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禁錮的青春·第12章天下霉事

第12章 天下霉事
天下單位,一般都是一早甚或提前安排工作任務。
除了臨時和特殊需要,這已成習慣和定律。
所以,局業(yè)務科也是如此。難怪張羅這么一吼,凡科要問了。“剛才接到副食電話啦,說這個月報表的統(tǒng)計,遇到了點問題啦。”
阿兵插嘴道:“所以,我叫吳剛去看看啦,沒事兒的啦?!?/p>
凡科有些懷疑的盯盯阿兵,畢竟是副科長,他不好當面再問,低下頭忙自已的去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阿兵朝吳剛呶呶嘴,吳剛推開張羅就出了門。他在心里很是感激阿兵,。以阿兵的為人和工作態(tài)度,能這樣替自已圓場,是冒了點風險的。
因為很簡單,凡科只要抓起電話一問,什么就清楚了。
出了商業(yè)局,站到天高云淡之下,吳剛越想越覺得自已窩囊。
平時天天在外竄時不覺得,現(xiàn)一真有事兒,卻受制于人。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規(guī)規(guī)矩矩,把自已束縛得夠嗆,寸步難移。
猶如一頭大象,被困在野地沾膩至命的泥潭,竭力掙扎,狂怒吼叫,可回答它的,卻只有自已越來越虛弱的回音。
進了沙百貨,吳剛先到一樓“自行車專賣”處看看。
啊哈,專買場里的車子倒是不少,可細細瞅去,卻全是本地產(chǎn)的雜牌,馳名全國大家耳熟能詳?shù)钠放?,一個也沒有。
想想自已推走的那輛“飛鴿”,當時傲立其中,真是一鳳入林,百鳥禁聲??涩F(xiàn)在呢?
“這不是局業(yè)務科的吳大個嗎?”
吳剛回身,碰上一雙欣喜的眼睛。專賣場組長,一個端莊的老姑娘正看著他,高興地絞著自已的雙手,問:“吳科,車送回了嗎?”
“藍天在嗎?”
吳剛躲避著她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車,在外呢。”
“那我跟你去推?!薄安挥貌挥?,藍天在哪兒?有急事呢?!薄邦^兒在樓上唄!我?guī)湍愫?。”“我自已去,你忙吧?!眳莿傉f完,拔腿就走。
二樓業(yè)務科里的藍天,正和幾個外地模樣的人談興正濃。
突見吳剛出現(xiàn)在門口,便禮貌的對客人說:“對不起,你們先聊著,我有事兒出去一刻?!?/p>
“嗨,吳大個,車送回來了,沒損壞損傷吧?影響了售出,罪加一等。”藍天將他拉到走廊里側,笑道:“你們那個小科長呢,這次沒讓你捎話?”
“捎呢?!?/p>
吳剛突然惡作劇的笑了,拉拉自已的挎包帶:“想不想聽?”
藍天就擂他一拳:“看起蠻憨厚,人壞呢?!?,吳剛失口而笑:“哈,憨厚?我這是第一次當面聽到別人對我的評價。好,為了這個第一次,我就告訴你吧,凡科說”
他故意停住,搔著自已的胳膊肘兒。
“哎呀,好癢好癢,你們這兒培養(yǎng)跳蚤喲?”
“你壞!”粉叛又擂來?!昂煤?,我招我招,我招還不行嗎?凡科說,他愛你!”“呀!”藍天輕輕驚叫一聲,捂住自已臉蛋:“我不聽我不聽,你壞!”……
玩笑后,藍天就伸出了手。
“車呢?快還給專賣場,凌組長追問著呢?!?/p>
吳剛就掏出那二迭還沒開封的“大團結”,往業(yè)務科長手中一遞:“給款,留車,行了吧,開張發(fā)票?!?/p>
藍天眨巴著可愛的大眼睛,有些吃驚的瞅著他。
“你要了?繼承了一筆遺產(chǎn)還是搶了人?吳大個,看不出,你有錢啊?!?/p>
說罷,瞧瞧那二迭“大團結”,嘆口氣:“唉,早說我還不借給你呢。這是我們到上海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回來的幾輛。車還沒運回,就被各領導電話要了。就剩這一輛擺在賣場擺顯,是非賣品啊?!?/p>
吳剛攤攤雙手。
“怪只怪國家怎么不多生產(chǎn)名車?造成有市無車,拿車買不到心儀的商品。好吧好吧,怎么著也是賣,擺久了還要折舊。凌組長那兒我做做工作,錢呢?”
吳剛又搖搖捧著的“大團結”:“這不是?”
藍天捂住了自已嘴巴:“你道‘飛鴿’多少錢?這才一半啊,吳大傻。”
“什么?”吳剛像被誰猛敲了一悶棒:“才一半,這么說是400塊錢一輛?”“不,準確無誤的說,應該是480塊一輛?!?/p>
藍天有些納悶:“你開什么玩笑?”
又看看他:“你怎么啦?”
“沒,沒什么,有些頭暈。”吳剛縮回了捧錢的雙手,有些暈頭轉向:他媽的,怎么會是這樣,怎么可能是這樣?
才一半,另一半怎么辦,我自已貼?
累死累活一個月才121塊大洋,拿什么貼?
那邊撞了人,拎水果上門的事情還沒了,這邊的賠錢事兒又沾了上來。唉唉,誰能告訴我,老子怎么這樣倒霉???
“天熱,跑基層不容易。吳剛,快進去坐坐,休息休息,我給端杯水來。”
說罷,藍天輕輕推推吳剛,指指正對面的大會議室,吳剛不由得挪動腳步。
二杯涼白開下肚,吳剛清醒多了。隔壁的客人在連聲喚:“藍科藍科?!薄鞍?,來了來啦”藍天忙不迭及的答應著,跑了出去。
吳剛拉拉挎包帶,環(huán)顧四周。
龐大的會議室里,幽涼寧靜。有些泛黃的墻壁上,貼著“會議室使用須知”“簽?報到注意事頂”和“請隨時關燈關窗關門,節(jié)約光榮,浪費可恥!”……
他咬著嘴唇皮兒,欲哭無淚。
閃在他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打電話,馬上找樊股補上。”
可又馬上推翻。水產(chǎn)那一幫雜皮,特別是樊股,都不是省油的燈;并且自已當面答應的就是這個數(shù),現(xiàn)在變褂,我吳剛丟不起這個面子。
那么,剩下的280塊錢從何而來?
吳剛狠狠兒揪著自已頭發(fā),腦袋瓜子里十分清楚。
老婆的工資比自已還低,每個月滿加滿算也就60塊上下。記得有個月,老婆看中了一款風衣,也不商量就借錢買下。結果月底領工資時,工資條上只有41.3毛錢,連她自已吃飯都不夠。
雖然年輕,來日方長,小倆口相約共同奮斗,可現(xiàn)在的家里,確實沒有多余的存款啊。
找雙方父母借?
不行,都是一般的平民家庭,普通工人,日子過得緊巴巴,每個月的錢都是掰著分兒計算,不好開口。
找同事借?
可找誰呢?
大家都在一條線上,誰也不比誰多幾塊少幾塊;再說,誰誰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借,倒罷啦;不借,觸一鼻子灰,我吳大個丟不起這個面子。
想著想著,吳剛突然笑了,哎,不是還有阿兵么?
想想自已引他進地下舞廳,認識了那個漂亮的高個兒女孩子,阿兵感激的樣子,找他借,有99.9%的把握。
門一響,藍天進來了。
藍天眼睛亮亮的,雙頰潤潤的,走路像在跳舞。
“久等了,讓你久等了,幾個福建客戶,挺豪爽的。”一面拉了椅子坐下,捋捋自已的頭發(fā),還趁勢抿抿嘴唇兒,然后說:“行了,別開玩笑了,我陪你到專賣場交錢吧?!?/p>
“哎藍天,也不打個折,拿個內(nèi)部價?”
拿定主意的吳剛,又恢復了笑臉。
舉起一根指頭,示威般晃晃:“目無上級,惹領導生氣,,影響官途喲?!保{天微微一笑:“吳上級,吳領導,我敢嗎?可這實在是僅此一輛的非賣品,上下都盯著,無法處理??!”
吳剛有些不高興的垂垂眼皮。
我是干什么吃的,哪有商場不打折和內(nèi)部處理的?裝聾作啞呢。
可同時他也承認藍天沒說錯,龐大一個沙百貨,確實只有這么一輛“飛鴿”,從那個凌組長的心疼神態(tài)中,就可以得到證實。
這折,怕是不能打呢。
可是,藍天要是松口同意,哪怕像征性的打一點點,也總為自已節(jié)約了小筆。
并且,局業(yè)務科員的自尊心和虛榮心,也得到了滿足。見吳剛別過臉不高興的樣子,藍天也輕輕嘆口氣。
這輛飛鴿不能打折和內(nèi)部處理,是明擺著的。
想必吳剛也清楚,可他還是不高興了。
當時借給他騎出去后,凌組長當場就差點兒哭了?,F(xiàn)在的顧客,對商品不再像前些年間啦。商品雖然漸漸多了,可遠談不上琳瑯滿目,腰包掏慢了,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廟呢。
進入八十年代,雖然還是憑票供應,但商品明顯比以前豐富。
顧客也有了更多的品牌意識和選擇余地。
因此,專賣組組長當場就和新上任的業(yè)務科長,火火熱熱的吵上了。為這,藍天還憋悶著一肚子的委屈。
說實話,藍天特煩這些局里來人。
個個盛氣凌人,頤指氣使,要這要那,還或明或暗的要求著打折優(yōu)惠。
看看眼前這個吳剛吧,皺眉別頭扭身的。藍天其實早認識他。記得他還在食品公司當小科員時,謙恭有禮,見人就是笑,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兒啊。
雖說他是僅僅是借調(diào),還是情人的手下,可到底是局里來人,說話三分重,不便輕易得罪的。
藍天咬咬嘴唇:“請稍等?!本统鋈チ?。
一會兒又進來,說:“我與賣場商量了一下,最最特殊的情況,最最特殊處理;瞞著公司領導,打了個九折,交錢吧。”
吳剛迅速在腦子里算算,有些失望。
原以為能把零頭抹掉,收個整400就行了。
不過,好吧,也行,等于節(jié)約了自已半月的工資。逐點頭:“那,就多謝啦!先交一半行不,剩下的”
這次藍天毫不客氣,打斷了他:“沒有先例,要不,明天你一起來交也行?!?/p>
“明天?”
吳剛佯裝著想什么,沉吟著:“恐怕不行,這幾天有亂忙,事兒多?!薄澳蔷秃筇彀??!彼{天站了起來:“后天上下午都行,來前打個電話?!闭f罷,轉身就走。
沙百貨新上任的業(yè)務科長很忙,隔壁的客人還等著呢。
哪有多余時間來陪他閑聊?
吳剛悄悄下了樓,沒想到那個凌組長正雙手叉腰的站在賣場中,見自已下來,猶如見了多年的仇敵,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滾出來啦。
吳剛怕她上前糾纏,趕快一低頭,做賊似的從側門溜了出去。
看看時間還早,吳剛拿不定主意,是回局里還是回家?
順著街邊的蔭涼處慢步踱著,吳剛的思維還全在這兩件倒霉事兒里。他細細地回想著昨天的一切,認定這是天意,是禍躲不掉,躲掉不是禍!自已并無大錯。
不管怎樣,人生的路還很漫長,隨時都可能發(fā)生意料之外的事兒。
好了,吳剛,忘掉倒霉事兒吧。
世界是美好的,美好的世界里,總有一款原本屬于你?,F(xiàn)在,最重要的是,借錢,探望和轉正。有人碰碰他:“大個子,是你啊,我還以為你消失了呢?”
吳剛扭頭瞅瞅,唉,冤家路窄,竟然李書記的公子,那個回家休假的省摔跤隊隊員。
“哦你好,小李,伯母好些了嗎?”
吳剛內(nèi)疚的招呼他:“我準備下班后,去看看老人家,哎,不過,”“不過什么?”摔跤手敵意很重,微微后退一步,雙手做準備格斗狀,冷冷地盯著對方。
“這還需要我們主動邀請?告訴你吧,我爸并不代表完我的意見。”
“唉,不是這個意思。”“不要以為你救過我爸,就沒事兒了。你那不過是無意中的臨場發(fā)揮罷了,可撞我奶奶,卻是有意有預謀有目的,這二者之間不能劃等號?!?/p>
吳剛搖搖頭。
苦笑著反問:“是你一個人這樣認為,還是你全家都這樣看的?可以告訴我嗎?畢竟撞了人,我很內(nèi)疚,我們可都是同齡人呵?!?/p>
“我17,你多大?聽爸說你27了,哼,少套親乎。”
摔跤手氣呼呼的回答,示威般把手中的一根棒棒糠,塞進自已嘴里“溜不掉啦,走吧?!?/p>
“什么,上哪?”“我家呀,看我奶奶呀,還想耍賴?走!”,吳剛再也忍不住了:“我在上班,上班哪能亂走?對不起,再見!”,
沒想到摔跤手雙手一攔:“想溜?沒門;不走,我扛啦!”
說著,居然往自已雙手哈哈氣,上場比賽似的彎彎腰,再在吳剛面前來回兜圈子。
吳剛被氣笑了,一下也叉開雙腳,抱住自已的胳膊肘兒。
很明顯,碰上了這么一個嘎小子,讓人不想生氣和郁悶都不行??伤抢顣浀墓樱诶顣浬砩?,還寄托著自已全部心思。
并且,自已是惹禍在前,至今還沒有實際意義上的賠禮道歉,也難怪嘎小子無理了。這樣想著,吳剛吁吁氣,暗然轉身離去。
可摔跤手比他動作更快,一閃身,又攔在了他面前。
照例是雙手哈哈氣,上場比賽似的彎彎腰,再在吳剛面前來回兜圈子。
這時,陸續(xù)有人好奇的圍了過來。放眼瞅瞅,還有人越過馬路,興致勃勃的朝這邊奔來。吳剛明白,如不馬上脫身,要不了幾分鐘,自已就會像昨天撞人現(xiàn)場一樣,陷入圍觀的人群之中。
吳剛就有意瞪起眼,拍拍胸胸。
然后對小摔跤手說:“你以為你是很不得了啦?行,咱們就到?jīng)]人的地方,好好較量較量。”
“到就到,我還怕你?”
嘎小子果然上了當,雙手一抱:“引路!”
二人緊走慢行的,來到了春花文化館。春花文化館是本市唯一的一個,多次獲得的“全國區(qū)級優(yōu)秀文化館”,座落在區(qū)政府對面,也就是距離區(qū)商業(yè)局約一千米的鬧市區(qū)中。
嘎小子倒也痛快,吳剛在售票的小門洞停住時,快步上前掏腰包購了門票。
然后雙手一抱:“引路!”
下午三點多鐘,館內(nèi)游人稀少,門可羅雀。
鋪成棱型的甬道上,青草萋萋,朵花搖曳,令人不忍舉足。右面一溜圓型石桌上,有一二群人正在下棋。對弈的雙方,擰眉捂腮,皺眉不語,倒是觀棋者議論紛紛,抓耳撓腮。
左面一大片綠茵茵草坪,芳碧連天,如夢似煙,令人不忍踐踩。
中間一幢很少見的三層樓房,便是名聞全國的區(qū)級優(yōu)秀文化館---本市本區(qū)的春花文化館了。
二人按個兒看過去,又依次瞧過來,最后選定一處孤零零無人的石桌站下。一邊走一邊想的吳剛早想好了,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嘎小子扭到鬧,說明二人必有一戰(zhàn)。
他想:不管比什么,比自已矮一大頭的嘎小子,未必能贏得了自已。
那天的挨拳,不過是自已當時不注意,心有旁騖,被他偷襲而已。
“好,就這兒吧?!眳莿傸c頭,取下挎包,放在一邊。起身,嘎小子就自已雙手哈哈氣,上場比賽似的彎彎腰,再在吳剛面前來回兜圈子。
瞅著嘎小子訓練有素,粗壯黑幽的胳膊和大腿。
吳剛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你是省隊的專業(yè)摔跤手,我只是一個普通工人,專業(yè)對平民,這公平嗎?贏了也不光彩?!备滦∽永憷?,直起腰:“那你說怎么辦?”
”咱們比掰手腕”
吳剛咧咧嘴巴:“摔跤手的手勁不是很大么,不然怎么抓得住對方?”
“隨你!掰就掰?!备滦∽游寺曃藲獾模p拳一碰,撲!“一次定輸贏,輸家要給贏家下跪?!?“隨你!跪就跪。”
撲!又是一下雙拳相擂遲鈍響聲。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下午的春花文館,出現(xiàn)了這么一幕。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二個小伙兒,各在一邊掄著胳膊猛甩。然后,相對扭腰,搖頸,屈腿下蹲,深呼吸起立……
比賽前的各項準備活動做盡了后,吳剛就領先坐在了石桌上。
嘎小子呢,先威風凜凜的雙拳相互擂擂,撲撲撲!再仰天嗨嗨嗨大吼三聲,一收腹,坐在了對方的對面。
其時、吳剛敢于應戰(zhàn)提出掰手腕,完全是猜測對方雖然是專業(yè)摔跤手,可勁兒全在腿部和腰間,手上未必有力。
實在是輸了,自已就給他跪跪,借以消化嘎小子心中的怒氣。
再則,這兒反正沒人看見,嘎小子休假完后還得回省隊,無所謂面子不面子的。
再則,就憑自已的膀大腰圓,胳膊長,再怎樣也輸不到哪里去。撲!雙臂搭在了一起。略一用力,吳剛暗喜,果然不出所料,嘎小子的手力并不乍樣。
“嗨!”
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兩只右手開始發(fā)力。
一分鐘后,嘎小子的臉憋悶成了豬肝,而吳剛還自感還沒使上全部力氣。半分鐘過去,嘎小子身體傾斜了九十度,依然沒能把對方掰倒。
而吳剛也還留著最后一絲力氣,只要他一加上,嘎小子必輸無疑。
可是,吳剛紋絲不動,他有意保持平局,這利于自已計劃的實行。
又是一分鐘過去了,嘎小子終于松開了自已右手,站起來惱怒的朝青石桌狠狠一腳蹭去。吳剛也站起,扭扭自個兒的右手,抓起背包說:“真是省隊摔跤手,名不虛傳呀。好,不勝不負,扯平了,走吧。”
嘎小子,露出“愿賭服輸”無可奈何的神色,不服氣的咕嘟咕嚕:“走就走!”
“引路,到你家。”
吳剛也露出了輕松的微笑:哎,只要自已鎮(zhèn)靜和克制,就能想出好主意,倒霉事兒也不會找上自已,這,不正是這樣的嗎?
嘿嘿,我還是很聰明能干的喲:“引路!”
“到我家干什么?”嘎小子依然咕嘟咕嚕的:“誰歡迎呀?”
吳剛暗笑,不要你引路,我怎么找得到你家,難道讓我去問你老爸?白癡!二人動步,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戴紅籠籠的中年人,站在一邊牢牢的盯著哩。
見二小伙開步,紅籠籠便喝道:“慢一點,你們是干什么的?”
二人站住。
吳剛不解的看看他,反問:“購票進館,天經(jīng)地義,怎么,有問題?”“是有問題!這里是文化館,休閑養(yǎng)性,陶冶情操的地方,誰讓你們到這兒打架斗毆的?”
紅籠籠走了上來。
他嚴肅的盯住吳剛。
“我看你比人家大很多,怎么,鬧市區(qū)就敢勒索搶劫?”,吳剛身子扭了扭,脫口而出:“哎呀,你怎么血口噴人?我們是比著掰手腕,純屬鬧著玩兒,關你什么事兒啊?”看看嘎小子,手一指:“不信,問他?!?/p>
紅籠籠就轉向他,放緩口氣問:“是這樣嗎?不怕,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把你怎樣的?!?/p>
可沒想到嘎小子斜他一眼:“管你屁事兒,吃飽了飯撐的?!?/p>
二人出了春花文化館,上了公交電車。一路上,嘎小子都悶悶不樂,好像一直在為自已沒有戰(zhàn)勝對方而耿耿于懷。
下了車,吳剛跟著嘎小子左行右拐,進了一幢淺磚墻圍著的大院。
吳剛注意到,院子很大,大門側掛著塊不起眼的木牌。
走近細讀,原來這兒就是“市商委家屬住宅區(qū)”。進了院內(nèi),右側是傳達室兼做門衛(wèi)亭,一個眼鏡滑到鼻尖上的老頭兒,正從報紙般大的門洞內(nèi),警惕的打量著自已。
迎面居然還有一溜五間小賣部。
后面呢,成扇型散開的二層樓房,丌立眼簾。
吳剛買了10斤梨,二廳奶粉,花去了4塊5毛,拎著跟在嘎小子后面上了樓。嘎小子開了門,進屋脫鞋,吳剛跟著效仿。
屋子不算太寬,三室一廳,大約也就90多個平方;小小的陽臺上鋪滿陽光,陽臺上晾著衣服,一大叢鮮艷可人的六角梅,從衣服堆中探頭探腦……
這讓吳剛心跳眼紅,羨慕不已。
聽見外面的響動,里面?zhèn)鞒隼咸粏〉穆曇簦骸爸?,回來啦??/p>
“回來了!奶奶,有人看你來了,領進來嗎?”“誰呀?請進來吧?!?,吳剛拎起禮品,跟著嘎小子進了靠右的一間。
老太太見是昨天闖禍的年輕人,一抬身,竟然半坐起來。
她笑瞇瞇的連連搖手:“哎哎,年輕人,你是怎么找到地方的?快坐下,坐下,瞧你一臉汗的。柱子,倒茶。”
“嗯哪”
“老人家,實在對不起,我當時,我當時,”
吳剛把禮品放在地上,難堪的搔著自已頭發(fā)?!鞍ィf什么呢?你也不愿得,對么?坐下坐下?!?,柱子端水進來。碰碰他:“給!”
渴壞了的吳剛接過,一仰頭正想一飲而盡,茶杯到了嘴邊,卻變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呷品。
然后,端著半杯涼茶,在靠墻的藤椅上輕輕坐下。
老太太一直笑嘻嘻茲祥的看著他,倒弄得吳剛手足無措?!澳贻p人,我都知道了,我們李淵那次全靠了你呢。外人都不知道,我懷著這孩子時,正碰上日本鬼子的五.一大掃蕩。
我們幾個女兵整天跟著司令部跑啊跑的,餐風宿露,日曬雨淋,營養(yǎng)嚴重不良。
唉,小鬼子槍殺了我們多少人啊,可我們也打死了不少小鬼子。
所以,李淵的身體一直不好,有嚴重的風濕心臟病。那次如果不是你墊了墊,怕心臟病誘發(fā),早已不在人世了,謝謝你??!”
老太太不緊不慢的嘮嘮叨叨,一頭白發(fā)在明亮的光照中,宛若一面凌風的旗幟。
吳剛不禁肅然起,李書記原來有這么一位老革命媽媽。
難怪每每在全局大會上,李書記一談起母親,就那么忘情深沉。“奶奶,您還是躺下吧,躺下舒服些?!逼綍r嘰嘰喳喳,談笑自如的吳剛,此時,緊張笨拙得手心出汗。
路上編好想好的詞兒,此時怎么也想不起來,說不出口。
老實說,一路上吳剛都在忐忑不安,胡思亂想。
要是老太太怒目而視直喊滾蛋,怎么辦?要是老太太裝聾作啞,不理不睬,怎么辦?要是老太太索要營養(yǎng)費,損失費,怎么辦?
許許多多的怎么辦,攪得吳剛六神無主,雙腳無力。
不錯,這是一個因禍得福,可以借機接近李書記的絕好機會。
可畢竟李書記是李書記,老太太是老太太,二代人的想法和為人,從來就是不一樣的。比如我和我爸媽,就總是想不到一塊兒去。
又比如……
唉,丑媳婦總得要見公婆,硬著頭皮去吧。
可現(xiàn)在,吳剛暗自慶幸自已上了門。這樣知情達理的老太太,也許一輩子都碰不上啊。老太太大約嘮叨累了,閉閉眼,又重新睜開:“年輕人,住哪兒呢?”
“沙河鎮(zhèn)蓮花?!?/p>
“哦,住在學校?好地方呀,你是老師?”
“我愛人是?!薄芭?,好啊,你愛人是老師,教書育人,善達世代,好啊。那些年,毛主席就說過:‘老九不能走’,我是舉雙手贊成的。
結果,廳里的那些造反派還以此圍攻我,貼我的大字報,叫囂要砸爛我的狗頭,再踏上一只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p>
聽到這兒,吳剛脫口而出:“廳里,什么廳里?”
老太太笑呵呵的瞅瞅他:“省公安廳唄,我就是廳長!”
吳剛嚇了一大跳:什么,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太太,竟然是省公安廳長?哎呀,我居然撞了省公安廳長?有眼不識泰山,真是該死該死。
“現(xiàn)在退了下來,長江后浪推前浪么。所以,看到你們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心里就感到特高興。柱子,哎柱子。”
穿著短衣短褲的嘎小子進來了,露出一身鼓突的肌腱:“奶奶!”
“快六點啦,羅羅也要下班啦,山花買菜還沒回來?”
“沒呢!”“奶奶,我回來了?!币粋€小保姆模樣的農(nóng)村姑娘,拎著一籃菜進來。見有外人,先朝吳剛笑笑,然后蹲下地,把菜一樣樣拿給老太太過目。
老太太高興的點點頭,吩咐道:“弄飯吧,你叔叔今晚不回來吃,這兒有客人,多煮點米?!?/p>
“好!”
吳剛忙站了起來。
“奶奶,我得走了,我不能留在這兒,愛人等著我呢?!?,老太太倒也爽快,頻頻點頭:“那好,回吧回吧,顧家的孩子是好孩子。只是把這東西帶回去,年輕人,拖兒帶女的,不容易啊,帶回去?!?/p>
“奶奶,這?”
“年輕人,心意我領了,帶回去吧,?。俊?/p>
不知怎的,吳剛感到自已的眼睛有些濕潤,喉嚨有些發(fā)熱。他聽話地拎起禮品:“奶奶,我,”“如果有時間,就請常來陪我聊聊天,羅羅到底是女孩兒,柱子呢,住幾天要回省隊?!?/p>
老太太眼光何其銳利?一眼就猜到了吳剛想說什么,微微一笑。
“平時就我和山花,寂寞呢?!?/p>
吳剛喜出望外,樂不可支:“有時間有時間,我一定來,一定。那我走啦,奶奶再見!”,老太太就摸索著要下床相送。
慌得吳剛連忙攔住她。
“奶奶,哪能讓你送啊?您睡好睡好,睡好我才走?!?/p>
老太太就重新躺下,卻伸出一只手:“年輕人,再見!”,吳剛忙放下袋子,雙手握住她右手:“奶奶,保重,再見”
山花送他出門,山花把門一拉,一個女孩兒正巧伸手敲門。
吳剛又嚇一跳:“張羅,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我回我奶奶家呢。哎吳剛,你來這兒干什么?”張羅若無其事的進了門,把小挎包遞給山花,一面扶著墻頭換鞋,隨口問:“就走,怕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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