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寫劉謙郎

謀道小區(qū)門口幾家餐館和超市，老板一早起來會臨街擺好高凳矮椅，人們只管隨便去坐，這是當?shù)匾淮蠖Y俗。我習慣端杯澀茶，選一張有靠背的椅子，坐下來聽各地邑客的方言百事，看小鎮(zhèn)上過往的風情，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半街徐娘。

我看他們，說不準別人也看我?！靶略屡伞痹娙吮逯站蛯戇^“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去年8月24日下午，我在萬州烤魚店還沒落座，聽人輕輕喊“張永柱”，尋聲望去，一位老得與我相似的男漢端坐長凳，那對英雄眉讓我?guī)缀鯖]有思索地回應：“劉謙郎”！他站起來一把抱住我，“五十二年了，終于找到了”，他身旁那美麗女人，一定是嫂夫人了。

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與人生摯友重逢。劉謙郎——一個不可不讀、不可不寫的巴渝名流。

一

我和謙郎說起來同行同人，青年時代一起在報社混口糧。他生在書香門第，其父劉農(nóng)榮1950年于西南革命大學第一期畢業(yè)，先在市文聯(lián)工作，后調(diào)萬二中任教，是我們非常敬仰的一代名師，謙郎的天賦大概由此而來。他的政治視野和知識容量遠在我等之上，總編輯對他很是器重?？偩幨莻€畫家，七十年代在政協(xié)任職，謙郎向他索畫，他以三峽為背景，云開霧散，千山讓路，一葉輕舟入景隨風，穿行于豁然開朗的長江奇彩之中。老總編將此畫題名“輕舟已過萬重山”贈送給謙郎，分文不取。(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謙郎口才極好，慧心妙舌，出口必語驚四座，編輯部事務繁重，總編見大家聽得入迷不想離去，索性在一天將一眾人馬帶到西山公園茶館，專門聽謙郎講故事，講川江風俗，講武漢見聞，講到激情處站起身來手舞足蹈，活脫脫一個說書人，他講了兩個多小時，我們跟著他轉(zhuǎn)，直呼“過癮”！

記憶中，謙郎寫稿不多，一旦寫起來必是震撼文字！69年春上，他創(chuàng)作的《三封信》在江城引起前所未有的轟動，這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主人公紅宇與雪娥，是一對有共同理想的年青人，情竇初開，愛得那么熱烈而純潔。紅宇這個人物是穿越時空的仁人志士，“壯別天涯未許愁，盡將離恨付東流”，最后犧牲在刑場上。他身上一直保留著雪娥姑娘兩封長長的情書，行刑前夜他亦寫下一封訣絕長信，為天地而存正氣，為大愛而斷芳魂?！澳阒?，我愛祖國，所以愛你?！眲⒅t郎將《三封信》寄給編輯部，在禁欲時代，各地大小報刊都彌漫濃濃的硝煙，兩位總編輯竟然敢拍板：全文照發(fā)，分3期連載，并配了幾幅《紅巖》式插圖。一時間萬州沸騰，那位寫《所謂草民》的老作家謝聲顯回憶說“此文一經(jīng)發(fā)表，便在全地區(qū)引起了轟動，那幾期的報紙真是洛陽紙貴。人們都把它當紀實文學看，安慰、探詢的信件雪片般向編輯部飛來?！薄昂髞?，為了滿足許多沒看到報紙的讀者，還有熱心人將這過萬字的《三封信》抄寫出來，張貼在百貨公司墻上，引無數(shù)的人圍觀、抄錄，唏噓、落淚?！?/p>

談及這場江城文學沖擊波，謙郎的記憶閃回腦海，他說就連延安時期抗大分校畢業(yè)的老總編薛群和省里一位常委都私下問他：謙郎，你寫的是真的嗎？

二

如此文學才華，起點非常高，本來是可以寫暢銷書的，后來劉謙郎何以荒耕廢業(yè)，仿佛在茫茫人海中半遮半掩？

這可能還是與令尊大人有關(guān)。前面說過，令尊是一代名師，也是萬州知名老詩人，新詩舊詩都寫得好，他在《心愿》中寫講臺：“我總是這樣靜靜地站著……第一眼，先看看面前水汪汪的目光?！薄拔抑v過血戰(zhàn)沙場的保爾，我講過絞刑架下的丹娘”“我講過烈火中的邱少云，我講過撲向槍口的黃繼光”“我還要把熾熱的詩句，撒向四面八方……”這是新詩，再看先生的古體：“七樓七層六十七，七級浮圖（屠？）映祥云，一生清白一生善，上對青天下對心”。天下百業(yè)，原本文化最大，但老先生也曾被當作“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遭到批判，游街時父子遠遠相望，目光相對，深情而悲忿。

至此，謙郎對世道和文化有了自己的思索，述而不著是一種避世選擇。

都說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我以為此話就血緣關(guān)系而言，像是私塾哲學傳承，但我恰恰是逃學那一列，我觀察老先生與謙郎不盡相同。我開始接觸“劉農(nóng)榮”三個字，覺得好奇，是因了相似“劉半農(nóng)”，那是中國新文化運動先驅(qū)，曾把中國漢字鬧得天翻地覆。我在學生時代常把劉農(nóng)榮誤讀為劉半農(nóng)，說來一點也不牽強，他的同事就曾戲稱他“小半農(nóng)”。他們雖然隔了朝代，也不在一個水準，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雄性革命元素，又都是教師和詩人，詩風亦比較相似?！拔L吹動了我的頭發(fā)，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边@是劉半農(nóng)《教我如何不想他》?！把┌。氵@靜穆的姑娘，人們只見你冷漠的面孔，都不見你溫系的心腸……”這是劉農(nóng)榮的《雪》。據(jù)我的二中朋友回憶說這首詩曾經(jīng)在師生中流傳很久，驚艷了校園，甜蜜之感不知打動了多少紅男綠女！

劉農(nóng)榮老師畢竟是革大出生的詩人，執(zhí)著于現(xiàn)世光色、社會時事，對文學豈甘罷手？后逢太平，依然奮筆不輟，其著作《希望不會拋棄弱者》獲國家廣電總局和總政文化部三等獎。著名學者程地宇編《歷代萬州詩選注》還一直在苦苦尋找他的詩《雪》。

老先生晚年患癌，手術(shù)后在病床上放了一屁，醫(yī)生說通關(guān)了，好！老先生博學，但有時也像迂腐子，問何曰“通關(guān)”，醫(yī)生說是手術(shù)成功，無粘連，也就是確定通暢。老先生聞言大喜，隨即賦詩一首，讀來詼諧成趣，逗人發(fā)笑，其中有“老來一屁頂千金”、“一夜盼屁到天明”這樣的言句。不知哪位哲人說人生除了生死，其余的都只是擦傷而已。老先生居然在生死面前挺有成就感，借古以開今，出凡入勝，把詩歌用到極致！老先生兩次患癌兩次手術(shù)，傷痕累累，但卻表現(xiàn)出豁達明亮的心理狀態(tài)，把生命帶到了八十多歲的高齡地段?！痘缴讲簟氛f得好，惟有經(jīng)歷過最大厄運磨難的人，才能感受到最大的樂趣。

這就是劉農(nóng)榮，謙郎的父親。

三

書寫和覽讀劉謙郎，愛情是不得不述的個體成分。中國古代典章制度書籍《禮記.禮運》就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老先生把口腹之欲和男女互相愉悅之情論定為“大欲”，只是謙郎的愛情，即或在很封閉很保守的年月，也有傳奇般的炫麗色彩。70年代他寫紅軍長征劇本，找萬州賀老紅軍采訪。這賀老紅軍身上有很多故事，不談他的那些戰(zhàn)功，說點生活中的軼聞趣事——

他是奉節(jié)人，1908年生，參加紅軍后在賀龍麾下，又打仗又牽馬，一直牽到解放大西南，才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在重慶市人民銀行做行長。他不識字，只會練習著寫“同意，賀xx”五個字，實際上行長是他的秘書當了；時間一長上面領(lǐng)導認為不妥，便調(diào)回萬州工商行任副職兼工會主席。一天出大太陽，他要工人把陰溝蓋板翻開，說陰溝太潮濕，把它曬干，弄得一個院子臭氣熏天，職工叫苦不迭，方罷。老紅軍還有他的愛情傳奇，1948年在山西打下一座地主莊園，他見一個16歲的丫鬟穿得破爛，便給她一件軍裝參軍，并結(jié)合成夫妻，這年他40歲。若干年后他對子女們說你媽媽是我的勝利果實。

沒想到謙郎這廝采訪老紅軍，也采回自己的勝利果實。那是在醫(yī)院，他發(fā)現(xiàn)老紅軍有個美麗女兒，也是16歲，兩人很快墜入愛河。賀老紅軍很喜歡劉謙郎，有一天卻突然對他說：你千萬不要和她好啊，她昨天晚上在外面好幾個小時沒回家，一個姑娘家，像什么話！殊不知那晚上女兒正和準女婿在外面瘋玩呢，不知他們后來怎樣向賀老紅軍坦白。

72年春節(jié)，賀老紅軍病重，在重慶住院，自感大限已到，叫謙郎把他父母請來，當著謙郎的母親說：我看中了劉謙郎這個人，他將來就是叫花子，我也要把女兒把給他，從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兒媳婦，你該說就說，該罵就罵，該打就打。說得老人們淚如雨下！

謙郎夫人，我喊小嫂子，是個很有趣的人，能歌善舞，當年確實非常美麗，如果不是一點小感冒差點選為“國花”，即使去掉一個最高分，也還力壓群芳，后來去了國家“三線”工廠。那時謙郎在開縣巖水中學任教，她不茍世俗，只身從萬縣市來結(jié)婚。這可是破天荒，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又是老紅軍的女兒，孤帆遠影，一個人跑進深山里成親，驚動了不少鄉(xiāng)民，輿論大嘩。沒有婚紗沒有排場，謙郎說直到50歲他們才補拍了婚紗照。我在他們家墻壁上看到的是一幅時光的投影，悠悠歲月青春掠過，青春又來，時間可以老去，回眸便是緣分！

從謙郎身上我可以感受小嫂子一個女人標簽式的美德。今年熱天我們在謀道相聚，我和萬州劇作家劉國偉同樣覺得謙郎走路怎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小嫂子比謙郎自己還著急，帶他去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是患了輕微眩暈癥，服藥后好轉(zhuǎn)，讓我們虛驚一場。

小嫂子不僅心地善良，承包了一攬子家務，還做得一手好菜，這讓手足無措的謙郎落得個男人的輕松。我到他們家去小聚，謙郎不勝酒量，倒是小嫂子陪飲。原來他們幾個兄弟姊妹，從小吃飯時，老紅軍父親總是用筷子頭沾點酒，一個一個往舌尖滴。父親嗤嗤的笑聲，把兒女們熏陶得快活極了，終于長成你一杯我一杯的將門之后。

每次酒后，謙郎便慢慢地打坐養(yǎng)神，由小嫂子送我到車站，上車時總要反復叮嚀，“好生點，慢慢上，注意安全”，句句暖心，車子開動還目送一程。我算是服了，天下好女人真是一本書啊，六七十歲還能淹沒一大片男人……

四

謙郎，不僅在愛情上斬獲了美女，在事業(yè)上也是出彩之人。

下鄉(xiāng)落戶他選在開縣，他說他崇尚英雄，川蜀之地開縣是帥鄉(xiāng)，出鐵血男人，他要去寫去講。開縣我去過，地貌神奇古樸，當?shù)厥駛b肝義膽，搞好了可以掏出心來，搞不好則掏出刀來！我在朋友舅舅家和溫泉中學劉老師家美美地吃了兩餐小河的鮮魚，至今難忘。后來聽說，我與謙郎共同的朋友，現(xiàn)在某大學副教授，當年他女友恰恰在這里當醫(yī)生，是個重慶美女，當?shù)匾桓蓾娖o賴天天去騷擾，謙郎聞訊急急趕去，雙手叉腰，倒豎英雄眉，“這是我朋友的戀人，看你們哪個敢胡來！”眾潑皮一看這陣勢，就跟《水滸》描寫的那樣，對大相國寺看守菜園子的英雄好漢俯首稱臣，悻悻而去。小嫂子曾私下對我說謙郎人蠻和善，只是重情重義，路見不平為朋友兩肋插刀而已。

開縣幾年，謙郎當知青，進師范，做教師，都沒丟掉他的最愛——講革命故事，那是他投奔的一種職業(yè)。他又寫又演，繪聲繪色，《劉伯承血戰(zhàn)豐都》，以“鬼”克鬼城，護國軍神被流彈射中，子彈從顱頂射入，從右眼眶飛出，血流如注，痛失右眼?！陡把缍辐F山》氣勢如虹，“笑看他刀斧叢中擺酒宴，我胸懷著革命正氣、從容對敵、巍然如山！”謙郎到處演講，直接講到縣府，一班大小官員屏氣凝神，任由他抽絲剝繭，講個波瀾壯闊，蕩氣回腸，把情節(jié)推向高潮。末了，他照例一句“南門知青劉謙郎”，拱拱手，飄然而去。縣領(lǐng)導很是驚訝：知青中還有這等人才！正好任命他為開縣宣傳隊長，那是百萬人口大縣，到處的知青都有。一時間謙郎算是紅透了帥鄉(xiāng)。74年四川省舉辦第一屆革命故事調(diào)講會，謙郎兩篇作品獲獎，《常青就義》榮登榜首，奪了一等獎，9月30日的四川日報副刊“朝覽觀夕”專門作了報道。

這還不說，謙郎居然驚動了一個“國寶級”離奇人物。此人便是四川評書泰斗徐勍，全國名家中的一塊“金牌”！我在萬一中讀初中時聽過他的《王若飛在獄中》，在我國評書界，他與袁闊成被稱為“北袁南徐”，受到周恩來、董必武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在懷仁堂接見。他聽說開縣出了個劉謙郎，特地趕來，一見他濃眉大眼，又會英語，喜不自禁，正好用英語把四川評書推向世界，傳承中國文化瑰寶。從此在重慶臨江門徐勍家中，謙郎成了?？汀Ｐ靹拖蛩麄魇诹撕芏嘣u書中的說、作、吞、吐、浮、沉的氣息運用等技巧?？粗粗t郎逐漸爐火純青。

徐大師這位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愛才如命，求賢若渴，后來又驅(qū)車萬州，找到劉農(nóng)榮先生說，我要把您兒子弄走。但劉老先生自有他的看法，他給兒子起名“謙郎”，本來就源于《尚書》，“滿招損，謙受益。”他當然不希望謙郎去做什么文化館長，還是忠心耿耿教書育人，為國家振興多培養(yǎng)人才，才是正路，不要看不起教師，不要以為教書是“明珠暗投”，而是“棄暗投明”。家父一席話不虛妄，不帶泡沫，就此改變了謙郎的一生。

五

謙郎已經(jīng)退休10多年，多次受邀在省內(nèi)外勵志演講，見解獨到，風趣幽默接地氣，場場掌聲不斷。他的頭銜被媒體貫以“資深副教授”。

得乎？失乎？都不重要了。生命是一樹花開，謙郎開得耀眼燦爛。我們重逢，分明感到他已是另一境界，不再轟轟烈烈，湖畔綠道中漫步，秋風秋雨中聽蟬，安逸祥和。謙郎，這是你嗎？

謙郎現(xiàn)在潛心修禪，醒言看世，老莊孔孟都讀，我很納悶，我對這些什么都不通，他倒津津有味，這是何也？這不是謙郎！

果然不是謙郎。他將近日《水杉王樹下坐禪》示我：

望著白云

望著藍天

面對綠樹

面對青山

白云是我

藍天是我

我就是那白云

我就是那藍天

綠樹是我

青山是我

我就是那綠樹

我就是那青山

吃得苦中苦是我

自律自強，克勤克儉是我

我就是那吃得苦中苦

我就是那自律自強，克勤克儉

苦盡甘來，笑到最后是我

千秋基業(yè)，修好第一層是我

我就是那苦盡甘來，笑到最后

我就是那千秋基業(yè)，修好第一層

小橋流水是我

花好月圓是我

我就是那小橋流水

我就是那花好月圓

鳥語花香是我

星光燦爛是我

我就是那鳥語花香

我就是那星光燦爛

融入山水，融入花草

融入天地，融入自然

心空心凈，物我兩無

天人合一，是人是仙？

臻至其盛，你能讀懂嗎？我讀懂了，讀懂了謙郎的意象表述，讀懂了謙郎的境界，天地惶惶，宏宏宇宙，山水風光并列對舉，各種物象活動起來，一門心緒排遣了疏影和寂寞。我敢冒昧說這樣的詩歌，語言組合之奇特，攬括萬象之氣勢，抒發(fā)自我之大我，不知要把詩壇那些裝腔作勢的庸俗品種甩出好幾條街！我還很欣賞他寫在木椅上的幾句禪語：“房藏林海中，人睡白云邊，山高白云飛，林深好藏虎。”放開心里的云山，便是高人！

英雄并未失路。謙郎在謀道的雅室掛有一橫幅，是他的一首14行五古，萬州書法家譚人宜先生手書，算是珠聯(lián)璧合：

兵動謀在先

謀道快為上

兵貴神速勝

先下手為強

鬼神皆不知

謀道詭為上

生死留后路

謀道周為上

不爭眼前利

謀道遠為上

得人得天下

謀道人為上

自古重謀道

百戰(zhàn)百勝強

一位商家老板欲以不菲之價連詩和書法一起買斷，謙郎豈能為之所動？他是不被欲望左右的人。這首詩他命名《謀道》，說的是“謀道原則”，是方法論，是辯證法，“謀道”二字的深刻文化形態(tài)都在這里，這是他對謀道這個地方幾年觀察的哲理性概括和定位。作為“楚天名鎮(zhèn)”和“中國魅力傳統(tǒng)習俗名鎮(zhèn)”，謀道的發(fā)展正是印證了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謀道在線》總編輯王峰告訴我，謀道黨政辦的畫冊準備把條幅印上去，向我要了謙郎和人宜先生的簡介。

我和謙郎敘舊，他的情感比以往更豐富，說起人生際遇的坎坷，幾度哽咽，款款淚雨濕透了秋燈。說他感情豐富吧，他的精神主脈太高，做事往往都是大手筆，與時光對峙他惜時如金，擅于刪繁就簡，沒想到他什么時候變得比繡花女還要精細？在謀道我們相距好幾里路，我們?nèi)ニ夷翘?，按照約定時間，他10點鐘不差分秒來敲門，上車前他掏出一摞1元鈔票，交到我妹夫手里，一一清數(shù)，“這是8元，4個人，這是回程3人六塊”， 我妹妹妹夫說沒想到劉謙郎這么過細！

寫到這里，過去的劉謙郎和現(xiàn)在的劉謙郎都在這里了，大家隨意讀吧。我之所以要寫這篇人物記，看看我和謙郎的情誼吧，我們重逢那天，他寫了一首詩：

五十二年后

謀道喜相見

兒時手足情

歷歷又再現(xiàn)

輾轉(zhuǎn)至天明

一夜難安眠

再干三千杯

深情述不完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我這幾年寫文字，多寫落日和夕陽，我們現(xiàn)在的年歲已經(jīng)不再朝氣蓬勃，那么就好好捍衛(wèi)我們的夕陽吧，讓她美麗一些！謙郎，我們走過泥濘，應該活得更陽光一些，無需疾步登山，而是需要慢生活，走得慢，但不后退。因為還有承諾要去兌現(xiàn)，那天我們?nèi)伺鲰懢票褐辽倥阈∩┳拥?0歲，記住，我這里說的是“至少”！

（張永柱2022，10，4—6于湖北外河園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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