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擱淺(之三)》
——致故土的兄弟
凱從N市歸來,刻著一年的相隔搖曳,鐫著一季的萬千感喟,帶著像十萬里加急檄文般的“禮物”,煊赫笙簫地來找我暢談。只是,當聽到這種見習式的“禮物”時,我笑著問道:“凱子,咱們認識幾年了?”,而另一端娓娓而來的是,“咱們現(xiàn)在每年還能見幾次面??!”
一句話讓我哽噎了半個世紀,喉嚨中仿佛凝滯了千年的冰魄,將周圍的血管久久地封凍著。是?。τ趧P,對于故土的兄弟們,如今的我們還能每天像中學的時候在一起胡侃嗎?只是,我一直相信凱絕對是我這般神經(jīng)質的知音之一,溯流里衍生的神諭,凱亦然是那種與我促膝長談三天三夜而不知天搖地撼的兄弟。與他縱橫談天,從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到黃昏的最后一聲犬吠,從斑馬線的車馬水龍到紅綠燈的黃顏為伴,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季節(jié),也忘記了煙硝彌漫的明天。
然而,歲月在改變,情誼雖擱淺,但這并未阻絕一年又一年的話題輪轉。自學生時期開始脫胎換骨,我們的話題已然從熱論“學生寒假”升華成感慨“步履維艱”,那一刻,我們是在笑,可誰又知道我們笑得是那么般無奈,那么般委婉。遺忘的角落,凱說他準備創(chuàng)業(yè),而且,還是實業(yè)!剎那間,我禁不住大吃一驚,心念,“一個乳臭未干的窮小子,一個鋒芒畢露的畢業(yè)生,你靠什么創(chuàng)業(yè)!”可是,轉念想,這種選擇又何嘗不是最符合他的性格呢!凱不是像我這般迂腐的書生,他的心在天上,他的腳似乎永遠在丈量著一片又一片土地,“這一段時間,我去了長白山,去了鳳凰,去了麗江,去了桂林,去了許許多多的地方,見識了許多,感悟了許多,正如你所說,我們必須不斷地認識自己,挖掘自己,要么讀書,要么旅行,所以,這條路,是我深思熟慮后的選擇,是我的家人舉起雙手贊成的選擇,亦是我有勇氣堅持的選擇。我相信我自己!”如今,細細想來,沉溺在世事偏見里的我一向不贊成同齡人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可是,這又怎能不是“井底觀天,一孔之見“呢!歸其原因,不過是畏懼天大的風險罷了。凱不是我,我們永遠是行使在不同軌道上的兩種人,亦如,我曾說道,“凱子,你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而我最大的夢想是出書育人,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做研究,到任何一個地方去宣揚我的人生哲學。但是,我很欣慰我們都擁有各自的夢想,并為這個夢想,不斷地堅持,不斷地收獲”。
凱笑了,我清楚,這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更清楚,這種笑是經(jīng)過多少人罵他傻×后的笑容。同時,我也異常地清楚,抑或異常地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談到社會,我問凱,“我們的社會到底怎么了!教育改革,改得我們上不起學了!醫(yī)療改革,改得我們看不起病了!房產(chǎn)改革,改得我們買不起房了!養(yǎng)老改革,改得我們養(yǎng)不起老了!是不是每一個奴隸都會有奴隸主的思維!是不是每一個被統(tǒng)治者都會有統(tǒng)治者的思考!”,只是,凱反問道,“兄弟,你讀書讀傻啦!現(xiàn)實一點吧!告訴你,即便我想創(chuàng)業(yè),我也只能依靠親人朋友的資金。雖然,國家有扶持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政策,但是,我跑遍了N市所有的銀行,沒有一家銀行會貸款給我?!薄F鋵?,對于凱所說的,一個商學院出身的我自然十分明白。只是,暗自猜想,倘若凱真得走上這一條路,那么,所遇到的風雨和苦難亦是超乎想象!獨愿,我的兄弟能夠謹記我還來不及提及的真理——想贏、不怕輸!
靜然間,我們遺忘了沙漏中的一粒又一粒,只是,小城的古鐘向來會以沉默的姿態(tài)提醒我們未來的降臨!距凱離開的前一秒,凱舉起一張長卷,說道,“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托一位老師為你題的一句話。而且,這句話還是你高中教給我的呢!”。猛然間,我用顫抖的雙手打開長卷,像一彎蜿蜒的河流,婉婉展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哦!窮圖匕現(xiàn)!霸氣側漏!——“茍利國家生與死,豈因禍福避趨之”。
這一刻,我不禁瞠目結舌。一會兒,緩緩說道,“牛叉!世界上,唯有你能夠想起這句話!”。喚念,百年前,林老爺子在發(fā)配伊犁時的這一句自題,竟被兩個后生晚輩作為禮物相互贈送,這是一件多么不可言喻的瞬間啊!恍惚間,想起了那些被譽為“地獄歲月”的高中時代,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一邊,一口一聲地談論東突與藏獨,那一邊,一白一黑般詛咒封建與現(xiàn)代。也許,在那一隙兵荒馬亂的年歲里,我們做了繁多的美夢,而且,一步一腳印地朝著我們的夢出發(fā),并堅信只要忍受住這一段黑暗時光的串燒,我們一定會迎來明媚的未來??上?,再一次回憶起那一段的黑暗,我心甘情愿地愿意去沉淪那一段每天睡不好、吃不好的昨昔,更無法判斷到底是明天的黑暗還是昨天的黑暗。
突然,凱子問:“咱還茍利國家唄!”。
我笑了笑,說道:“我喜歡一句話,與君共勉,‘我們要用一種扯蛋的態(tài)度面對這個操蛋的世界’。‘茍利國家’自然可以,但是,這時候,我們要茍利兄弟!”
對??!茍利兄弟!我的兄弟們在哪呢!無法置否,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更是一個不善交際的人。記得,所有與我交往甚密的朋友都曾以同樣的口吻對我說,“陽,你呀!絕對不適合創(chuàng)業(yè),我建議你去當老師!”對此,我著實能夠理解他們?yōu)楹斡栉胰绱税愣ㄎ?。只是,我了解自己對待朋友的宗旨——所有走進我心里的朋友兄弟,我會用命來珍惜!但是,如果我不喜歡的人,我唯有對他敬而遠之。只是,我是一個疏于感情聯(lián)絡的人,盡管清楚這個世界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經(jīng)營,盡管先珍常常在電話的另一端咒罵“操!死了沒有!”,盡管祥哥經(jīng)常在通話中傳來第一句便是,“熊孩子,忘我了!”,但是,我卻言不由衷地拋之腦后,遺漏千年??墒?,我依然清晰地記得,是誰在回家的第一天,用一顆焦急的心去告訴我生命難以擺脫的人兒們一聲,“兄弟們,我回來了!咱們什么時候聚聚!”然后,接下來的日子便是家人對我說的那般,“孩子!你比國家主席都忙啊!”只是,忙碌的日子終是一閃而過,我知道自己能夠用十根手指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們數(shù)完,亦知道在未來結婚之時我所邀請的有哪些朋友兄弟,更知道在我人生彌留之際會有幾個兄弟能夠真正在我的葬禮上流下挽留的淚滴。
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去讀《那些雕刻在自行車上的友誼》的主人公——胖子!如今,胖子也不再那么胖了,正像在歸來之際,我對他說的第一句,“我艸!你是在外邊干建筑啦!這么瘦了!”只是,至于為何瘦得那么快,是源自學業(yè)的壓力!還是源自萬事的無奈!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被這個世界的車輪碾軋著走過,被這個社會把玩到厭棄的嬰兒。對于胖子,對于那三個兄弟,我敢拍著胸脯告訴我自己,“我們是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其他什么都可以共用的朋友”。遇到他們,是我源自心底的感激,源自心妍上的感動。因為,當每一次遇到問題尋求幫助時,一定會有三個人盡他們所能來幫助我;因為,每一次遭逢欣喜時,總會有三個人陪我分享喜悅。家鄉(xiāng)的每一處角落,故土的每一寸土地,沾染了曾經(jīng)共同的記憶,風吹不亂,雨打不掉。那一片,有哭,有笑,有跑,有跳。
胖子,還記得是誰以高中生的智商來玩幼兒園級別的小游戲直到凌晨嗎?
川哥,還記得是誰在他那艷麗的筆記本上寫著,“葉的離去,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嗎?
老凱,還記得是誰一塊去曲阜,是誰花了兩張毛爺爺,又是誰埋怨,——“操!以后弟兄們混好了,都他媽的給我還回來!”
時至如今,我依然未能與他們談笑言天。畢竟,兄弟們都大啦!畢竟,世事無奈??!可是,我依然想對兄弟們說一聲,“兄弟們,腳上的皮鞋穿得太冷了!在外漂泊的日子,我們偽裝得太深了!隱藏得自己太狠了!回來之后,想笑,咱就笑!想哭,咱就哭!”
只是,我依然不能忘記在窒息的那一天中,川哥的那一句感慨,“兄弟們,咱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更沒有忘記胖子在一個人孤單的回家后發(fā)的那一條說說,“一個人獨自買了夾餅,可惜,身邊卻沒有了一同玩耍的小伙伴們了!哥們么,你看著,我先吃了!”悲憫的是,我卻不知道,這種景象到底應該歸罪于誰!
“誰對誰錯!哥們么!喊出祥舉,出來耍上兩拍子吧!”,子夜,凌晨,傲問我。
“呵呵……這幾點了!不怕別人說咱們神經(jīng)嗎!”我揉開惺忪的睡眼,霎那,時針的劍鋒直指原點的鴉雀無聲。
其實,關于傲,我總感覺他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自然,我也是屬于像他一樣不愿成長的孩子?!斑@個世界,怎么了!孩子,他們的心累??!”,我遺忘了《他們最幸福》里的預言,卻不得不承認,“與傲在一塊打乒乓的日子,絕對是一種對往昔日子的完完全全的復制”?;蛟S,只有在球的旋轉中,我知道了自己是多么愚鈍,可是,我又怎么會在乎這一竅不通的不成氣候呢!在我的世界叢林里,游戲、聚餐、唱KTV.……一切的嬉戲不過是對清澈友誼的描繪,因為,學生時代,我們擁有最純真的感官;因為,浪子瘋狂,不愿回頭是岸,而回頭了,就永遠找不到屬于自己真正的岸了!
瞧,球又開始旋轉了!對面,是泉河岸邊上的傲!是人民廣場上的四哥!亦是在臺球案邊的祥哥!
也許,人世間,我們總會與許多人擦肩而過,我看他一眼,他望我一眼,然后,我沒有走進他的故事,他亦然不會靠攏我的世界。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情節(jié)與我注定成為一雙平行線,亦不是我的背影在黑暗里永遠那么孤單,當我停駐在車站的佛手前,當我踮起腳尖去觸摸兄弟們的情意時,陽光灑下一片溫暖,我的影子折射成一張又一張容顏,有胖子那阿彌陀佛的耳朵,有川哥那膽大如斗的眼睛,有老凱那焦炭般的黑皮膚,有凱子那成功企業(yè)家的派頭,有傲那秀氣十足的矯健,有……
又一年,文字記載不完半邊天,更敘述不完屬于我們的晴空。然而,誠如凱所說,“以后,兄弟們見面的機會會愈來愈少,但我始終相信每一次暢談,咱們都可以聊到明天!”艱難的世界,艱難的我們,但是,我們依舊執(zhí)著在美好的明天,漸漸地,記憶飄向了遙遠,夢飄向了云端……
某一天,我們再一次點上一曲《我的好兄弟》,唱著唱著……
老凱說,“陽,讓你那來自寧陽的媳婦生一個娃,咱們做親家……”
胖說,“好!那讓你老婆生三個女兒吧!咱們?nèi)乙蝗艘粋€!”
我說:“對嘍!”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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