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學紀事
一
挨餓的春天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在當教師的二哥嚴厲的教導下我考上本地區(qū)一所師范學校。讀了四年之后,成長成為一名可以登上三尺講臺的人民教師,從學校畢業(yè)分配到一所山村小學教書。
此地自古就有名氣,不僅是由于此地擁有一處關隘這樣一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而且也是由于此地屬于我縣當時唯一一座水電站的庫區(qū)。時代變遷,此關隘已經被水庫淹沒沉入水底。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來往的人口和汽車都要經過渡口才能到達彼岸。好像是因為一個外國人來九寨溝旅游時,在大壩渡口渡過河之后,在走上一段比較陡峭的山坡上的小路時從此地掉入滾滾東逝的白龍江水而殞命,此地才修建了一座大橋。當然,我教學的這所山村小學校離這座當時號稱亞洲第一吊橋所在地還有大約二十里距離。
師范學校不僅培養(yǎng)了我一些執(zhí)教專門知識,比如,教育學,心理學。還把我培養(yǎng)成了一個胸懷大志、有一點目空一切的好高騖遠者,這樣一些特點就決定了我到了學校之后,一方面自尊心極強,極端地維護我那可憐的自尊;另一方面又極端地自卑,用一層厚厚的外殼把自己包裹。加上當年七月下旬參加工作,一直到十二月份都沒有給我們發(fā)工資,這樣一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大約第一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一次,在鄉(xiāng)政府工作的三哥到學校來看望我。他看見我有一些消沉。于是就勸我道:“不可以這樣,就憑我們五兄弟全是憑自己的本領考出來工作,自己找到一個吃飯的門路,我們就應當感到驕傲!”又趕上到學期終了的時候,縣上給我們第一次發(fā)了工資,經濟狀況有一些改變。我才從這種負面情緒中走出來。
從第二學期開始,有一個問題就開始困擾著我們。每年供電所都要進行兩次線路檢修,春檢和秋檢,每次為期大約一周。第二學期開學不久就遇到春檢,每天早上七點停電,晚上八點才會恢復供電。遇到這時候,依賴電爐煮飯的我在第一天春檢就挨了餓,直到晚上八點來電后才煮了一碗面條吃。當天夜里,備好課,批改完學生的作業(yè),愁眉苦臉地躺倒床上后,轉輾反側。思謀第二天該怎么解決吃飯問題呀!最后決定,五點半起床,早早地揪一盆面片吃得飽飽的,以抵御一整天的饑餓。(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第二天,五點半起床,天還沒有要亮的意思,天幕低垂,晨星寥寥。我從面口袋里抓出三把面粉,兌上水和好面在盆子里醒著,又淘好幾片萵筍葉子,然后燒水,等水快要開的時候。江面團在案板上推開,又一條一條拉成長條狀的、厚薄均勻的面條下到鍋里。全部揪完后,又將萵筍葉子放到鍋里一起煮熟,撈到碗里,調上油鹽醬醋。一碗就面片就算做好了。攪拌均勻之后,開始享用。吃了幾口,發(fā)現少了一點什么。想想,又把飯碗抬上到案板前,看見一瓶辣醬之后,才知道是忘了放辣醬。于是,又將飯碗放到案板上,取出辣醬瓶子。不料辣醬瓶子就想專門與我做對一樣怎么也打不開。在這我要說明一下的是,這個辣醬瓶子不是現在大家在超市里賣的那種專門裝辣醬的瓶子。我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有限的幾樣營養(yǎng)品之一的麥乳精瓶子,這種瓶子大約高二十厘米左右,直徑大約六七厘米。蓋子是塑料的。也許是上次取了辣醬之后把蓋子沒有按照他的紋路旋緊,或者是當時還是清晨,氣溫比較低導致塑料蓋子熱脹冷縮,或者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反正在那個春天的早晨,這只瓶子的蓋子就是無法打開。后來只好將瓶子按在案板邊上,左手死死的壓住瓶子,右手全力以赴去擰蓋子。由于用力過大,在蓋子被擰開的那一瞬間,案板傾斜,就這樣滿滿的一盆揪面片就連同裝面片的盆子打落在地,面片灑落一地,瓷盆子也滾了幾個滾兒才不甘心地在床腿根前停下。這時候,電燈也滅了——停電了!我懊惱,我后悔,我也自責。于是,這一天重演了前一天的悲劇,一整天,我都是唱的空城計,餓著肚子給學生上課。直到晚上八點多恢復供電,我才吃上了一天的第一頓飯。此時,我就萌生了改變現狀的想法。怎么改變?我首先想到的是上學進修。
二
夭折的進修夢
人一旦置身于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就會想方設法改變環(huán)境,擺脫困境。在我被分配到這所山村小學的第二學年,我產生了強烈的逃離這個地方的愿望。于是,在不眠之夜我苦思冥想能夠逃離這個地方的途徑,在經過思考后,還是那兩條一開始就擺在眼前的路:一條就是通過工作調動;另一條就是通過參加成人高考去進修上學。第一條路,對于我這樣沒有上層關系,也沒有經濟實力的才參加工作的人來說,吃飯都成問題,何況在我畢業(yè)分配的那一年冬天家里還在修建房屋,我的工資在留夠生活費之后,全部投入了這個大事情——沒有剩余的錢去給人家送禮,跑調動。對于第二條路,我那時候幼稚地想,學習我不怕。只要能夠參加考試,我就能夠憑借自己的本領實現自己逃離這個地方的夢想。于是,在我回到家鄉(xiāng)之后,我找到村里一位上過高中的同學,也是我的老庚董永平先生(我們當地把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叫老庚)向他開口借用他的高中課本,硬著頭皮開始了一場自己與自己的戰(zhàn)爭。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開始學習,天亮之后就到學校護坎邊的操場上大聲背誦課本內容。遇到星期天,就帶上課本到山溝里學習。在那段日子里,我就好像又穿越回到中考備考的一九八九年一樣,全力以赴。被我的學生看見了之后,學生都說比他們還勤奮。
就這樣一直復習到次年的成人高考報名前夕。找到報名的地方,辦理人員說是要單位開出便函,同意參加才行。于是我就找到教委,我記得當時是一個下午,門衛(wèi)說領導們正在開會。我一想,開會我也正好找一下他們,于是我到會場,找到傳說中的教委主任,聽我說明情況之后,教委主任不耐煩地說:“今年我們不考慮安排教師進修,也不允許教師參加成人高考!”邊說邊揮揮手,就像在趕一只圍著他嗡嗡叫了十天的蒼蠅一樣。我一想,不安排教師進修我就也沒有辦法。打道回府吧。但是,在那一年,我們學校的兩位教師去參加了成人高考,并且分別被省教院和隴南教院錄取,順利地去進修了。我才醒悟過來,參加成人高大概也是需要跑動的,于是乎我在瞬間就理解了在那個下午教委主任厭惡地將我趕出會場的舉動,在他看來,這個從山村學校走到會場來的愣頭青,就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二桿子。通過這件事之后,我也進一步認識了所謂的現實社會,我也一直認為這就是我走上社會之后社會這個大學給我上的第一課。而這件事情給我留下的一個認識就是,我不會再主動要求教委辦理任何事情。而我也像一只泄氣的皮球,再也無法鼓起學習的勇氣。從此以后,我就安安心心地在這所山村小學教書育人,老老實實地給祖國的花朵澆澆水、施施肥、培培土。
我的進修夢就這樣破滅了。
現在習總書記提倡的實現偉大的中國夢,不知道當年這個進修夢算不算我的中國夢。如果算我的中國夢的話,這個夢不知道是被誰搖醒的?,F在,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山村小學做著這個中國夢,或者是還有人在遙遠的山村小學做著與我當年一樣的進修夢也未可知。我希望他們的進修夢能夠實現,而不會像我的進修夢一樣被扼殺在搖籃。
這種頹廢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一九九七年,大家不要以為是收回香港鼓舞了我。而是我知道了有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可以不依賴祈求人就拿到大學文憑。我才一頭扎進學習中,經歷千辛萬苦,終于完成了一個中專畢業(yè)學生到大學本科生的華麗轉變。而我也在自學考試過程中不僅增長了學識,也受益匪淺。先是在拿到新聞學??飘厴I(yè)證書的當年秋天,電視臺公開招考記者,我通過參加考試進入電視臺工作。后來在拿到法學本科畢業(yè)證書的次年,公開招考司法所長,我參加考試之后,又成為了一名司法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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