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要去意大利賣涼皮

西安 楊廣虎

母親節(jié)回家，遇見妗子，也來看望母親；如今村里幾乎沒有人了，可是父母不愿意搬離，過著“二個人村莊”的清凈生活。

看我回家，母親不顧年邁去搟面，父親吃著旱煙拉著風箱給大黑鍋燒水，妗子要去幫忙插不上手，她和我圪僦在外邊揀小蒜，攬臊子用。妗子年輕時也算十里八鄉(xiāng)一枝花，比起做事邋遢的老舅要干練麻利許多，除了有集在街上賣豆腐，家里還養(yǎng)雞養(yǎng)豬養(yǎng)羊，硬是憑著勤勞的雙手，起早貪黑將一雙兒女送到了大學。

過去的“豆腐西施”，如今，皺紋悄悄地爬上了臉龐。一向樂觀的妗子，也顯得有幾分憂愁。

“一兒一女活神仙，妗子你還有啥想不開的？”我微笑著問。(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你娃不知道妗子的苦，你舅是個老實拐拐，一腳提不出個屁來，全憑我摔打，才讓這兩個冤家上了大學；上了大學，翅膀硬了，不聽我話了，你弟壯壯畢業(yè)后要去深圳搞什么創(chuàng)業(yè)，你妹秀秀呢，今年畢業(yè)，一個姑娘家要去什么意大利米蘭賣涼皮！考上大學全村人敲鑼打鼓送，這買涼皮還上什么大學呀？羞死先人呢！”妗子說完，嘆了口氣，繼續(xù)說，“我和你舅老了，不是腰酸就是腿疼，還掙扎著開農家樂，為娃們掙錢，你說這倆沒良心的東西！”

我連忙給妗子倒了杯茶，說：“妗子，你先不要著急，壯壯的事情我知道，他學的是動漫專業(yè)去深圳好著呢?！?/p>

“好啥呢！這娃也是個老實娃，聽了我話，上個師范，回來教個學，我給找個俊姑娘，結婚生娃我看孫子多好呀！就是不聽話，愛畫畫，要學個什么動漫專業(yè)，有啥用。再說了，跑那么遠，不知道是哪個狐貍精給迷住了，鬼迷心跳，創(chuàng)什么業(yè)，還不是打工去，花了我那么多錢，跑那么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聽說住的沒我這豬圈好！沒錢買房買車，找不下媳婦，我們老了也沒人伺候，你說是不有??？學把娃上瓜了！”

“我看壯壯靈醒著，一個男人，跑出去闖幾年有啥不好；咱們陜西人，思想守舊，自古就不愛出門，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滿足了，現(xiàn)在新時代了，讓年輕人出去闖一闖、開開眼界、鍛煉鍛煉是好事?！遣皇?，你怕老了沒人管？”我話題一轉。

“我老了，才不叫人管呢！地里吃的都是新鮮的，用你們的話講，我們吃的都是原生態(tài)的，你舅也沒啥愛好，就愛喝個小酒，一輩子了，身體也沒啥大毛病?！辨∽诱f完，還努了努嘴。我知道，她這個人一輩子自立自強慣了，不靠人。

“我聽說現(xiàn)在農村土雞蛋都成缺貨了，把帶土的雞蛋叫上‘土雞蛋’了?！蔽议_了個玩笑，岔開話題。

“怎么能沒有呢？我的雞全在山上放養(yǎng)，下的就是土雞蛋，小蒜炒雞蛋，可香了，改天來舅家，妗子給你做。有人還弄人造雞蛋，和兵乓球一樣能彈起來，心瞎啦！不說壯壯了，你看秀秀，也心瞎了！”妗子生氣地說。

“妗子千萬不敢這么說。我這妹子，一回家不是給你做飯就是給你洗衣，全村人都知道孝順你，姑娘娃，咋能心瞎呢？我看水靈靈的，心好得很！”我說。

“心好得很？！姑娘家的，我讓報個醫(yī)生護士的，畢業(yè)了回咱鄉(xiāng)村找個工作找個好婆家，多好呀！非要學什么國際貿易專業(yè)，這倒好，要去意大利賣涼皮！羞死人呢！”妗子捂著臉說，手上的泥土抹了一臉。

“如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F(xiàn)在催乳師、試睡師，什么胸模、手模，社會新職業(yè)多著，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還是老傳統(tǒng)，舊思想，官權在作怪。大學畢業(yè)，只要自己喜歡，干正當職業(yè)能賺錢有啥不好？總理都講‘工匠精神’，你是‘豆腐西施’，知道做啥事貴在專心細致。洛陽大叔都在美國紐約曼哈頓賣起了涼皮，肉夾饃，一天要賺八百美元呢！”看著妗子，我故意睜大眼睛說。

“八百？”妗子有些吃驚。

“八百美元，現(xiàn)在相當于咱六千多元。一碗涼皮五美元，相當于咱三十多元呢！”我說。

“這么多呀！比我開農家樂賺錢了，可太遠了！”妗子又一臉憂愁。

“地球就是一個村。過去從長安到羅馬，走絲綢之路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現(xiàn)在飛機一坐，從西安到意大利開羅也就十幾個小時，快得很！‘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年輕人都想出去看看，不要再發(fā)愁了，趕緊給秀秀準備一下，她去的米蘭，我去過，‘世界時尚之都’，還有水城威尼斯，嘹咋咧！”我大聲說。

“會不會學壞呀！”妗子小聲說。

“能學啥壞？給你找個藍眼睛高鼻子小伙，生個洋娃娃，讓你出國也美一下！”我笑著打趣。

“還是找個中國的好吧。我給娃準備些手工釀的醋和油潑辣子，讓外國人嘗嘗咱們老陜的厲害！”妗子自己先笑了。

“還有酒，咱們的西鳳酒，讓來外嘗嘗，讓我兄弟出國也和老外干一杯！”母親不是什么時候站了出來。

“我也要喝一杯美酒！”父親在灶房說。

“秀秀去的時候，我也要干一杯！”我說。

“好好好，我準備一桌，大家伙好好聚聚，共同干杯！為秀秀平安送行！”妗子笑盈盈地說，“哎吆，媽呀，我們光顧挑菜說話，嫂子油潑辣子褲帶面都做好了，吃吃吃！”妗子高興地手舞足蹈，像個小孩。

“吃吃吃！”一陣爽朗地笑聲醉了黃土高原上寂靜的村莊。

2016年5月8日母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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