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希望的顏真卿
我所希望的顏真卿
序:據(jù)唐人殷亮《顏魯公行狀》載:顏真卿“……葬萬年縣鳳棲原之先塋?!?/p>
鳳棲原是西安地鐵2號線靠南的一個站,萬年路與東二環(huán)和萬壽路平行,并處于二者之間。
我曾在萬年路的一家店里吃自助餃子餐,更是多次經(jīng)過鳳棲原。近半年來,幾乎天天看《勤禮碑》,突然感到“鳳棲原”、“萬年路”這些冰冷的文字不自覺地靈動起來。這就是歷史的現(xiàn)場感?我這是在感知歷史的溫度?
有意思的是,我們學習古人的字,比如王羲之,卻不稱王羲之為先生,也不認為自己就是他的學生。也許這個問題比較復雜。
字寫得好,人品也為后世所推崇的,顏真卿一定能算一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顏真卿去世已有1200多年。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距顏真卿這么近。
幾年前,我曾寫過一篇有關顏真卿的文章;現(xiàn)在,快過年了,對這片小文略作修改,算是對一個人、一個時代的祭奠吧。
正文:
早些年,看顏真卿的楷書,那是葉圣陶先生題寫封面的“中學生字帖”,覺得肥肥胖胖,中規(guī)中矩,又是放在那么個“米”字格的方框框里。字與字之間的意思互不關聯(lián),每一個字又都仿佛是一堆零部件。手捧字帖,乍看眼羨,久看瞌睡。臨摹起來,僅“點”就有長點、撇點、挑點、垂點、瓜子點、豎點等等,只痛恨自己的手好象別人在指揮,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寫出令自己滿意的“點”。轉而推想,一筆一畫,不慌不忙,古代的人或許有的是時間。我為自己寫不好找出貌似能自圓其說的理由。過后,在學習、工作中,使用的依然是多年來形成的帶有自己風格的“手寫體”。萬不得已,拿出來見人,雖不免汗顏,但也無可如何。
年紀稍長,偶然看到了顏真卿的《祭侄文稿》,頓感賞心悅目,如果比作音樂來形容,可以說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如果比作山水,世界上最美的風景也將為之黯然失色:此件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那種灑脫,那種酣暢,那種張揚,那種不拘一格,那種汪洋恣肆,那種率性而為,實乃書法中的詩文,書法中的豪放派,書法中的“大風歌”——長歌當哭,那種當哭的歌。
近來,當顏真卿的《祭伯父文稿》又擺上案頭,聯(lián)想到年輕時,還沒有見到《祭侄文稿》之前,還以為顏真卿只會楷體一種寫法。那是怎樣的可笑呀。
有論者將《祭侄文稿》、《祭伯父文稿》、《爭坐位稿》稱為“三稿”。我以為,若再細分,《爭坐位稿》為公文,而《祭侄文稿》、《祭伯父文稿》是家書——是陽間通往陰間的信件?!凹視贝蠖鄷行┧矫苄?,會少些官話。不過,從祭文廣傳于世來看,說明顏真卿并不認為有什么私人秘密,本來就可以用作宣揚。當然,就內容而言,也可以認為是以書信的形式寫紀念性的文章。如在現(xiàn)今,拿到媒體上發(fā)表,掙點小費,也無不可。
《祭侄文稿》通篇有234字,“銀青光祿夫使持節(jié)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上輕車都尉丹楊縣開國侯”共為28個字,為全文的12%,說明顏真卿還是很看重這些頭銜的。有人統(tǒng)計,在51年的宦途中,顏真卿升降累遷內外的官銜有49個。這12%的比例有些大,擠占了祭文有限的長度,雖沒有妨礙后人對他筆隨心走、亦真亦草、輝耀千古文章的欣賞,對用鮮血摻和淚珠哭訴的濃烈感情倒沒有什么幫助。
《祭伯父文稿》全文共410字,比《祭侄文稿》的內容更加豐富,寫作時心情相對也比《祭侄文稿》較為平靜。作者用了“圣朝哀榮”、“褒贈”、“并贈”、“二圣憫焉”、“圣恩錫類”、“盡蒙國恩”、“賜緋魚袋”、“并蒙遷改一門之內生死哀榮”等等感恩的話語,但透過字里行間,再聯(lián)系到顏真卿的一生,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人的血淚史,一個民族的血淚史。
入仕之初,宰相楊國忠及其黨羽便把顏真卿當作異己加以排斥,把他調離出京,降為平原太守。安史之亂,其堂兄顏杲卿任常山郡太守,叛軍進逼,太原節(jié)度史王承業(yè)擁兵不救,以至城破,顏氏一門罹難者多達30余人。乾元元年,顏真卿被御史唐旻誣劾,貶為饒州刺史。大歷元年,因奏宰相元載阻塞言路,遭貶為撫州等刺史。建中四年,受宰相盧杞陷害,被遣往叛將李希烈部曉諭,為李希烈縊殺。
顏真卿的一生,可以說是古代官場正直人士的一個縮影。唐太宗李世民、魏征君臣的例子可謂鳳毛麟角,這就常常被后人提起,稱為“從諫如流”了,而更多的卻是比干、屈原、司馬遷這樣的下場,或被挖心,或被放逐,或被腐刑。以魏征自比的人,也就希望當朝皇上以李世民為榜樣。把美好的愿望建立在盼望“明君”的基礎之上,我們的前人就是這樣每天在面對著尖刀利刃在生活著。
在歷代中國官方有關記錄中,從周秦至明清之際2000余年的歷史上,中國人口數(shù)量一直呈波浪形在1000萬與6000萬之間擺動。人口的驟減,除了自然災害、瘟疫,其余多為戰(zhàn)爭。
令人痛心的是,這些戰(zhàn)爭多的是內戰(zhàn)。
公元755年12月16日至763年2月17日的安史之亂,歷時七年零二個月。讓人沉思的是,中國歷代政權的更迭,有時很難說歷史是螺旋式的上升,甚至往往可以說是大踏步的倒退。唐代人口,公元755年有5292萬,到760年減少到1699萬——安史之亂使人口損失率達到了68%.剛直不阿、疾惡如仇的顏真卿就是生活在這樣的年代。
現(xiàn)代的人吶,實在很難想象唐代的顏真卿是怎樣面對災難的。
岳飛善詩詞、會書法,文武雙全,而以抗金將領載入史冊。辛棄疾是軍事將領、詞人,而以詞人聞名。顏真卿一生都在宦海中沉浮,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還著有詩文集,卻是以他的書法極大地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來人,并且成為中國書法史上重要的里程碑。
我所希望的顏真卿,不做官員、不做書法家也罷,即使吃得糙一點,穿得差一點,生活能舒心一點,幸福指數(shù)能高一點;尤其是在安史之亂中罹難的那顏氏一門30余人都能活到壽終正寢,過年、過節(jié)時,聚一下,聊聊天,吃個飯,喝口酒,或者寫封信,祝聲福,道個安——這點愿望不算高吧?
謹此祭奠顏真卿,也為在天災、人災中失去生命的先民們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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