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堂兄
我的大堂兄
大堂兄的生命停在了85歲上。
大堂兄只比我的父親小3歲,我比大堂兄小了22歲。
父親的工作地點在千里之外,父親與我的接觸就是每年的那點探親假。母親帶著我們兄妹3人,在外頭要掙工分,要種自留地;在家里要做飯,紡花,織布,縫衣服。
當(dāng)年的農(nóng)村,要想不受人欺,不受人歧,那就得憑權(quán)力、憑拳頭、憑力氣、憑人多。母親帶著幾個孩子,哪一頭都靠不上。
我的童年沒有活得太憋屈,現(xiàn)在回想,有很大成分,那是有我的大堂兄他們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年輕的時候,大堂兄從部隊轉(zhuǎn)到了上海的一家工廠,1960年代初,國家經(jīng)濟政策調(diào)整,大規(guī)模精簡職工,減少城鎮(zhèn)人口,大堂兄回到了農(nóng)村。
我的父親兄弟3人,父親排行老三。大堂兄是我大伯父的長子。公元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之交的那三年困難時期,父親的弟兄們分了家。那是保命的年代,只是匆忙分灶吃飯,家產(chǎn)并沒有明確劃分。我的大伯父、大伯母加上他們的孩子,按說他們是強勢,但他們并沒有到自己家人面前來強勢。分家之后都還是親如一家。
大堂兄有一時期給生產(chǎn)隊喂牲口。寨子的墻上挖個窯洞,牲口平時就在窯洞里喂養(yǎng)。窯洞里有土炕。土炕可以供多人并排躺下。在大堂兄喂牲口的那些日子里,晚上我就與大堂兄睡在土炕上;睡在土炕上的還有我的哥哥以及大堂兄的大兒子。我這時大約上小學(xué)二三年級,也是在這時我似乎才感到了大堂兄的真實存在,我對大堂兄比較深刻的記憶也是由此開始的。
大堂兄的長子比我大一歲。在學(xué)校我們是同一個班。我不記得我們有過矛盾。我的印象里,大堂兄對我從來不曾有過責(zé)備。回望早年,我的個性是有點偏倔的,而就是這些短板,大堂兄卻予以肯定。我雖然不認為倔脾氣有什么好處,我還是對大堂兄的“肯定”視作知己;在后來的人生道路上,因我的倔而屢有不順,我仍然對大堂兄心存感激。
后來,大堂兄當(dāng)了生產(chǎn)隊長。大堂兄視力不好,也沒有過上太多學(xué)。生產(chǎn)隊長領(lǐng)著數(shù)百口人,管錢,管物,管每天的分工,管何時下什么種子、收割什么莊稼,還管著數(shù)不少牛、騾馬和毛驢。對什么人說什么話,對棘手的事如何處理,也正是在這時,大堂兄的管理才能得到了充分展現(xiàn)。生產(chǎn)隊開會的時候,他不用稿子,滔滔不絕、條理清晰能講幾十分鐘。在我的眼里,大堂兄就是戰(zhàn)場上的蒙哥馬利、艾森豪威爾,當(dāng)然,那時我還沒有聽說過這兩位大人物。
我的父親從小就到外地工作,村里的人他認識的不多,大部分人也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于是,我的身份定位就成了這樣:當(dāng)不認識我的人問到我是誰的時候,旁邊有熟悉我的人就會介紹說“這是誰誰誰的弟弟”。這“誰誰誰”就是我大堂兄的名字。不認識我的人,聽到大堂兄的名字,馬上就會點著頭說“哦哦哦!”,表示明白了。我頓時就感到,我的身價也跟著大堂兄增值了。
我離開老家四十多年了。早年,每次回去我都會專門到他家里坐坐,我不抽煙,我會從口袋里抽出香煙遞到他手上,再用火柴幫他點燃。
近十年來,大堂兄患了病,語言產(chǎn)生了障礙,有的親人的名字他都叫不出來了。大堂兄不能和我侃侃而談了,我還是到他那里坐坐。坐在大堂兄旁邊,我的身上是溫暖的,我的內(nèi)心是柔軟的。
幾十年來,我之所以努力把自己活好,這其中就有來自于大堂兄的動力。如今,我的大堂兄走了,我鄉(xiāng)愁的美味也在逐漸地淡去。
我以鄉(xiāng)愁的美味逐漸地淡去來祭奠我的大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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