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用過的“手紙”

手紙，查了一下1978年出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為“解手時使用的紙”。

手紙與紙應當是有關系的。大約紙被發(fā)明出來以后，除了用來寫字就有充當手紙的功能吧。

“手紙”一詞不知是什么時間出現(xiàn)的。不過我想，可以肯定的是，古人解手時使用紙那一定是從貴族至少是讀書人開始的吧。

蔡倫總結了以往人們的造紙經(jīng)驗革新造紙工藝，終于制成了“蔡侯紙” 。

1950年代我在農(nóng)村出生時，蔡侯已去世1800多年。彼時，我解手時仍然與紙無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被懷抱著的時候，我拉便便時母親是怎么處理的，我并不清楚。稍長，等我自己能獨立上茅廁了，我的記憶就是從這時開始的。我們那里把廁所叫茅廁，讀音為“茅子”。等到上學了，才把土里土氣的茅廁改作較為洋氣的廁所。

我們那里茅廁的圍墻大半都是用泥巴壘起來的。每家只有一個茅廁，不分男女。蹲在里邊的人，如果聽到腳步聲，就在里邊假裝咳嗽一聲，以示這里有人；也有男的，進去之后，先把解下的腰帶搭在茅廁的墻上面，以物昭示后來者。長長的街道兩邊，茅廁就坐落在各家的門前，放眼望去，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陳舊，或新建，在門頭、房屋以及糞堆的映襯之下，猶如一道別致的風景線，蔚為大觀。現(xiàn)在想來，吃喝對人們是一件大事，解決吃喝以后的問題也同等的重要。

泥巴壘起的墻有個好處，那就是棱角柔和，夏天不那么燙，冬天也不十分冰涼，拉過大便以后蹭在上面比較適宜。而且，蹭過之后干了，下次還可以接著再用。

圍墻棱角處那黃黃的、已略微發(fā)暗的顏色，掛在上邊的，那是大人們的手紙，掛在下邊的那自然是我的手紙。這是我對手紙最早的使用和記憶。

作為手紙，茅廁圍墻的棱角也有不足之處，那就是沒有辦法隨身帶起走。但聰明的人類自有辦法。我的故鄉(xiāng)在高高的、平坦的嶺上，嶺上遍地都是干燥的土塊，我們稱之為“土坷垃”。與茅廁圍墻的棱角相比，土坷垃沒有被污染過，更加環(huán)保，并且是一次性的，舒適度也不差。當然，找不到土坷垃的時候總會有的，情急之下，還有鞋底，媽媽為我納的千層底此刻就派上了用場。

真正把紙作為手紙來用，也許是已經(jīng)上中學了吧。是茅廁圍墻的棱角、土坷垃、千層底不太方便了？是我已經(jīng)有了一些多余的舊紙張了？總之，紙被當做手紙，就這樣進入了我的生活，我還是有點小小的享受。

恢復高考時我都21歲了，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著。有一天，在大學的宿舍里，我半躺在上鋪的床上，我的室友要上廁所了，向我討要一張紙。我順手遞過一張寫過毛筆字的硬紙。他說：“欸，給張干凈的嘛！”我當時手頭只有這樣的紙，這也是我平時用的手紙。我便笑著說：“你這要求還挺高！”

時間又過去了很有幾年，衛(wèi)生紙出現(xiàn)了——只是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了。衛(wèi)生紙的顏色是斑駁的，表面是麻麻的，與我筆記本的紙張相較，已軟了不少，被商家疊成薄片，外邊用質(zhì)地較差的紙包起來，再印上商標。單個的，就叫一包衛(wèi)生紙；買多了，就叫一提，用繩子捆起來。即使這樣的衛(wèi)生紙，也只用在成年女性的特殊時期；產(chǎn)婦準備生產(chǎn)時，醫(yī)護人員也會囑咐家屬準備一些。

衛(wèi)生紙何時真正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并與我發(fā)生親密的關系，確切的時間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這時衛(wèi)生紙的外形已有薄片的長方形改為圓柱形，顏色雪白，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有一條虛線，以便扯斷。每一卷的外邊都被透明的塑料紙包裹著。每十卷為一提，被裝在密閉的塑料袋內(nèi)。

當下的衛(wèi)生紙時時都在推陳出新。進入超市，衛(wèi)生紙被碼放在房屋柱子的周圍，高度冒過人頭。各個品牌，各種包裝，琳瑯滿目，那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每卷衛(wèi)生紙的直徑也由大變小，寬度也由長變短，扯起來全沒了當年的粗糙和飄舞的碎屑。“紙漿本色”，狀如小碌碡，看起來低眉順眼，觸碰起來軟綿有溫，舊文人如活在當下也許會作為把玩，愛不釋手的。

最耐讀的是商家印在包裝上的那些文字。遠觀：“心相印”、“潔貝舒”、“千唯”、“雪松”、“鐘情”、“貝柔”、“U&U”……一目了然；近看：“不含熒光增白劑”、“精選全球原生木漿”、“柔韌厚實分量十足”、“采用進口造紙機、生產(chǎn)工藝”、“不僅光滑柔韌，蓬松性好，且能迅速吸水”、“原生竹漿本色紙”、“中藥抑制配方國家發(fā)明專利”……介紹地細致，周全。

我的祖父、祖母均去世于1950年代末、1960年代初的三年困難時期，他們的一生都無緣于真正意義的手紙。

手紙是人類文明的產(chǎn)物，真正的手紙進入我的生活并不能算太早。所幸，一旦進入了我的生活，更新?lián)Q代的速度是迅猛的，幾十年刷新了數(shù)千年，尤其今天的衛(wèi)生紙不斷地花樣翻新，投人所好，只有經(jīng)歷了茅廁圍墻的棱角、土坷垃、千層底的人，才能實實在在體味出現(xiàn)代手紙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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