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奏宦官亂
上奏宦官亂
——風云?黨崇雅明末清初30年長篇小說之十五
楊廣虎
作為十三道之一的山東道御史,黨崇雅已近五十,“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深感自己責任之大。
自從崇禎皇帝朱由檢即位,自然之災不斷,崇禎元年九月丁卯,京師地震;崇禎元年,陜西饑,延、鞏民相聚為盜;二年十一月庚子,火藥局災;二年,山西、陜西饑;崇禎三年,山東大水,四年六月,又山東大水。旱、火、蝗、澇、風、雹、震、雪災不斷,瘟疫盛行,老百姓叫苦連天,賣兒鬻女,流連失所??墒?,人禍比天災更可怕,李自成領導的叛民流寇四起和滿清大軍不時入關,讓崇禎皇帝寢食難安,特別是滿清大軍入關后,大肆殘殺無辜百姓,特別是北直隸和山東,人口損失嚴重,加之內(nèi)廷外臣互相斗爭,皇帝多疑,國力漸衰,民不聊生。
大明統(tǒng)一后,明太祖洪武初年曾沿襲元代的行中書省制度,后進行了改革,明太祖洪武九年(1376年)改行中書省為承宣布政使司廢除了元朝的行中書省,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廢丞相之職,吏、戶、禮、工、刑、兵六部直接向皇帝負責。還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地方“三司”,加強管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加強法律和司法監(jiān)督;實行藩王制,鞏固朱氏天下。大明規(guī)定:“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gòu)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nèi)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彪m然官位不大,但帶天子巡狩,權力不小。山東道有十人,除了糾舉官邪,肅清吏治,代管兵部及府、監(jiān)、署、司、州、衛(wèi)等三十四機關。黨崇雅深知國家對自己的信任,選拔要德行顯著、學識優(yōu)長、老成練達,擔當御史之任,實在不易,一般年齡不能超過五十歲,自己四十六歲,皇恩浩蕩,不能辜負。他嚴格遵循《出巡事宜》,心懷“雪冤獄、清軍役、正官風、劾官奸、清屬吏、正法紀、肅盜匪”七大職責,“大事奏裁,小事立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崇禎五年(1632),黨崇雅上奏:“今日事勢可憂者,惟西秦之叛民與東齊之叛卒。秦寇自神一魁授首之后,劉郝等望風魂搖,不難乘此戡定,但苦餉之不足,所以未能大舉掃滅。然惜目前之費,日延一日,直至潰裂四出,所費不更奢乎?至如東省之叛兵蕩平猶易,何余大成、孫元化干濟無術,敗壞至此!近聞圣明震怒,命吏部諮核才干,撫臣洵今日西江之水也。夫叛兵皆遼人,以遼人散處東省,流離困苦,終無寧止之適,宜其乘機煽動。至于各島中日不聊生之眾,又不知凡幾,伺隙觀望,尤為可虞。況登城為跨海雄鎮(zhèn),敵接其北,朝鮮迫其東,要地一失,將使伏莽之輩,聞風響應,阻我糧道,墮我名城,及此不圖,不幾毫末不札而尋斧柯乎!乞皇上念兩寇有可剿之機,霈發(fā)見餉,鼓勵三軍,速殄荼毒,更嚴責當事諸臣,一秉虗公,慎簡才望如陜西督撫其人者,令之調(diào)度登島事宜,庶幾寧謐其有日乎!”
崇禎皇帝看后批閱道:“島眾作何安戢。令所司詳議,余報聞?!?/p>
早在崇禎四年(1631)八月,皇太極率清兵攻打凌河城,祖大壽圍于城內(nèi),孫元化急令孔有德以八千人趕赴前線增援,然登州遼東兵與山東兵素不和,孔有德抵達吳橋時,因遇大雨春雪,部隊給養(yǎng)不足,士兵搶劫嘩變。孔有德在登州發(fā)動吳橋兵變,自號都元帥,孫元化忠于朝廷不愿稱王,孔有德放他逃離登州。崇禎皇帝聽后大怒,命朱大典巡撫山東,率兵數(shù)萬及關中勁旅抵德州,救萊州。殺叛敵陳有時,后兵分三路,金國奇率兵從中路進昌平,總兵陳洪范率兵從南路進,參將王之富等從北路進。諸軍皆帶三天糧至沙河,孔有德迎戰(zhàn),被打敗,投降皇太極。
同年九月,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張獻忠等聚集山西,分四路出擊,連續(xù)攻克大寧、隰州、澤州、壽陽諸州縣。朝廷乃令宣大總督張宗衡駐平陽,巡撫許鼎臣駐汾州,分地守御。十四日,李自成攻陷修武縣,殺知縣劉鳳翔。
朝廷嘩然。
提出“招撫為主、追剿為輔”的戰(zhàn)略的兵部右侍郎、總督陜西三邊軍務楊鶴被交刑部論處,看來農(nóng)民流寇短時間內(nèi)難以消滅,
薩爾胡之戰(zhàn)后,楊鶴曾說:“遼事之失,不料彼己,喪師辱國,誤在經(jīng)略;不諳機宜,馬上催戰(zhàn),誤在輔臣;調(diào)度不聞,束手無策,誤在樞部。至尊優(yōu)柔不斷,又至尊自誤”。
黨崇雅深有同感,卻不敢言。
老百姓在下面偷著唱:“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p>
大臣為國效力,崇禎皇帝不相信,剛處理完閹黨魏忠賢之流,又派親信宦官“監(jiān)軍”,錦衣衛(wèi)緝臣,寵信宦官建立財政,稽核兵餉,氣焰甚高、炙手可熱的宦官們又仿佛回到二十四衙門的昔日盛景。大明自西漢、唐之始,王振、汪直、劉謹、魏忠賢等宦官專政,臭名遠揚,荒唐的是,歷史還在延續(xù)。
這些宦官敲骨吸髓,大肆搜刮,中飽私囊,霸占土地,控制鹽務、商稅、貿(mào)易,壟斷營造、織造和燒造,提督京營和監(jiān)軍統(tǒng)兵,擔任鎮(zhèn)守和守備,欺上瞞下,篡權天下,無惡不作,禍國殃民。
守備太監(jiān)隨意勒索,公開賣官?!跋蛎繝I將官索要三千兩,各先送五百兩?!睕]有辦法,有人送去“銀爐、如意各一件,羅綢、潞緞各十匹,馬二匹,騾一匹”,宦官“尚嫌不足”。這且不說,宦官光明正大地“約定銀子三千兩,題補前缺,次日即于發(fā)本。是大帥可以貨取也?!?/p>
還有的在軍中喝得酩酊大醉,哨兵來報,敵軍來襲,宦官堅持要喝到百杯,意為慶祝百壽,沒等喝完,就死在敵軍手中,更有的,找來和尚念經(jīng),以求退敵。
明代官員俸祿不高,勉強生活而已。
一位御史海瑞死后,有詩云:“蕭條棺外無余物,冷落靈前有菜根。說與帝人渾不信,山人親見淚如傾。”
雖然有的科道言官看不下去,上言皇帝,皇帝不管。但是黨崇雅作為御史,兩袖清風,想起南京御史蔣欽不怕大宦官劉瑾專權,下詔獄,施廷杖,貶為平民,毅然上書彈劾:“臣與賊瑾勢不兩立。賊瑾蓄惡已非一朝,乘間起釁,乃其本志。陛下日與嬉游,茫不知悟。內(nèi)外臣庶,凜如冰淵。臣昨再疏受杖,血肉淋漓,伏枕獄中,終難自默,愿借上方劍斬之。朱云何人,臣肯少讓?陛下試將臣較瑾,瑾忠乎,臣忠乎?忠與不忠,天下皆知之,陛下亦洞然知之,何仇于臣,而信任此逆賊耶?臣骨肉都銷,涕泗交作,七十二歲老父,不顧養(yǎng)矣。臣死何足惜,但陛下覆國喪家之禍起于旦夕,是大可惜也。陛下誠殺瑾梟之午門,使天下知臣欽有敢諫之直,陛下有誅賊之明。陛下不殺此賊,當先殺臣,使臣得與龍逢、比干同游地下,臣誠不愿與此賊并生。”
他心中大怒,奮筆疾書,上奏皇帝:
“若必重內(nèi)臣而輕外臣,信內(nèi)臣而疑外臣,將使節(jié)烈者灰任事之心,詭隨者起因熱之念,其流弊至于懈忠義而啟幸門。皆由之矣。且明旨原為暫用,臣等方冀前遣者撤回。乃不意茶馬登萊之使又復相續(xù)。群情鰓鰓,覺暫用之旨姑以塞臣下之諍詞,而默默圣衷其于輕重疑信已不無偏觭矣!夫皇上博覽載籍,曾見古來內(nèi)臣用事,能掃蕩妖氛者有幾?及欲于千百年未見之事,而概望之一時必不可得之數(shù)也。圣意謂若曹不愛金錢,不受朦蔽,奸弊必不可清厘,竊恐大權在手,更多不見不聞之事端,元氣日薄,國體日傷,而傳示圣子神孫,昭布天下后世,將曰:其時以軍國大事付內(nèi)臣,而國是愈不可為,奈之何哉?故臣愿皇上熟意安危,大奮激勸,即止勿用!以全我皇上立除逆珰之初意,斯永譽流于萬祈冀矣!帝以瀆陳責之。”
崇禎四年(1631)閏十一月山東道試御史黨崇雅以諫用內(nèi)臣一疏稱有暫用之旨,奉旨回奏。謂于科臣馮元飚批答有之,因而引伸入告,不謂并屬誤抄。帝以本無此字,詭肆支飾,命部院參看。以聞其誤抄人,并令錦衣衛(wèi)駱養(yǎng)性拿究。
黨崇雅沒有絲毫畏懼,敬天保民、明德慎罰、國家安康、民心穩(wěn)定,是他的人生信條。已經(jīng)進過錦衣衛(wèi),也沒啥怕了;好在錦衣衛(wèi)不再使用酷刑,不要人性命,而要銀子了。自己一無所有,更有何懼怕?
戶科給事中馮元飚上言:“臺臣黨崇雅以中使四出,慷慨具疏,為邸鈔偶悞忤旨,下部院參看。臣不能不亟為之請者,葢以邸報誤鈔,合長安萬耳萬目無不見聞。崇雅特不知其誤,鹵廿入告耳!然內(nèi)臣之不宜用,夫人而知之。崇雅執(zhí)法近臣匡佛[弼]為職,若緘默不言,其罪當誅;若僅字句之誤,當?shù)煤巫镌?!語曰‘千人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臣謂宜因其錯誤大示優(yōu)容,使天下以主圣臣直頌羙千古,此亦中興第一盛事也!乃長安議者謂:崇雅曾規(guī)責首輔,因借端泄恨。臣為以輔臣受國厚恩,當以禮義裁決痛自懲艾。顧欲陰折讜言,使盛朝有斥諫之名,快其私憾,恐非輔臣所宜有也。且皇上于廷臣諸疏,或訛一字曰改行;或多一字曰刪正,豈于崇雅切責至是!臣竊不觧。又況崇雅今日之言為皇上萬世治安計!為皇上千載令名計!思至深心,至廹誠,所謂冀得一當鼎鑊不避者,若以此獲戾,不令忠直氣短,言路阻塞乎?伏望皇上特亮崇雅,恩賜容納,俾陰忮者無所容其私,而益以鼓盡言者之氣。臣死且不朽?!?/p>
崇禎皇帝說到:“崇雅俟部院參看明白,自有裁奪,元飆不得瀆救”。
駱養(yǎng)性知道黨崇雅是冤枉的,所言極是,一身正氣,也沒有為難他。
皇帝還是偏愛宦官,同年十二月庚午,下令:“奪山東道試御史黨崇雅俸半年,以述旨暫遣內(nèi)臣之誤也?!?/p>
大明朝的人都知道,太監(jiān)劉瑾,結(jié)黨營私,以招護衛(wèi)為名,行篡權亂國之實,及“剝削商民,挾制官吏,招誘無賴,廣行劫掠,致舟航斷絕,邑里蕭條,萬民莫不切齒”,被處死時,他被發(fā)現(xiàn)擁有黃金37萬公斤,白銀805萬公斤,其他珍寶無數(shù);被判凌遲3357刀,分三天割完:劊子手先從其胸脯割10刀,然后對著他大聲吆喝,怕他昏過去,等醒過來,再割10刀,如此反復;第二天,劉瑾熬不住氣絕身亡。第三天繼續(xù)割尸,直到割足3357刀。行刑完畢,割下的小肉塊被受過其害的人家搶著買下,吃掉,一文錢一塊肉。
明太祖朱元璋在宮門掛一塊高三尺,上面刻有“內(nèi)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的鐵牌,被宦官王振推倒后,徹底被他的后代們忘記了。
崇禎皇帝說:“吏、兵二部,用人根本。近來弊竇最多,未用一官,先行賄賂,文、武俱是一般。近聞選官動借京債若干,一到任所,便要還債。這債出在何人身上,定是剝民了。這樣怎的有好官肯愛百姓?”
或許皇帝說的是真的,可他有啥辦法。黨崇雅一大早喝了一碗羊湯,從山東趕路回老家陜西看望父母,準備吃上一碗“懶麻食”,羊湯白白的,好是好,油有點大,沒有包谷榛子和小米稀飯好。
出發(fā)前,他還沒有忘記上奏:“二月,諭吏部薦舉潛修之士,科道不必專出考選,館員須應先歷知推,垂為法。”
他把希望寄托在“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的科道言官身上了,他們不怕死亡,為了國家和自己的名節(jié),在所不惜。
國無清流,坑壑一氣;國無法治,國將不國。
“朝延刑威所及,乃在閹侍一言。旗校繹絡于道途,縉紳駢首于狴犴。遠近震駭,上下屏氣。向一瑾亂于政內(nèi),今數(shù)瑾縱橫于外,乞并下堂法司,且追治瑤等誣罔罪?!?/p>
時隔多年,南京禮科給事中徐文溥所述的事實,又重演。
2014年6月9日夜于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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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帖時間:2014-6-10 1:5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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