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情思(二)
六月的煙田里到處是鄉(xiāng)親們忙碌的身影。這是屬于煙農(nóng)們自己的廣闊舞臺。拔草、施肥,掰杈、捉蟲、打頂、噴灑農(nóng)藥排滿了整個季節(jié)。煙田里的葉子也慢慢泛起明麗的金黃。
我的記憶深處珍藏著許多煙田里的鏡頭,而父親教我采摘煙葉的畫面仿佛就在昨天……
采摘煙葉,在我們這里叫做打煙。父親說,打煙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打煙只能選擇那些成熟了的煙葉。打?qū)α?a target="_blank">時間,煙葉就是寶;打早或者打晚了,它就是一把一名不文的草!該采的時候沒采,或者錯過了采摘時機,這等于白白地扔掉了這嘩啦啦的票子。盡管父親帶著我在煙田里反復(fù)觀摩,再三叮嚀,可這對于我來說仍無異于紙上談兵。
打煙是從太陽剛剛爬出地面時開始的。不能過早,過早了,僅憑晨光是看不清葉片的顏色的,自然也判斷不出煙葉的成熟度;過晚了,烈日當(dāng)空,煙田里就像巨大的蒸籠一般讓人難以忍受。父親貓著腰慢慢地前行,在和我相鄰的兩壟間采摘著煙葉,“咔嚓、咔嚓”。我則是以半蹲著的姿勢移動著前行“咔嚓、咔嚓”。偶爾,父親還要折回到我的煙壟里,查看我采摘的煙葉是否成熟。多少次父親看過之后都連連咂舌,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太陽高舉一把燃燒了的鞭子,將世間的生靈驅(qū)趕到房舍內(nèi),趕到樹蔭下,趕到小河里……而煙叢中時隱時現(xiàn)的采煙人卻無奈地穿行在這悶熱的蒸籠里。
火球一樣的太陽,蒸籠一樣的煙壟,麻木了膝蓋,酸痛了的腰骨,滿身的煙油兒,被煙油粘成一塊了的手指和頭發(fā)……一種被喚醒了的挫敗感再次襲來,讓我失落,讓我沮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堅決在農(nóng)村干上他一百年呀——哎嗨呦——”不遠(yuǎn)處的煙田依稀傳來了豫劇《朝陽溝》中栓寶的唱段,接著就是《路邊的野花不能采》和《瀏陽河》那嘹亮的歌聲。側(cè)耳傾聽竟是我兒時的伙伴順青和順明的聲音。歌聲中隱約可以聽到那邊“咔嚓咔嚓”的打煙聲。這歌聲宛若三月的春風(fēng),吹散了我心頭的陰云。這歌聲仿佛沙漠里的小溪,滋潤著我干裂的心田。我不禁為之一振——同一片藍(lán)天下,同在一方煙田中,在我看來如此泰山壓頂一般的生活重荷,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把雞毛。他們何以能夠如此優(yōu)哉游哉地勞作和生活?這煙田究竟是我人生的煉獄,還是我成長的舞臺?似乎在那一刻間我頓悟了許多……
? 煙葉裝車也是技術(shù)活。同樣長寬的架子車,順青和順明他們都能夠把車子裝得整整齊齊,滿滿當(dāng)當(dāng)。而我?guī)邹麩熑~壘上車子就把整車煙弄得搖搖欲墜了。順青走過來,擼起袖子,學(xué)著電影里的臺詞,很是滑稽的逗我:“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日后還是個大富大貴之人喲!現(xiàn)在我就先拉拉你的大衣裳襟,給你搞個現(xiàn)場直播!”說著,就捏住我的肚皮往下拽,然后大笑著作厲聲呵責(zé)狀:“你給我看好!”然后,同樣大笑著教我壓茬、錯茬、放茬、收茬、壓頂。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問我:“學(xué)會了沒有?”學(xué)會了,當(dāng)場逗我交學(xué)費;沒學(xué)會,讓你先賣一包香煙拿來再教。橫豎都得讓我破費了才心甘,逗得父親在一旁直笑。
兩車煙葉卸在了我家院子的樹蔭下。母親拿來了煙桿和線繩,教我和弟弟如何在煙桿上編扎煙葉。剛編扎上幾桿,大門外便陸續(xù)走進了街坊里的六七個嬸子和嫂子,進門便搬著凳子,拿起煙桿,左編右扎地忙碌起來。這是平日里和我家比較要好的鄉(xiāng)親,是那種即便是摘下一個冬瓜也要切成轱轆分著吃的那種情分。這是人間的真情,沒有絲毫世俗的勢利和阿諛,純潔得宛如一泓汩汩流動著的清泉。這情分至今還深深銘刻在我的記憶里。
煙葉終于裝入烤炕,父親點燃了爐子里的木柴,爐火映紅了在父親的臉龐,我欣喜地看到父親臉上溢滿了幸福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破例沒有洗去全身的煙油,拉來一張?zhí)J葦席子,躺在家里的平房上,打開收音機,聽著流行音樂,一任清涼的晚風(fēng)拂過。無需蚊帳、蚊香,無需蒲扇、電扇,往日里無孔不入的蚊子,今晚只在我身邊繞了一圈就口下留情了。感謝煙油為我涂下了免叮保護層。那一夜我睡得格外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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