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上海屋檐下·第三部·第4章
第4章 意料之外
經過老伴兒這么一番折騰,白何覺得到傷膝蓋好多了。
可他盯著那一小團慢慢干硬的紙絮,仍感到有點茫茫然。
費力寫了也想了好幾天哦,就這樣輕飄飄的沒啦?腦子急切轉動,想記住一些最重要的資料??墒?,越想越混亂,越急越空白,這讓白何氣頹的向后一靠,壓得小沙發(fā)吱吱叫喚。
老太太卻有些幸災樂禍。
“好好顧著自己的傷,那些玩意兒,可有可無,沒得更好?!?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她早猜到,一定又是老頭兒所謂的什么 “大綱”。長期以來,退休教師對白何所謂的創(chuàng)作,一直不以為然,嗤之以鼻。理由是,寫作之人,必然視野開闊,道德完美,勤勞聰慧,只有具有這些美德的人,才能寫出真正的好作品。
就憑你白何整天窩在電腦前,宅在屋里。
又懶惰又邋遢,又自以為是又吃得,猴年馬月才能寫出好作品?
你那是寫作嗎?我看,完全是作寫??!人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卻是,作寫昏了頭,總有一天要變成作死!白何不高興的斜斜老太太:“你說的?那些玩意兒?別忘記了,你那蘋果5,可是那些玩意兒堆出來的。”
“喲,大半輩子就慷慨一回,好容易才買了一個蘋果5,我看你尾巴要翹上天啦?!?/p>
啪啪!啪啪!
退休教師夸張地手背拍打著手背:“不得了啦,成功臣啦,記一輩子啦,拿事說事兒啦,”“奶奶”香媽在門外招呼:“有空不”老太太一個急切轉身,堆起笑容:“有,有,有空?!?/p>
幾步跑過去,拉開房門。
“敷了敷了,腫消了,上了藥,好啦好啦。外婆呀,什么事兒?”
香媽笑瞇瞇的:“剛才接到我姐姐手機,專門過來看看妙香和彤彤,快11點了呀。”老伴兒立即一挽衣袖:“需要怎樣做?你說?!倍咸椭蛷d,一蹲一坐,咕嘟咕嚕開了。
放下右褲腳,又加勁兒壓壓傷膝,白何起身到了客廳,也幫起忙來。
正各自忙著呢,外面的鐵門嘩啦啦,妙香進來了。
進來后的妙香,拎著顯然是剛才婆婆送過來的水果,氣沖沖走到二老太太面前,咚地放在退休教師面前,轉身就走。粗俗的動作,公然的無禮,讓退休教師再也繃不住了,氣得一時說不出話。
香媽看在眼里。
顧不上二手都沾著魚片,一把重新拎起水果,追了出去。
邊追邊罵:“你給我回來,小祖宗,你222呀?”“這是什么意思嘛”顯然,退休教師真給激怒了,轉身對著白何,臉孔漲得通紅:“咚的一下,還不如打我二耳光,這個妙香,真沒教,”嘎然而止。
白何也搖搖頭。
贊賞的看著老伴兒。
畢竟是退休高級教師,現(xiàn)在面對的,又是打斷骨頭卻絲絲相連的兒女親家,吞回最后那個字,是明智的,也是應該的。白何想,換了自己,也許還不顧一切沖口而出,根本做不到。
可見老伴兒的克制力,比自己強多了。
白何向廚房外側側身,有些擔心。
“親家母還沒過來,會不會?”白何的意思是,畢竟人家是親生母女,會不會因此偏擔或替女兒說情?還有一點,在老太太決定經常買點香蕉,葡萄柚等,具有抑制或減輕孕婦抑癥效果的水果,并每次都親手遞給兒媳婦時,甚至親自監(jiān)督其吃下時,白何就連連勸阻。
好容易勸得老伴兒答應只買和親自遞給妙香,不再親自監(jiān)督。
可就這樣,仍讓白何為此擔心。
老太太的好意,自不待言,可充滿了單相思的極度專制。妙香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yè)的醫(yī)學碩士,那專業(yè)輔業(yè)知識和自傲自尊,自然是沒說的。
這,還姑且不算。
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大本生,面對自己婆婆強制式的作法,也會心生憤懣,沒有好臉色。
平時思維靈敏,邏輯分明,條理清晰的退休教師,怎么會有這么明顯的忽視?妙香呢,這多年來一直就對教師婆婆,心有敬畏,或叫心有擔憂,芥蒂頗深,明里暗里都有意敬而遠之,保持著一定距離。
然而,那是在平時。
現(xiàn)在,她不幸病了,還能克制自己保持平時的風度嗎?
再說了,她能知道自己是病了嗎?忌疾諱醫(yī)??!哪個病人會承認自己生了病?“好!讓香媽親眼看看更好?!蓖诵萁處熝杆倨届o下來了,臉上惱怒的紅潮,變成了鎮(zhèn)定自若。
一面繼續(xù)理菜,一面淡淡說。
“我這個做婆婆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ㄥX買,親自送,倒落個咚的聲,不需要?!?/p>
忽兒抬頭:“你說,香媽平時上不上網?”白何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老太太為什么會問這么個低級問題:“當然上,現(xiàn)在誰不上網?”“哦,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經常上?”
白何笑了。
“據我看,親家挺聰明的,妙香的反常必定也看在眼里,”
老太太臉色暗暗,揮揮手,打斷了老頭:“這就麻煩了,如果香爸香媽都明白自己女兒為何反常,還這樣無動于衷,豈不更糟糕?忌疾諱醫(yī),只能害人害己。你說,”
她也朝廚房外探探頭。
“那妙香,自己知不知道”
白何對她翻翻白眼皮兒?!拔沂钦f,她會不會上網查詢相關知識?”白何皺起了眉頭,這老太太,思路總是大幅度跳躍變化,一會兒清晰一會兒糊涂。
好在退休教師馬上明白過來。
看看老頭兒,點點頭。
“也是忌疾諱醫(yī),母女倆一個樣的呀!”白何咳咳:“你猜,香媽回來是空手還是,”“我看,還得重新拎回?!崩咸隽藗€無可奈何的手勢:“二碩士,一個樣,不信,”咣!老倆口心里都一緊,香媽回來了。
“奶奶呀,對不起?!?/p>
香媽二手空空仍沾著魚片,在上午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苦笑到。
“我先代妙香道個歉,這丫頭,這段時間一直睡眠不好的呀?!薄皼]事兒,沒事兒?!崩蟼z口早瞟到對方空著雙手,不約而同一起笑著擺手:“我們怎么會多孩子的心呀?”
“是的呀,是的呀,”
香媽點頭走上來,雙手伸到水龍頭下沖沖,重新拎起了菜刀。
“我親眼看著她吃了二個香蕉,半個葡萄柚,巴答巴答的,吃得可香的呀?!薄岸喑运?,多吃水果對孕婦益處多多?!蓖诵萁處煶脵C勸到:“香蕉和葡萄柚營養(yǎng)豐富,我以后多給妙香買點?!?/p>
“是呀,也老貴老貴的呀?!?/p>
香媽一手穩(wěn)穩(wěn)地按著桂魚,鋒利的刀刃在魚身上靈巧的游弋,剖出了一條條整齊的縫隙。
“25元一斤?哪有那么剛好整數的,結果通算下來,魚販賺了狠賺的呀?!比缓?,一手拈起早剁成細粒的老姜,一條縫里塞幾粒:“奶奶,以后就在這兒買,大小論條,真正劃算的呀?!?/p>
趁二老太太嘮嘮叨叨,白何溜出了廚房。
拐到洗手間洗了手,順手掀開馬桶蓋。
嘩啦啦!剛開個頭,廚房傳來香媽高吭的咳嗽,白何立即一彎腰,右手先按住了馬桶沿上的抽水按鍵,同時,屁股跟著朝下壓壓,免得尿液直直的沖到馬桶水中,這樣,就不會發(fā)出響亮的嘩啦啦了。
畢竟,只隔著薄薄的一層墻壁。
讓香媽聽見了多不雅觀,多么難堪,多么多么,總之,不響最好。
白何回了大屋,臨窗站站,饒有興趣的望著窗外。不過12米高的四層樓上,眼前盡是層層疊疊,望不太遠,可也能明顯欣賞到初秋的上海。
陽光燦爛,天高云淡。
那種在內地難以看到的碧藍,一泄萬里,舒舒坦坦,仿佛伸手可觸,一攥就能攥出水來。
嗬嗬,又是飛機?高高的,長長的,甚至可以看見那清晰的銀白色后面,劃出的碧藍波瀾在輕輕掀動。然后,又是一汪無縐的碧藍,藍得過分平靜,讓人為之惋惜。
想想此時在重慶。
隨便在一塊較寬的壩子或稍高的山頭。
就可以欣賞到鴿群聯(lián)袂翻飛,風箏扶搖而上,近看,叢草繁花,遠瞧,江水如黛,歡聲笑語,彼起彼落……白何落下了眼光。
不過大約30米左右的間距空間,密密麻麻全是長長的鋁合金晾衣桿。
桿上都穿著或用大鋼夾夾著,各式大小衣物,床罩床單,枕套坐墊,甚至,還有花花綠綠的女性內衣,文胸……
對面那窗口,中年婦女又探出大半個身子,把新洗的衣物,加晾在桿上,與白何四目相對,笑笑,算是打了個招呼。白何就感到奇怪,到那窗口外的6根長鋁合金桿上,無論何時總是晾滿了各種衣物,難道對方是靠幫人漿洗為業(yè)?
站一歇,白何下意識的扭扭右腳。
好,雖然還有點酸痛,可比早上好多了。
又下意識的掏掏衣兜,可惜,好幾天的構思,全變成了一團紙絮,得趕緊把還記得的記下來,不然,時間一長,就全忘記了。叩叩!白何扭扭頭,是妙香。
“爸,這些都是今天要送的呀?!?/p>
媳婦微笑著放下手上的快遞包。
不忘補上一句:“麻煩您了”“沒事兒,沒事兒,”是退休教師,笑瞇瞇的:“讓你爸馬上送就是”“謝謝媽”妙香對婆婆淺笑笑,回了隔壁。
白何過來,抓起快遞包瞧瞧。
然后分類,手一伸:“找?guī)讉€方便袋”
老太太就跑到廚房,拎了一把方便袋回來,蹲下借幫老頭裝東西,問:“你主動的”白何沒聽明白:“什么我主動的”“白駒沒發(fā)短信”“沒呀”
可緊接著,白何的手機當的一聲。
老頭子剛掏出,老太太一把抓過去,翻騰翻騰。
然后還給白何,親妮的低聲罵到:“這狗小子,還知道感謝的呀?”白何看看手機,“爸,送幾個快件,謝謝了!又:最近情況有點復雜,注意,一定要對方親自簽收。”
老頭子的眼光,落在最后三排字上,眨巴著雙眼。
“有點復雜?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怕你老糊涂,扔了就跑,兒子提醒唄?!崩咸玖似饋?,看看墻上的掛鐘:“10點半,不早不晚,你是,”“送了回來吃飯”白何拎起三個大方便袋,就打算出門??衫咸话炎プ∷骸澳隳窍ドw”
老頭子得意的踢踢右腳。
“好了,沒事兒?!?/p>
神氣十足的一揚下頜:“開門”香媽在廚房里大聲叮囑:“爺爺路上小心點的呀,等你回來吃的呀。”退休教師急忙回答:“不用不用,給了錢的,晚了他自己在外面吃碗面,我們吃自己的?!?/p>
可白何邊出門,邊咕嘟咕嚕。
“給了錢的?你多久給的呀?出門送貨,全靠走路,我連棒棒都不如。”
的確,想想自己兜里的幾張鈔票,白何心情不爽。二寶在媳婦的肚子里快樂地成長著,全家也都早進入節(jié)約時代。在重慶還沒出發(fā)前,為配合兒子的二寶工程,退休教師就宣布了節(jié)約開支各項措施。
白何雖然不滿,可想想兒子的心情和不易,也就認了。
然而,到了上海后,事情起了變化。
具體到,老太太原先同意的每半月適當提供鹵豬頭肉,一下全沒啦。每頓可以喝一小杯(早晚餐不許,但可斟情)計八分左右的小酒,不翼而飛啦。
至于有時老頭兒表現(xiàn)好。
鹵豬頭肉可以換成鹵豬小肚,鹵豬耳朵和鹵豬拱嘴。
總之,不離“鹵”和“豬”的都行,更是不見蹤影。原因,很簡單:在重慶,家里只有老倆口;在上海,嘿嘿!老頭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考慮不周,吃了啞巴虧。
因為,即要為兒子的二寶工程盡職盡責,就得同意節(jié)約計劃。
同意節(jié)約計劃,就得減少自己每月的零用錢。
原先是,每月領了養(yǎng)老金,自己留下五百元,其余的3000元,全部交給老太太統(tǒng)一開支。節(jié)約計劃下達后,五百元變成了二百五,其余3250元,全部交給了老太太。
這還不算。
自從接過香爸手里的火把,替兒子送上貨后,老太太明確交待。
“晚了,自己就在外面隨便吃碗面。反正一碗面,一碗小餛飩,也就四五元錢。你看我,早上基本不吃,中午晚上一杯牛奶一塊點心,就管飽。要講放開肚子吃?除非你白何中了500萬……”
現(xiàn)在正是9月中旬。
除掉理頭,買彩票什么的,白何衣兜里就只有可憐的100多塊錢了。
老頭兒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估計一下行程,就出了明豐苑。起先的幾個快件還算順利,看件上的地址,基本在同一個方向。白何一一找去,都親自交到了事主手上。
只有其中的一個。
在白何連續(xù)撥打了第三次手機通知后,才極不情愿的姍姍來遲。
來了手一伸:“快件”這是一個高高胖胖的小伙子,嘴里嚼著口香糖,頸脖子上吊著只黑蘋果4,二只手腕兒上都纏著長長的佛珠串:“352號,甄上海?!?/p>
白何敏捷的翻出快件,遞給了他。
“你就是甄上海?”
“額滴。”“這名兒有點奇,我還以為是個中年人呢?!卑缀问樟朔奖愦?,順口玩笑到:“甄上海?怎么不叫假上海呀?”一眼瞟到小伙子臉色有點發(fā)白,并目露兇光,警覺的抬起了頭:“怎么,莫忙,”
不想那小伙又變得懶洋洋的,一臉不屑。
弄得白何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真是你的?”撲,快件扔回了白何懷里:“那,讓老爹自己來拿?!毙』镛D身就走??瑟q豫間,白何叫住他,陪著笑把快件重新遞了過去……
白何不是專吃這碗飯的快遞老叔。
還有幾個快件要朝相反的方向送。
并且,快11點半啦,如把手中的快件送完,回明豐苑吃中飯還綽綽有余。說來,也真有點莫可奈何。老倆口來上海在外租房,還可以基本上保持自己的生活習慣。
可這二親家住在一起,就不可能那么隨心所欲了。
然而,總不能天天到了下午,躲在廚房吃飯?或者自己跑出去掏腰包吃面吧?
所以,同步吧,盡量同步。即便晚一點,也不過一點多鐘。順著彤彤上幼苗園方向直走,又送掉了二個快件。最后一個,摸摸包裝精美的小方盒,白何取下眼鏡,饒有興趣的看看包裝,看著看著,笑了起來:“呵呵,上海陸家嘴僑胞聯(lián)合會李鳳,這不就是那個女老板嗎?”
自白何婉言謝絕了女老板后,女老板就沒再在兒子的樂活網站購貨。
女老板雖然為人低調,可出手大方,購買的全是高檔美容和養(yǎng)生貨品。
做這行的都知道,越是高檔,越是美容養(yǎng)生等貨品,利潤就越豐厚。一個名不經傳的小淘寶店,這樣的女消費者少一個,經營者絕對不會開心的。
當然羅。
白駒和妙香自然不會,也不可能當著老爸說什么。
可在時有時無的言談閑聊之余,白何也聽得出,小倆口其實對此挺在乎的。對于淘寶店,白何完全是門外漢。一個小小的淘寶店,對兒子媳婦來說,意味著什么?不甚清楚。
只模模糊糊的知道,是個精神寄托。
而且還能于玩耍打發(fā)時間之余,賺點小錢。
一個消費大方的顧客突然不見了,當然是個損失。不過,損失就損失了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全中國大上海這么多人,你不來,總會有人來。
再說了,這能怪我嗎?
現(xiàn)在,嘿嘿,女老板又來啦。
好,客氣依然,禮貌在先,我得和以前一樣主動熱情,為兒子媳留住這女顧客……走著走著,白何猛然停步,重新掏出兒子的短信息讀讀,一拍額頭:糟糕,白駒并沒有專門提到,妙香也沒有,那,莫不是這快遞要我直接送到陸家嘴去?
陸家嘴,好像是在浦東?
我現(xiàn)在是在浦西,從浦西到浦東怎么走,不知道?
白何眨巴著眼睛,完了,還趕回明豐苑吃中飯哩?瞅著一街的車水馬龍,白何費力的蹙著眉,回想最后一次跟著女老板,到陸家嘴海關后面她家里的行程。
其實,與同齡人相比,腦筋又一直在活動,白何的記憶還不算太壞。
奈何想了半天,卻實在想不起怎么走最快捷。
那,就拿出自己的剎手锏,嘴是江山腳是路——邊問邊走。于是,白何迎面攔住了一個匆匆而過的中年男??墒?,中年男聽了老頭兒的川普,卻似懂非懂的搖搖頭:“師傅,阿拉有急事兒,阿拉聽不懂你說什么,對不起,請找別人吧。”
結果,中年男的上海話,白何更聽不懂。
只好客氣的朝對方笑笑,抬抬手,表示謙意。
中年男看來沒睡好,臉色發(fā)黃,一雙泡泡眼,下面還有二個黑眼圈,而且,好像是感冒了,因為二行黃黃的鼻涕,正慢慢的流了出來。
白何客氣。
中年男更客氣。
一面微笑點頭,一面掏出一包還沒開封的方便紙,雙手輕輕一拍,撲!小塑包破了,中年男翹起右手二根手指,輕輕拈出一張,文雅的蓋住自己鼻子揩著,然后,將沾滿鼻涕的手紙靈活一疊,捏在自己左手心,右手揚了揚:“老伯,再見!祝你順利?!鞭D身走了。
奇怪,最后這句話,白何倒是聽懂了。
這讓他有點納悶,為什么前面的自己沒聽懂?
沒問著路?不要緊,再問。噫,這是什么?自己的鞋面上怎么會有紙片兒?白何撿起來瞅瞅,名片嘛,簡單樸素,全白底,仿宋體黑字“上海江南房地產公司·法人·董事長·蔣石介”
白何聳聳肩膀。
哼哼,是不是寫錯啦?
這三字兒怎么有點眼熟,蔣石介?倒過來,不正是那個委員長嗎?哈,上海灘,大上海,真是一不小心就碰到候門之子,名人之后?很明顯,一定是剛才那中年男掏手紙盒時,一起帶出來的。
翻翻后面,“上海名牌企業(yè),打造百年老店”除此,什么也沒有。
就連一般名片都要印上的手機啦,電話啦,微博微信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沒有。
白何把名片揣進了自己衣兜,一面想,看來,這個蔣石介董事長,是個真正干事業(yè)的人呢。白何又攔住了一個中年女,好,清楚了。
順著這條直路前行。
過第三個紅綠燈后,朝右拐直行三十米,坐90路公交到終點站的倒數第二個站下。
轉申城旅游專線直達;或者坐90 路公交,在其第11個站下,走10米后轉坐地鐵3號線,再轉11線在其第7個站下,從四號口出去就是。
中年女說得流暢自如,瑯瑯上口,胸有成竹。
白何卻聽得暈頭轉向,眼冒金花,一頭霧水。
未了,還得客氣地努力擠出微笑,以一個老者應有的風度和慈祥,夸獎一句:“姑娘,好記憶,謝謝了?!甭牭嚼项^兒叫自己“姑娘”,早就不是姑娘了的中年女,露出了姑娘般的甜笑,臉頰上居然還浮上了二朵紅潮。
“大叔,您老清聽楚沒有哇?沒聽清楚,阿拉就給你再說一遍?!?/p>
“清楚了,聽清楚了,謝謝啦。”
根本就沒聽清楚的白何,連忙揮揮手,示意“姑娘”離去,自己也繼續(xù)前行。走一段路,白何機智而悄悄地回頭,還好,姑娘沒跟上,這讓他松了口氣。
因為在最后,當“姑娘”甜甜一笑,浮上二朵紅潮時,白何心里格登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和老伴兒來上海,在外租房帶小孫女兒的一次巧遇。
那個傍晚,白何背著背包,拎著攝像機,一個人興致勃勃的在外灘閑逛。逛到外白渡橋時,身后有人問路:“大伯,請問到外灘怎么走?!?/p>
白何轉身,是一個打扮樸實的年輕姑娘。
好在白何本有警惕,母子倆和親家又時時的提醒,不一會兒就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急忙借口逃之夭夭……
的的!
白何停步,定晴一看,那輛熟悉的紅色小車正停在面前。
女老板正探出半個腦袋對自己微笑招呼:“白師傅,你好!”“你好,你好。”白何一臉驚訝,喜出望外,幾步迎上去:“嘿,不是直接送到陸家嘴嗎?”
女老板推開車門,站了出來。
一襲素白點花旗袍,半高平跟皮鞋。
手里依然捏著那個真皮女式錢包,一股淡香迎面撲來:“本來是的!后來我又想起,一準你兒子又是讓你送。幾個月沒聯(lián)系,也沒在你兒子的淘寶店購貨了,你一定記不得該怎么走的,所以,我又給你兒子發(fā)了短信,我還在老地方等貨?!?/p>
白何睜大了眼睛。
這狗家伙,一準是忙著工作,忘記啦!
可真是奇了,好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我就神差鬼使的往這兒走,如果沒走這條路呢?“巧吧”女老板笑盈盈的看著對方:“我就想,如果你兒子忘了告訴你,我就一定會在這兒碰上你,果然!白師傅,別來無恙?”
“好好,謝謝?!?/p>
白何也有些激動。
“你呢?近來,順利嗎?”“謝謝,我很好”看得出,女老板也很高興,解釋一樣侃侃而談:“那次后,我到新加坡去了幾個月,終于解決了終身大事,總算讓阿婆阿爺和一大幫親朋好友放心啦。哦,請稍等?!?/p>
說罷,往車里探探。
拿出個白何從沒見過的A4紙般大的灑金紅包,雙手遞了過來。
“白師傅,今生無緣,來世有情,這是我的喜糖。”“喜糖”“對!我結婚了??晌覀內匀皇呛?a target="_blank">朋友,對嗎?”白何回過神,放下手中的包裝盒,雙手接過,連聲說到:“對對!好朋友,是好朋友!”
一只手,渾身上下摸摸。
“沒料到,真沒料到,真是出乎意外?!?/p>
女老板莞爾微笑:“白師傅,你給我送來了貨品,就是祝福我的最好禮物,謝謝你。”“哦,對對!”白何急忙一彎腰,拿起包裝盒,雙手遞給了對方……
回來的路上。
白何一直強捺著自己,想要馬上打開紅包的欲望。
只是在心里快樂的猜測,紅包里是些什么?美元,港幣,新幣或歐元?捏捏大紅包,輕飄飄的,舉到耳旁搖搖,似有什么東西在滑動?哦呀,該不是什么名信片吧?
又舉到眼前,翻來復去的看看,瞅瞅。
大紅包,紅包大,紫紅灑金,相互輝映,陽光中一晃動,竟然燦燦金光耀眼。
不說別的,光這具有收藏價值的大紅包,恐怕就要百元人民幣?寶貝般捧著它走一歇后,白何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可笑,因為,路人莫不側頭朝自己探看。
當然不是看我老頭兒。
而是在看這即便是在國際大都市的上海,也很少見的大紅包。
白何想把它折起揣進衣兜,可看看又不忍心,這么挺括光滑平整的收藏品,不能想象對折后還有什么美感?那,對了,干脆就這么著揣進自己襯衫吧,讓襯衫攔攔路人的好奇。就這樣,在大紅包窸窣窸窣摩擦著胸脯,愉悅的癢癢下和奔放的想象中,白何回到了明豐苑。
看看手機,差五分一點。
正好趕上解決中飯。
可是,走過過道,跨上石階,站在樓外的大鐵門前,舉起一根手指,正要按動電子鍵盤鎖的號碼時,白何象突然發(fā)瘋,一個急轉身,沖下了石階,徑直沖向過道最深處的小樹林,急不可待的解開衣扣,從胸前一把取出大紅包。
小心翼翼的挑開了封口。
再小心翼翼的擴開了大紅包,低頭細瞧。
里面靜靜的躺著一張紙。白何有些顫抖地輕輕拈出,竟然是一封邀請?zhí)?,淺綠底色,底色之上,微凸著二只淡白相握的手掌,掌心之上,是一個平的地球。
淡藍的文字。
標準的格式,自上而下。
白師傅,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果愿意,請加入我們的行列!請于201×年9月30日前,持本邀請?zhí)?。帶上有效證件,前來本聯(lián)合會會長辦公室報到。本聯(lián)合會為您提供:1、聯(lián)合會會長辦公室編寫員職位,2、職位等級:第7級。3、薪酬:月薪7000元,貨幣:人民幣,發(fā)薪日;每月5號。4、福利……5、注意事項……6、7、8、9……上海市僑胞聯(lián)合會的副會長李鳳(簽字),紅章。
讀完,白何恍如隔世。
只是呆呆的看著邀請?zhí)?/p>
按說,自從上次婉言謝絕后,自己是有愧于女老板的,一般邏輯推理,女老板雖然出身名門,大度有修養(yǎng),可對自己稍有不滿,或者輕蔑不屑,像抖掉自己鬢上的一縷灰塵,從此忘掉,卻是一定的。
畢竟,大上海?。?/p>
她又如此尊貴,高不可攀。
自己不過一介花甲老者,于情于理對她而來,實在是太太卑微,根本不值一提。然而,邀請?zhí)麉s實實在在的捏在自己手里。白何忽然不屑的笑了:明白了,報仇來啦!
仇,便是自己的不知趣和不識抬舉。
港澳財團億萬家產的女繼承人,上海僑胞聯(lián)合會副會長(實際上的會長)。
垂青于你渺小的白何老頭兒,是何等恩寵和錢恩浩蕩,居然還被你婉言謝絕?任誰也放不下這個面子,咽不了這口氣……這么一頓悟過來,原先在白何眼里少見又福有收藏價值的大紅包,突然變得普普通通,甚至,還顯丑陋和寒酸。
白何本想一把撕掉邀請?zhí)?/p>
可雙手剛一用力,嚓,撕了道裂縫,又下意識的停止。
重新把它裝進大紅包,麻利的一對折,再對折,隨便往自己衣兜里一揣,轉身出了小樹林?!昂吆摺薄澳阍趺丛谶@兒”老倆口眼睛對眼睛,差點兒撞個正著。
退休教師捋捋自己頭發(fā)。
指縫上卡著二枚小巧的卡通發(fā)夾。
“不是送貨去了嗎?怎么跑到人家窗口下來啦?”“剛送完”白何老老實實的回答,退退,因為老頭兒感到老太太的氣息,簡直就是難以忍受,熟悉中夾帶著一縷淡然的幽香。
“唉,你怎么啦?”
一眼瞅到她的指縫。
“那不是人家彤彤的發(fā)夾,又掉啦?”“哼,你才是怎么啦?”老太太氣哼哼的斜著老頭兒,歪著腦袋,準確地將二枚卡通發(fā)夾,分別夾在了自己頭發(fā)上。
退休教師的頭發(fā),雖有些斑白。
可黑發(fā)比白發(fā)多,且柔軟還有光澤,所以與同齡人比起來,算是比較好的。
別說,二枚發(fā)夾一別上頭,整個人就立即好像年輕了十歲:“送貨不假,可送到人家窗口下來啦?”老頭兒不解:“人家?人家是誰?哎,”
他突然笑起來。
“你一定是抹了彤彤的兒童香水,還把彤彤的卡通發(fā)夾偷來別起,你神經病呀?”
本來是氣勢洶洶的老太太,給老頭兒這么一調侃一帶,思路立即轉了個兒:“什么偷來?我是試試。再說,我很老嗎?我可還沒滿六十歲哩?!?/p>
白何就順勢點點頭。
認真的奉承到。
“別說,人是樁樁,全靠衣裝,你看你,完全變得比香媽年輕了10歲。所以呀,平時要養(yǎng)性,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人活100歲,也顯年輕?!?/p>
老太太喜孜孜的點點頭。
“很香嗎?我只抹了一丁點兒,只是試試嘛。莫讓那狗小子知道了,被他知道了,還不被他笑死?”
老頭兒也點點頭,按按肚子:“還有飯吧?正餓著呢?!薄斑€有,我放在鐵鍋里保溫著,我就知道你會餓著回來吃的呀?!北焕项^兒奉承得滿心歡喜的退休教師,溫存的回答:“走吧”轉身開步。
可在轉身一瞬,瞅到老頭兒的右褲兜,鼓鼓囊囊,又停下。
“你那兜里,鼓鼓的一陀是什么?”
白何順手用力拍拍,讓它癟下去:“報紙,拿回去蹲馬桶時,還可以哄哄眼睛。”然而,“報紙?你白何的報紙,從來都是卷起拿在手上的,今天就變了個樣?”
老太太警覺的瞇縫起了眼睛,手一伸。
“自己拿出來,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報紙?”
白何叫苦不迭,這下麻煩了。上次,整個過程中老伴兒雖然沒說什么,可臉孔卻是一直陰沉著。雖然自己有意當著老伴兒和兒子面,給女老板打電話婉言謝絕,可母子倆依舊不高興的神情,卻深深印在了白何腦子。
白何也算是個明白人。
這樁奇事兒,于自己津津樂道,自鳴得意,可于母子倆,卻是惱怒不休,憤世嫉俗的。
作為父親,丈夫和爺爺,行為得當,勤勞本份,老有所尊,才是保持全家和睦,親情濃郁,從而暢想天倫之樂的基本。因此,奇事兒過了,也就是過了,白何不想提起也不能提起。
甚至在自己作品中以假名記敘的寫作習慣,也沒打算保持。
至于這張邀請?zhí)鼪]打算讓母子和親家知道。可現(xiàn)在?
老頭兒眼睛骨碌碌一轉,立即裝作不以為然,伸手就往褲兜里掏,一面作費力狀掏著,一面笑嘻嘻的問到:“你說的人家窗口,是不是那個挺漂亮的大媽呀?”
退休教師立即一瞪眼睛,一跺右腳。
“啊哈,你果真惦記呢。怎么樣,我的觀察力還可以吧?你現(xiàn)在就交待,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老頭兒馬上擔心的伸伸腦袋朝右看,伸進褲兜的右手敏捷的用用力,把己經癟下去的大紅包壓得更癟,迅速退出,雙手合拳對老太太拱拱:“拜托,小聲點行不?這要讓人家聽到了,扭著你說清楚怎么辦?”
最后一句話的威懾性,讓退休教師眨巴眨巴眼睛,到底忍住了。
“好,上樓,回家,我們回家說清楚?!?/p>
高興得老頭子扮了個鬼臉,一轉身跑幾步上了石階,站在了樓房的大鐵門前。老倆口一前一后上了樓,進屋,香媽正朝桌上的菜碗蓋紗罩,扭頭熱情的說:“爺爺回來啦,快,趁熱吃,鍋里還保著溫的呀?!?/p>
白何答應一聲,指指洗手間,跑了進去。
真是要方便的老頭兒,一面有意嘩啦啦。
一面掏出大紅包,順手往頂架上一藏,再順手抓起一張報紙幾折折,按下了馬桶頂上的抽水按鍵……白何正津津有味的吃著,鐵門咣當一聲,香爸進來了。
一直有點忙的香爸,在這個時候回來,出乎大家意外。
二老太一老頭三雙眼睛,都直直的看著他,不約而同,齊聲招呼:“回來啦,吃沒有?”
容光煥發(fā)的香爸,猶如個大領導揮揮手:“沒事兒沒事兒,今天不太忙,我回家有事和爺爺商量?!表樋谟盅喉?,把大家都逗笑了。
笑聲,香爸先到洗手間嘩啦啦。
然后,又是嘩啦啦的沖水聲,連續(xù)響了二遍。
香爸的做法過于明顯,響聲中,客廳里三張臉孔上的笑容,都凝滯了。香媽皺皺眉頭,退休教師擰擰眉頭,白何則揚揚眉頭。
又提醒上啦?
香爸呀午爸,你是不是太節(jié)約了點喲?
我不是聞則改之,沒有再犯嗎?你應該看得到哇!香爸擦著雙手出來了,誰也沒看徑直進了小屋。香媽也跟了進去。退休教師上前,用肘拐拐白何背心,嘴巴朝小屋里呶呶。老頭兒點點頭,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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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上海屋檐下·第三部·第4章的評論 (共 5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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