊副市長卻因大局需要，暫時恢復(fù)了工作，仍在臺上指手劃腳。

因此，根據(jù)笑羅漢剛才自己的炫耀。

一定是那個楊副市長，驚恐交加和惱羞成怒之余，自己不慎泄露出去的。

出于他和市委副書記雖然共用一個情婦，卻相互并不知情狀況，這老家伙當然不會知道，這案子最后的總標的。因此，也才有了笑羅漢此時尷尬的難堪。

他佩服的看著許部，忽然有些擔憂。

這大塊頭心細如發(fā)，機智得可怕。用在對外，挺好，如果反之？

“冊那娘B，堂而皇之的副省級呀，嘖嘖！”許部不愧是把討價還價的好手，意思遞到，然后點到為止：“所以，呵呵，今天天氣，呵呵，有點熱的呀?！?/p>

看來，笑羅漢雖然頗有城府，可畢竟不是吃這碗飯的。

也討厭這種綿綿長長的打熬，露出了煩躁。

“那，許部，你說。”許部舉起了三根指頭：“一上加三，一毛四！”笑羅漢露出了驚愕且做作的神情，幾乎是嚎啕到：“沒這個規(guī)矩的呀，過分了，許總?！薄昂茫阏f。”

“一毛二”

“一毛三分五”

“一毛三”許部舉起了一根中指頭，牢牢的抵在自己左手掌心：“就這樣定了，一毛三！”你來我往，一爭一答，幾句話，分秒間，許部就為明星探多爭取了20萬塊，這讓白駒和李靈，吐吐舌頭暗自叫好。

簽好合同，付了50萬定金后，笑羅漢離開了辦公室。

這樣，一件總標的3000萬元的私偵案，喜從天降，落在了明星探手中。

然而，此時大家手里，除了笑羅漢提借的借貸字據(jù)復(fù)印件，工商轉(zhuǎn)帳單據(jù)復(fù)印件以及對方蔣姓老板的合影相片，什么也沒有。三股東把手里的材料，相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著，琢磨著，誰也沒說話。

的確，就如許部剛才揶揄笑羅漢的一樣。

上海，中國，這么大的面積，這么多的人，僅憑手里的這少得可憐的資料，要找到當事人，談何容易？

可是，這回報卻委實迷人。賺錢定律，凡是迷人的回報，事情一定難辦！未了，許部問：“上單是白副總出馬，全體配合。這單，你們看，”李靈搶到：“我去”“怎么是你？應(yīng)該是我的呀”許部玩笑到：“副總過了，就是正總，正總過了，才輪到財務(wù)主任，李主，你這不是活活搶了我的飯碗呀？”

李靈也笑了：“別想我讓賢，高標的都讓你二個大男人搶走了，男女平等呀！”

手機響起，三人一齊抓起手機查看。

許部說：“拜托，是我的在響，老婆打來的呀?！币话艳嗟阶约憾渖?，聽著說著，眼睛鼓了起來：“真的？真的？真的？”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驚喜：“好好，謝謝老婆，老婆辛苦了。啵！”手機舉到自己嘴上，狠狠的親了一大口。

看這么一個大塊頭，做出如此忘情親妮的動作，白駒感到自己周身呼地起了雞皮疙瘩。

李靈更是紅著臉蛋，驚奇的笑著：“怎么啦？匪夷所思呀，一定是二老婆的呀！”

許部放下手機，抹一把自己臉孔，笑嘻嘻的：“報告二股東一個特大驚喜，我有兒子啦。”看看窗外，又說：“才接了個大單，兒子又來了，真是雙喜臨門的呀！”

白駒眨巴著眼睛。

看看許部不像是在玩笑，就追問。

“頭兒，你是說你那一直為他繳著擇園費，未出生的兒子來了？不不，是懷起了？”許部頻頻點頭，喜不自勝：“就是就是，名字我都想好了的呀。老子叫許多，女兒叫許少，兒子就叫許還少，”

李靈一下捂住了自己肚子，又連忙捂住自己嘴巴。

許部懷疑的瞅瞅她，忽然又彈開了手機。

“我得給幼苗園那陳老師講講，讓她也高興高興，省得她見面就追問，許部，你那個許還少幾時到的呀？陳老師嗎？哦，好，麻煩你聽呀?！痹S部轉(zhuǎn)身，得意地對二股東眨眨眼：“他老公，陳老師正在馬桶上呢……”

打完電話，許部嗒的放下手機。

樂呵呵搓著自己雙手，瞅瞅白駒，又看看李靈。

“我看，這張單，還是我出面的呀！反正你二個也不缺錢，只是缺心眼兒，”李靈嗷的聲叫起來：“高興昏了頭是不？怎么說話的呀？”

白駒也哭笑不得。

這個許多，有這樣說話的嗎？只顧自己高興呀？

再說了，你老婆不過就是告訴你，自己有了孕癥反應(yīng)罷了，你就認為一定是你夢寐以求的兒子到了？而且，懷不懷得起，是兒子女兒，都還很難說哩。

許部攤開了雙手，認真地繼續(xù)說。

“我沒說錯呀！現(xiàn)在你倆，一個飽了全家不餓，找的是盡錢；一個呢，小倆口加四個老人養(yǎng)一個女兒，缺錢嗎？再缺也缺不到哪里去的呀。所以，”

“不行”李靈一扭身，板起了臉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股東會的決定，豈是隨便就可以亂改動的？”

看看財會主任認了真，特別是最后一句，讓借玩笑說真話的許部，郁悶地搔開了自己的腦頂：“這個，嗯，白副，聽說你那妙香也懷起了你兒子，這個，我們可是同病相憐，是一條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哦?！?/p>

白駒雙手晃動，大笑起來。

“少來了，頭兒，從了吧從了吧。你不失身又不失財，不過就是失態(tài)而己的呀?！?/p>

正笑著，說著，小玫瑰和伊本進來了?？吹饺蓶|樂呵呵的你一句，我一言的，小玫瑰就纏著白駒問。白駒一口氣全告訴了她。

這下麻煩了。

小玫瑰直纏得許部暈頭轉(zhuǎn)向，答應(yīng)今中午請客，今晚上請客加請K歌，才恢復(fù)了平靜。

深夜12點快散場時，就著KTV小包明亮的燈光，李靈溫柔地拉住白駒的衣角：“這么晚，妙香不責(zé)怪你？”白駒報以淡笑。李靈的這種問話，自己無論怎樣回答，都不會讓對方滿意和高興。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回答。

“要不，我看，”

李靈的手指頭更溫婉如蛇，拉著他的衣角繞來纏去的。

“你留下，幫我出出主意？”白駒只好低低頭：“太晚了，還是明天吧，我們有的是時間?！薄鞍Γ偸沁@樣，告訴我，”李靈無力的苦笑笑：“是不是，男人們都經(jīng)過了同一老師的培訓(xùn)？我記得，你說這話時的表情，才是最真誠的流露。好，你回家吧。我呢？”

抬起頭，美麗的臉蛋浸潤在燦爛的亮光之中，清秀且酸楚。

“我得留下，我只有留下，坐在空蕩蕩的屋里，聽自己的生命一點點，一滴滴，隨著時間靜靜地流逝……”

“我是想回家”

白駒只好裝沒聽見，苦笑著。

“這沒駕照沒手機的，我寸步難行的呀。你是我們的后勤保障呀，向你求救哇?！薄澳阊剑憔椭活欀约旱难??！崩铎`傷感的瞪著眼睛，彈開了手機……

白駒的邁騰回到明豐苑時，看到一個老人正在自己的停車位上散步。

車燈一照，老人回過頭，瞇縫著眼打量，這讓白駒心里一熱，是老爸。

看到兒子的小車慢慢駛了進來，白何往車位邊移移，伸出雙手，指揮起來：“慢！哎，慢，慢一點，向左，向右，向右……”實際上，老頭子非但沒幫上忙，反而是添亂。

天天開車上班，白駒的車技得到了全面的突飛猛進。

開車這點事兒，于男人來講本是信手拈來。

機械方面天資高一些的男孩子，基本上是無師自通，一摸到方向盤就會；稍低一點的，充其量多上車多練練，基本上不在話下。這是男生與身俱來的性別優(yōu)勢。

可在老頭子眼里，兒子怎么樣開車都令自己擔心，更何況是在大上海。

在駕駛室里緊緊握著方向盤的白駒，瞅著老爸在一邊指手劃腳，有些著急。

明豐苑過道本就不是為停車而設(shè)計的，現(xiàn)在靠左邊一溜兒，又成了鄰里們愛車的棲身處，就更顯窄小。窄小到只能供二人并肩而行，如果行走時遇到人車進出，還得苦笑著躲到一邊兒等著。

秋夜，月明星稀，樹影搖曳，一片寂寥。

可憐累了一天的白駒，在老爸的“瞎指揮”下，眨巴著眼睛，擰著眉頭。

平時本是輕易就倒進擺順了的邁騰，現(xiàn)在東挪西晃，就是進不了車位。進不了車位，后果很嚴重。因為過道實在太窄小，如果人人都稍微懶散一點，那一溜兒的各式愛車，就會停得歪歪斜斜，七拱八翹，人車進出就更難。

自覺停好車。

是明豐苑沒寫在紙上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也是門衛(wèi)大叔決不允許的。

要拿在平時，性子急的白駒早冒了火，至少會陰沉著臉孔?？涩F(xiàn)在，看到老爸這么晚還在守候著自己的苦心上，當兒子的實在哭笑不得。

一個人影沖了過來。

“爛糊三鮮湯，阿拉早看煩了呀，真是誤人誤的呀?！闭笓]興致勃勃的老頭子，楞住了。

老門衛(wèi)一把將他拉開，右手一揮：“順左，進！”嘎！白駒方向盤一打，一松剎車，邁騰輕盈就滑進了自己的車位。老門衛(wèi)，也就是小周的養(yǎng)父，這才對白何笑到。

“白師傅，對不起，阿拉急了點呀，你沒開過車的呀？”

“我爸的駕照拿了10年”

白駒走過來，笑嘻嘻的幽了一默：“在紙上和電腦上開過，經(jīng)驗比我們豐富多羅?！崩祥T衛(wèi)當然認得這是白駒之父，平時進進出出，倆老爺子也沒少彼此招呼和小聊的。

所以，老門衛(wèi)呵呵笑著，連連點頭湊趣。

白何也明白，這是兒子在給自己下臺階，也順其自然，呵呵淺笑。

父子倆一前一后回屋，路燈把二人背影扯得歪歪長長?！鞍郑@么晚了你還下來？”白駒想起早上走時的情景，心里一直擔心著呢：“媽，睡了吧？”“你媽，唉，睡了睡了?！?/p>

白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又補上一句。

“妙香和彤彤也睡了，沒事兒。”白駒瞟瞟老爸，他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自下海以來，早出晚歸成了自己常態(tài)。一開始，老婆岳父岳母還擔心不己，叮囑叮囑，嘮嘮叨叨，晚上也常下樓在苑壩里守著。

其實，同在一個明豐苑里。

這樓下樓上的，不過就一二十米罷了。

在白駒的一再勸阻下，大家也不在下樓。然后是，老爸老媽來了，繼續(xù)下樓守候。經(jīng)自己勸阻，也嘎然而止?？墒牵习纸裢碛质厣狭?。除了關(guān)愛，只怕還有其他事兒吧？

踢踢！踏踏！

踏踏！踢踢！

向右一拐，就是直行到各樓的通道。同樣的窄小，同樣的規(guī)范，自行車，三輪車，甚至還有兒童車，統(tǒng)一靠在左邊圍墻頭；墻外，是新落成的樓盤，樓盤還處在建筑查漏補缺的后期階段，因此沒有光亮，在明夜下似幢幢聳入半空的鬼影。

這更讓窄小的通道，有點幽黑陰森。

“你吃了晚飯嗎”“12點都過了”

白駒右手拿著鑰匙，借著鐵門電子鍵盤朦朧反光，準確插進鎖眼兒，吱呀！很響的開門聲，在深夜里響徹云霄。白駒側(cè)身拉住鐵門，示意老爸先行，然后自己跟進，再用右手掌輕輕抵著鐵門，讓電腦驅(qū)動的大鐵門，慢慢兒重新關(guān)上，避免又發(fā)出令人心悸發(fā)怒的響聲。

父子倆一前一后上了四樓。

同樣躡手躡腳的開了房門，悄無聲息的溜進去，又悄無聲息的重新關(guān)上門。

白駒靠著門后，閉閉眼睛又睜開，以便適應(yīng)屋里幽暗的光線。每天晚上睡覺前，小倆口都習(xí)慣性關(guān)上臥室門。在二碩士的日常生活里，總能找到學(xué)生時代遺留的痕跡。

稍會兒，白駒換了軟底拖鞋，躡手躡腳的進了洗浴間。

正洗得高興，門外傳來砰砰的踢門聲。

帶著一身皂泡，白駒驚愕的拉開了玻璃門，挺著個大肚子的妙香，正怒氣沖沖的站在外面：“你是誠心讓我們母子倆不睡覺的呀？看看幾點鐘啦？”

白駒不解地抹一把水淋淋的臉孔，。

說平時天天晚上都這樣，而且隔著二道門，真睡著了是聽不見的。

可是，那么：“好好，馬上馬上，馬上就好?！闭f罷，白駒也不關(guān)門，縮到洗浴篷下，匆匆沖掉身上的肥皂泡，關(guān)了水龍頭。

小倆口一前一后回到臥室。

彤彤正在大床深處，挺著個圓溜溜的小肚皮酣睡著。

床外，三個全棉枕頭，齊齊斜靠在床頭，一邊凌亂的薄被之上，手機平板閃著光亮，映得屋頂閃閃爍爍……看著女兒夢中的酣態(tài)，白駒忍不住皺皺眉，可他強忍著，無言的斜坐在床沿上。

本月21號，彤彤就滿三歲了。

按照二人當初共同擬定的育兒進程，彤彤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嘗試自己單獨睡覺。

可是，雖經(jīng)自己提醒，妙香就是不太愿意與女兒分床。這不，又犟上了。妙香打個呵欠，探身為彤彤拉好被子，然后一貓腰上床，又抓起了手機。

直瞟得白駒心里發(fā)慌，這么出懷，還像只小靈貓，老婆你注意一點行不？

呵—欠！妙香又打個大呵欠，引得白駒也張大了嘴巴，快深夜一點啦，該睡啦。

可是，白駒感到自己又左右為難。一般這個時候，這種氣氛，都說明老婆大人心里有氣，睡不著或不想睡。那么，她睡不著或不想睡，也就意味著自己也不能睡，既便睡了也會被她吵醒。

這一切，當然得怪懷起二寶后，妙香越來越明顯的突變。

對此，白駒真有些無可奈何。

白駒卻由此想到剛才守在苑壩子的老爸，這讓他更加擔憂。好長時間來，妙香和公婆各自忍讓，雖然不時有點小牢騷，小摩擦，也總算相安無事，跌跌撞撞一路走到了今天。

現(xiàn)在的問題是，老爸老媽能夠忍讓性情突變的兒媳婦，這一點白駒深信無疑。

可妙香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把握得住自己？這是個未知數(shù)。

“饅頭”邊打呵欠邊玩著平板的妙香，不抬頭地迸出二字兒。白駒就躡手躡腳的下床，拉開門到了客廳，又躡手躡腳的重新進門：“糟糕，只有豐裕生煎的呀?！?/p>

“大壺春”妙香并不看他，只迸出三字兒。

白駒搔搔腦袋出了臥室，想想，悄悄拉開房門到了隔壁。

饒是他躡手躡腳，格處小心，大屋小屋的房門，還是輕輕被拉開了，老媽和岳母都披著衣服，幽魂一樣站在沒開燈的門口。“冷藏室有大壺春，你爸今上午才買的呀?！边@是香媽。

“是有，我看了的。結(jié)果你爸今下午又拎了一大袋回來?！边@是老媽。

白駒點點頭，匆匆拉開冰箱，取出二個大壺春，就往外走。

出屋關(guān)門一瞬，白駒回頭，二老太太周身藏在幽黑中，二張臉孔卻被門外射進的路燈，映得分外清晰。白駒從岳母臉上，看到的是不以為然，從老媽臉上，看到的卻是憂郁關(guān)切。

白駒回屋，用微波爐熱了大壺春，連同一杯雪碧，一起端給了老婆。

他恐怖的瞧著妙香，津津有味吞掉二個大壺春，喝盡一杯雪碧，在心底感謝著四老。

妙香，還在復(fù)旦大學(xué)讀大一時，就喜歡上海的生煎饅頭。這一愛好，直至和白駒認識相愛到生下女兒，一直沒有改變?？墒牵詮膽哑鸲?，一直對生煎饅頭沒特殊要求的妙香，卻越來越挑剔，直至非大壺春不吃。

生煎饅頭，是土生土長的上海點心，據(jù)說已有上百年的歷史。

用半發(fā)酵面包餡，排放平底鍋內(nèi)，用油煎、噴水若干次即熟。

“皮薄不破又不焦，二分酵頭靠烘烤，鮮餡湯汁滿口來，底厚焦枯是敗品?！笔巧虾Ｊ忻褡钪幸獾拿〕灾?，散布在上海大街小巷的無數(shù)大小食店，總是排隊購買，供不應(yīng)求。

其實，要吃到正宗的生煎饅頭并不難。

上海許多品牌公司，比如阿拉小吃，豐裕生煎 比如早餐館，阿拉生煎等，都在上海各區(qū)均有連鎖店。

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妙香卻對“大壺春”情有獨鐘，非它不吃。大壺春，是一家上海小餐店的名稱，該店在河南中路中段，從浦西明豐苑出發(fā)，得跨過二個區(qū)，坐輕軌三號線，轉(zhuǎn)六號線，再坐37路公交，正常費時二個多鐘頭才能到達。

白駒常想。

如果沒有岳父岳母，后來再加上老爸老媽，自己得費多大的精力，才能保證供應(yīng)，滿足老婆的口福呀？

白駒的眼睛越來越昏花，眼看就要閉上，進入夢鄉(xiāng)，他卻被一歇熟悉而輕微的窸窣窸窣驚起，強行睜大了眼睛。哇呀，睡夢中的彤彤，正不耐煩的翹著小屁屁，哼哼嘰嘰的就想爬起來。

要說彤彤一向挺乖挺好的。

只要睡前引導(dǎo)到位，基本上一整夜熟睡到天亮，不像有些嬰幼兒動不動就起夜。

可現(xiàn)在，不行了，是不是妙香的大快朵頤，誘發(fā)了她的味覺？白駒探身過去，抱住了女兒：“濡濡呀？是不是要濡濡的呀？”彤彤就在老爸臂彎里，含混不清的哼哼著，扭著小小的身子。

白駒輕輕抱起女兒縮回身子，下床將彤彤放在了卡通便盆上。

再扭扭頭。

妙香早把裝饅頭雪碧的盤子水杯，外加手機平板，一古腦地塞在了自己枕頭下，乖乖兒的盤腿而坐，二只眼睛撲撲閃閃，小姑娘般清純，無辜且搞笑，活脫脫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母親樣。

等彤濡濡完，白駒就順勢把女兒抱到了小屋。

回到大床，拿起手機給老媽發(fā)了個短信息，又哄睡了老婆，這才安穩(wěn)的閉上眼睛。

這是白駒為人夫為人父以來，每夜都或多或少要經(jīng)歷的家事兒。不同的是，在遠大科技時，白駒常為此失眠，好在上班后還能不動聲色的補睡回來。

如今在明星探呢，卻剛好顛了個個兒。

不管多晚，也不管多累，一閉眼就能扯呼到天亮，還能在預(yù)定的時間內(nèi)醒來。

當然羅，這還得感謝現(xiàn)代科技，感謝四個老人。無論香爸香媽，還是老爸老媽，晚睡早起，不管是誰，睜開眼睛有第一件事兒，就是抓起手機查看。

如果沒有白駒的短信息，就翻身下床，直奔洗手間。

反之，一定強憋著直奔隔壁……

第二天早上8點半，白駒準確醒來?？蛷d外，正傳來老媽伺候彤彤吃早餐的輕聲：“來，我們彤彤好乖，把這一口吃了的呀?！薄澳棠?，我不吃啦，我吃飽啦，”

彤彤稚嫩的上海式京片兒，韻味十足。

“老師說的，飽了就不能吃啦?！?/p>

然后，是老爸鬼鬼祟祟的低聲：“算啦算啦，吃了二個半巴比饅頭，彤彤平時都只能吃二個喲?！?“你懂個什么？吃得才長得，小時候我們白駒，”“奶奶，你生氣是不對的?！?/p>

老媽嗓音，驟然降低，帶著明顯的自責(zé)和討好。

“好好，乖彤彤，奶奶沒有生氣，奶奶不生氣，生氣不好的呀?！?/p>

白駒抬頭瞅瞅床那頭，老婆挺著個大肚子，睡得正歡，薄毛被子從妙香的雙腳趾，貼切而關(guān)愛地緩緩直上，然后向上高高地凸起，再圓潤地向下復(fù)原。瞧上去，宛若一道凹凸不平的風(fēng)景線。

看看妙香現(xiàn)在的可愛。

想想昨晚她的頑劣，白駒真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

“怎么不多睡會兒？”老爸心疼的看著開門出來的白駒：“才八點過，不是沒早九晚五了？”“有事兒，來，彤彤，和爸爸親一個?！狈瞪砝o房門，白駒蹲下地，重復(fù)著無數(shù)個清晨熟悉的動作。

父女倆親切的擁包，親吻。

看得老爸老媽眼睛火辣辣的。

把女兒送到幼苗園后，白駒出來并沒像平時那樣，一頭鉆進駕駛室，而是擰著車門把手不動，看著跟在后面的老爸老媽。

受到兒子強烈的暗示。

倆老口精神煥發(fā)，爭先恐后的開了腔。

“我說呀，”老頭兒剛開口，就被老太太連身子帶肘拐的，給擠拐到了一邊兒：“我說，白駒呀……”直到進了辦公室坐下，白駒還在回想著老爸老媽的話。

果不出所料。

今天送彤彤到幼苗園后，老倆口慢吞吞順著直路回了明豐苑。

路過控江路菜市，老倆口進去買了菜和水果。要說呢，這事兒也怪老媽和老爸。一個是多年的小語教高級老師，一個別無愛好就愛舞文弄墨，職業(yè)和愛好，又延伸到思維習(xí)慣。

考慮到妙香這段時間來的變化。

老倆口暗自存了個心眼兒，偷偷上網(wǎng)一查，嚇一大跳。

兒媳婦這些異常表現(xiàn)，不正是孕婦抑郁癥嗎？瞧瞧吧，百度·百科關(guān)于孕婦抑郁癥的臨床癥狀：不能集中注意力，焦慮，極端易怒，睡眠不好，非常容易疲勞，或有持續(xù)的疲勞感，不停地想吃東西或者毫無食欲，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總是提不起精神，持續(xù)的情緒低落，想哭，情緒起伏很大，喜怒無常。

再看看：本病易發(fā)生在：1.懷孕具有一定危險性的孕婦；2.通過藥物等手段懷孕的孕婦；3.有過流產(chǎn)經(jīng)歷的孕婦；4.生活有重大變動的孕婦；5.曾經(jīng)有過痛苦經(jīng)歷的孕婦。

而妙香，在懷彤彤之前，就曾作過甲狀腺手術(shù)。

為此，還在家里整整休息了大半年……

于是乎，老倆口急忙行動起來。老太太負責(zé)與香媽香爸溝通，并配合多帶彤彤，盡量讓兒媳婦多休息。老頭子負責(zé)到醫(yī)院和上網(wǎng)，尋問和搜尋其診治辦法。

老太太和親家溝通沒有？

剛才老媽沒說，白駒也無從知道。

不過，從退休教師做事穩(wěn)重的特點來看，似乎還沒有？或者是若隱若現(xiàn)的溝通過，香爸香媽沒聽明白？而老爸這段時間，拿老媽的話來說，可是“跑斷了腿”“說干了嘴”和“看花了眼”。

前二項，累得死去活來，卻沒有一點收獲。

充其量就是“大爺，你問這干什么？沒看阿拉正忙的呀?！薄芭抨犎?，這是大上海！”

想到這兒，再想到頗愛面子的老爸，白駒有些傷感，也有些感動：哦我的老爸，不說你那一口任何人聽不懂的“川普”，僅就這兒是上海灘，就夠你白忙的了。

你這樣鬼鬼祟祟的闖進醫(yī)院亂打聽，沒被當成居心不良者，己算你幸運的了。

后一項，對上網(wǎng)輕車熟路的老爸，卻收獲頗豐。

這不，短信息不停的叮叮當當？白駒拿起手機一一翻騰，“解決方法：1.盡量使自己放松：盡量多做一些會使自己感覺愉快的事情……2、保證每天有足夠的時間和配偶在一起，并保持親昵的交流。3.把情緒表達出來：向你的愛人和朋友們說出你對于未來的恐懼和擔憂…… 4.和壓力作斗爭：深呼吸，充分睡眠，多做運動，注意營養(yǎng)……5.進行積極治療?！?/p>

伴著咕嘟咕嚕：“亂七八糟的，什么鬼東東？”

啪！白駒把手機很響的扔在桌上，這引得對面正殫精竭慮的許部，抬頭剜了他一眼。

所以，在控江路菜市買菜時，老媽就特地買了香蕉和葡萄柚。老媽介紹：香蕉中含有一種稱為生物鹼的物質(zhì)，可以振奮人的精神和提高信心。而且香蕉是色胺酸和維生素B6的來源，這些都可幫助大腦制造血清素。

葡萄柚里高量的維生素C，不僅可以維持紅血球的濃度，使身體有抵抗力。

而且維生素C也可以抗壓。最重要的是，在制造多巴胺、腎上腺素時，維生素C是重要成分之一。

自然，這又是老爸從網(wǎng)上查到的。

唉網(wǎng)上，又是網(wǎng)上？

現(xiàn)在的網(wǎng)上，簡直就是包醫(yī)百病的神醫(yī)，無所不知的牧師?？衫习掷蠇屇哪芮宄?，網(wǎng)上泥沙俱下，良莠混雜，真真假假，整一個張嘴就來，毫不負責(zé)的虛擬江湖。

前些時候，轟動中國的魏則西事件，就發(fā)生在網(wǎng)上，結(jié)果是花錢找死……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老媽沒細說，妙香也沒告之，婆媳倆第一次頂嘴，紅了臉。

經(jīng)過就是，老倆口興沖沖的拎著東西回家后，豐富的小菜，交給了香媽；香蕉和葡萄柚，老媽直接遞給了妙香。不到幾分鐘，妙香氣沖沖來到了隔壁，把香蕉和葡萄柚，又一樣不少砰的聲，扔在了飯桌上。

老媽當時正和香媽湊在一塊兒，在客廳里說說笑笑的理著菜。

妙香這么一扔，不蒂于，是當面打了退休教師婆婆一記耳光。

老媽再也忍不住了，一扔手里的小菜：“這是怎么回事兒”“我不需要”媳婦一扭臉，拔腿就走。香媽何其精明敏感？一看婆媳倆破天荒的頂起了嘴，知道大事不好，站起來就把女兒往隔壁自家里推……

各自窩在大屋小屋玩平板的老爸和香爸，聞言也走了出來。

妙就妙在兒！

如果是以前，被爸媽寵慣了的妙香，一準得和自己老媽推掇起來?？涩F(xiàn)在，卻乖乖兒的讓老媽推掇到了自己家里，還給撲的拉上了大門……

手機響了，白駒一把抓起看看，按在耳邊，壓著嗓門兒。

“是我”“軍令狀倒是下了，可我心里沒底，”

那邊，李靈也壓著嗓門兒：“昨晚我想了大半夜，也沒想出個好辦法，”白駒接上去：“我也一樣，萬事開頭難，別著急，我們一起努力?！?/p>

李靈很舒心的笑著。

“謝謝，看來，我的情沒白給?！?/p>

白駒虛心的咧咧嘴巴，沒吱聲，哦呀，我可應(yīng)答得痛痛快快，天知道，我昨晚上在想些什么？“西京案，許總給你的限期是三個月，可這次，卻只給我一個半月，”

“沒事兒，有我呢。”

白駒微微提高了嗓音，估計正好能讓許部聽清楚。

“明星探天保佑，加上人勤，充其量就是時間長一點，麻煩一點，可這是320萬呀?！蹦沁?，李靈在吃吃吃的低笑：一準是窺破了情人的小聰明：“你這個鬼，要是也這樣忽悠我，瞧我不敲碎你的腦袋?！?/p>

果然，許部抬起了頭。

眼光也掃了過來。

“說得好！白副呀，說句很男人的話，有些活兒，可真不是女人能干的。不過，有你幫助，李部又非一般女孩兒，我相信你倆聯(lián)手，馬到成功。可是，”膀大腰圓的身子靠到了椅背上，碩大的腦袋微微揚起，緊緊抵著椅背沿，盯著白駒。

“這樣一來，我老許就吃虧了的呀。”

白駒惡作劇心頓起，也往椅背一靠，抱起了自己的雙肘。

“許多同志，你也可以不吃虧的呀！”“晚了，騎在虎背上啦，下不來啦。”許部呻吟般哼哼著：“明星探，鐵三角，缺了誰都不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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