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的等待
清晨,當我打開屋門,端著狗糧走向阿布的時候,它破例沒有像往常一樣活蹦亂跳地朝我跑來,欣喜若狂地搖著尾巴,吐著舌頭,調皮而又溫存地揚起兩只前爪,扒在我的胳膊上,迫不及待地向我討要食物,然后便狼吞虎咽……
此刻,它蜷縮在院子的角落里,低聲地哀鳴著,充滿悲戚的眼睛里飽含著汪汪的淚水。它弓著腰,艱難地折起身子,無精打采地看了看飼料盤中的食物,便很是疚歉地背過臉去,耷拉著腦袋,然后又俯身臥在地上了。從它尾巴上殘留的殷紅色的血跡來看,它已經便血了??吹贸鲞@只彪悍而又頑皮的阿布已經重病在身了。
此時,已經是農歷臘月二十九日,漫天的雪花在凜冽的寒風中飛舞著,街頭依稀可以聽到遠處迎接新年的鞭炮聲。
我?guī)е⒉即┧笥谶@座小城僅有的幾家寵物醫(yī)院之間。新年的召喚,幾乎讓每一家寵物醫(yī)院都疏忽了危重寵物的存在。大夫們也不約而同地關門上鎖,醫(yī)院門口同樣不約而同地張貼著一張《歇業(yè)通知》。畢竟作為寵物的阿布們,是難以享受到人類醫(yī)療特有的生命通道和剛性的制度保障。猶豫片刻,我還是抱著幾分僥幸心理,按照門頭上邊醫(yī)院預留的聯系電話,撥通了大夫的手機:“我們家的銀狐犬阿布,病得厲害,它已經便血了,很痛苦的。大夫,您能不能……”
大夫告訴我,他已經帶著家人驅車前往鄉(xiāng)下老家的路上。從他那猶豫不決的言語里,我感覺到他很矛盾。然而,沒有過多的猶豫,他終于決定返回醫(yī)院為阿布治病:“你們就在門口等著吧,我現在就往回趕!估計需要二十多分鐘時間,畢竟,它是一條生命喲!”
這的確讓我為之感動!(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這里是阿布熟悉的地方。說是寵物醫(yī)院,其實里面還兼營著寵物食品、飾品、服裝和牽引繩 之類的寵物用品,同時還兼營寵物洗浴之類的服務。我曾經幾次帶著阿布來這里注射疫苗,幾乎每次經過這里,它都會條件反射似的逃之夭夭。只有來這里購買狗糧或寵物服裝的時候,它才會怯生生地跟在我的身后,搖著尾巴,吐著舌頭,討好著我,調皮地叼起一袋狗糧或者一件衣服……
而此刻,阿布卻閉著雙眼,蜷縮在寵物醫(yī)院屋檐下冰涼的地板磚上瑟瑟發(fā)抖,一片片潔白的雪花飄落在它的身上……
“汪汪,汪汪!”一個扎著馬尾辮子的女孩兒,牽著一條水淋淋的拉布拉多犬從對面走了過來。精神抖擻的拉布拉多渾身臟兮兮的,同時還散發(fā)著一種臭味。它撅起的尾巴依然悠閑地搖擺著,不時地吐著舌頭,在搖頭晃腦地討好著主人,偶爾還要“汪汪”地亂吠幾聲。
聽著拉布拉多犬“汪汪”的叫聲,看著它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阿布立刻怒目圓睜。它鼻子皺起,鼻翼上提,上唇拉起,呲牙咧嘴,發(fā)出低沉而又蘊含著憤怒的“嗚嗚”聲,仿佛拉布拉多犬是一只不共戴天的冤家。我知道,大病中的阿布已經虎落平川,它是在竭力地虛張聲勢,它已經無法招架任何一種挑釁了。
女孩兒介紹說,這只淘氣的拉布拉多犬名叫阿多,是剛才在池塘邊嬉戲時,掉入了污水坑。要過年了,她是帶著阿多來這里來洗澡的。她已經去過幾家寵物醫(yī)院,那里都已經關門上鎖了:“沒想到,這里真好,還有大夫值班!昨天,阿多的幾個崽子都被親戚們抱走了,阿多還在生氣呢,所以,到現在還總是有一聲沒一聲地‘汪汪’叫著,發(fā)泄著心中的憤怒?!?/p>
阿多站立在雪地上,看了看屋檐下瑟瑟發(fā)抖的阿布,便朝大街對面的胡同口走去。不知從哪里叼來了一片棉墊,慢慢地走近阿布。阿布抬起頭,狐疑地看著阿多,驚慌的目光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阿多把那片棉墊輕輕地放在阿布身邊,用一種溫和的目光看著阿布,宛若慈祥的母親深情地凝視著病床上的孩子,它嗅了嗅阿布的身體,從鼻腔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充滿著愛憐與柔情,然后它輕輕地臥在阿布的身邊,與阿布默默地對視著,阿布的眼睛里流下了淚水……
大夫終于趕回了醫(yī)院。他告訴我們,接到電話,他就安排家人乘坐班車回了老家,自己特意趕回來為阿布治病。做過檢查,大夫安排給阿布輸液。阿多又把棉墊從門外叼進了治療室的地板上,它用前爪子推了推阿布,示意阿布臥在棉墊上。它則側身俯地臥在阿布的身邊,用前爪輕輕地撫摸著阿布。然后,它起身走向旁邊的貨架,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一會兒便從貨架上叼來一包已經開封了的狗糧,放在了阿布的嘴邊。接著,它又在房間內的籠子上面找到了一件破棉襖,叼過來蓋在了阿布的身上……
在給阿布輸液的間隙里,大夫安排給阿多洗澡了。阿多被帶進一間熱氣騰騰的洗浴室內,不久便傳來機器噴水的聲響和阿多“汪汪”的叫聲。阿布時而側耳傾聽,時而從鼻孔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回應著阿多。幾分焦慮,幾分期盼,幾分無奈,阿布似乎在牽掛著阿多的安危,也似乎在鼓勵著阿多再堅持一會……
走出沐浴室的阿多,一身烏黑發(fā)亮的皮毛,綢緞一般光滑油亮,散發(fā)出沐浴露的芳香,顯得那樣的高貴典雅楚楚動人,與剛才那副可憐兮兮的落水狗模樣相比,已經判若兩犬了。女孩兒牽著漂亮的拉布拉多要回家了,阿多卻執(zhí)拗地臥在阿布身邊,不肯起身。它深情地看著阿布,似乎想留在這里再多陪阿布一會兒……
第二天上午,躺在醫(yī)院的阿布正在輸液,阿多卻悄悄地走了進來,它同樣又叼來了棉墊、狗糧和棉襖,然后靜靜地臥在阿布的身邊,默默地守護著正在輸液的阿布。它用一只爪子輕輕地撫摸著阿布的身子,像照料自己久別重逢的孩子,直到尋找愛犬的女孩兒急急忙忙地趕到這里,驚喜地發(fā)現了阿多。
除夕夜,阿布開始進食了,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許多,叫聲仿佛也像原來一樣洪亮了。
新年的第一天,大雪紛飛,在大門外覓食的阿多竟然不辭而別了!女兒開車到寵物醫(yī)院去找,竟不見它的身影。
當我踏著積雪再次來到寵物醫(yī)院的時候,鐵將軍把門的門前,竟然站著我的阿布!它披著滿身雪花,佇立在門口,在風雪中不時“汪汪”地叫著。我知道,它在這里癡癡地等待著阿多……
那一刻,我從阿布身上深切地感受到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