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放歌

文|辛淑英

微山湖是個美麗的地方，人間仙界。

那時我在微山縣的留莊居住。地理位置上看，留莊像微山湖后花園，有城市氣息，又有江南水鄉(xiāng)的景致。往南走運河不多遠就是微山湖，圍湖沿岸即便是再普通的地方，也勾成一幅美麗的畫面，坐船在那綠肥紅黃中穿行，很有些陶陶然，王世貞《夏鎮(zhèn)》中幾句來到面前:

一片云飛護夏陽，

人傳帝子大風鄉(xiāng)。(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碧樹斷香銷艷舞，

青村含景入斜陽。

詩人當年客止，借用漢高祖劉邦夫人曾居于此的歷史故事，贊湖光山色之美，乃圣靈之地。

留莊人講，有興致的話，坐上彩繪欄桿遮陽蓬游覽船，走古運河過微山湖直達江南，沿途看數(shù)不清的古鎮(zhèn)木樓，秦磚漢瓦，二十四橋，釣船圍網(wǎng)，葦蕩漁火……

不去江南也罷，圍湖沿岸任何一處村舍逗留，好客的漁家會讓你品嘗煎、炒、油炸、燉的湖產(chǎn)美味，荷葉香茶的浸齒潤口中聽他們講述飛虎隊的故事，多少文人墨客來過這里。乾隆皇帝六下江南，每次都被微山湖一帶的風光吸引，寫下諸多詩篇，傳為佳話。島峰上觀湖，也迷人得很。

再者由主人劃船帶你到一碧萬傾的湖面上游賞，穿行在荷田蘆葦蕩間，看那盈盈紅日里的荷花，聽漁家人放歌:

“一蓑一笠一孤舟，

一丈長竿一寸鉤。

一曲一歌一樽酒，

一人獨釣一江秋。”

漁家先人編寫，后人傳唱，歌聲那樣深情豪放，人也很容易被感染。

這樣的美事，四年里我是沒經(jīng)歷，不過房東四哥劃漁船，帶四嫂、我和他們的翠兒湖里也游玩過一次。

初夏天氣，陽光明媚，空氣靜謐芬芳。踩著濕漉漉石階上船，船很晃悠，穿著救生衣的我，看水浸船體大半，伸手可著，驚恐但又刺激。

四哥笑，躬身用力劃槳，船悠悠但不晃了，隨著水面加寬，水流湍急，時而平緩時而快速地行駛。四哥兩臂和脖頸上露出青筋，興趣所致地搖著，船像一匹野馬，木槳是他手里的韁繩，他馴服著它，眼看著把清綠平滑凝脂般的水面撕開大得豁口。四哥大悅，唱起來了:

“東邊的太陽冉冉升起了，

微山湖上靜悄悄，

搖起我心愛的漁船槳，

唱起那動人的歌謠……”

仿佛那湖水都是他的。四嫂笑他瞎編，他嘿嘿地樂，我和翠兒也笑。

我們赤裸臂膊腿腳，伸進湖水撥弄起的銀白水花，落在身上涼涼得爽。

風景多么宜人，夾岸水草茂密肥碩得滴綠，湖水也綠的綢緞一樣波動，蘆葦浮蕩在水面，起落有致。時間愜意中流逝。

船忽然慢了，四哥向岸邊劃槳，沒等船停穩(wěn)，一個箭步上岸，招呼我們都上去。

是個菜園，竹篾架子上結(jié)滿豆角，西紅柿，頂花青皮黃瓜。似一幅碩果累累、紅紫綠黃相間的吳昌碩掛畫立在面前。定神才看清，菜園后面有一座白墻灰瓦爬滿藤蔓植物的小房子，周圍有幾棵筆直的青楊，密葉間小鳥唱著歌歡迎我們。

“偷瓜了！”四哥大聲吆喝。

門吱——呀開了，走出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妻，不語，看我們光笑。

四哥摘了黃瓜，猛不丁拋向我們。我詫異，他樂，四嫂笑道：“這是俺姨和姨夫?！迸?，他們還是老漁民。

老頭掏出煙遞給四哥，四哥幫他點燃，自己燃著了猛吸一口，老太太讓我們屋里喝茶，“不啦，姨”四嫂說。

吃著清脆黃瓜上船，四哥站船頭，槳岸上一點，“走咧！”船迅速離岸。

水面越來越寬闊水更深，波濤洶涌。

忽然聽四哥說道：“劃了這么久，才算劃進微山湖里了?！蔽倚缕娴氐赡克耐。∶Ｃ?，頓覺身如蟻。

船只多起來，游覽船，客運船，貨輪，相互穿梭，激起滾滾浪花，支離破碎，然后又復平靜。

安全考慮，四哥把船往野荷田里劃。金燦陽光鋪滿湖面，熏風中碧翠挺立的荷葉像一把把小傘，荷花吐納芬芳，魚躍蛙呱，野鴨白鷺撲棱棱飛，尖聲驚叫，掠著水面飛走。無奈筆拙，再不知用什么詞描述那生動的畫面。

我們選一干爽樹蔭下的湖灘，吃著帶來的果點休息。不大功夫見四哥枕著荷香水濤甜甜入睡，鼾聲如雷了。

傍晚換四嫂劃船帶我們回。清涼的湖風里灌滿來自岸上的蛙聒、蟲唧、蟬鳴，莊稼的氣息；高大建筑，大樹小樹，蘆葦湖草，形成的美麗剪影印在水面，遠處村莊燈火明滅，人恍若在世外。

后來回想起那次出游發(fā)生的笑話。十多只蜜蜂從岸上的那個菜園也上了我們的船，受翠兒所帶滿頭野花吸引，落在她頭上驅(qū)趕不得，除了這件事不記得還有什么煩惱。翠兒是唯一的受害者，她的小麻煩是我們那次出游的小瑕疵，讓我們知道我們還是凡人。

寒暑往來，人在時光里久了易老，但記憶不會老。初居留莊無法融入他們趕早集的習慣中去，過后才知道捕獲的魚蝦鱉蟹，挖來的鮮藕、荸薺，采來的蓮蓬、荷葉、菱角、雞頭米……趁早出售，新鮮啊！

我離開的那一年，好多人家還在以捕魚、湖里圍欄放養(yǎng)鴨子為生計。漁舟唱晚，聽來愜意，微山湖有“日出斗金”的美譽，那都是辛苦勞動的結(jié)果。

經(jīng)驗告訴我，創(chuàng)傷過的歷史無法修補，但古老的生活習慣是可以保留的，只需人們加以珍惜。微山湖人因一湖好水自豪，那里的確稱得上一個“家”的氛圍。

看到喬羽先生寫給家鄉(xiāng)的頌歌，我又心情大悅，也禁不住放聲歌唱:

“自小生長在湖邊，

蘆花浩蕩藕花鮮。

舉網(wǎng)便知魚蝦肥，

來往常見萬里船。

一篙點破水中天，

風平浪靜好行船。

湖邊兒女強中強，

管天管地管龍王。

一湖好水隨人意，

藕花香時稻花香?！?/p>

意識到夏天已經(jīng)過去了，筆下屬于我和微山湖人的仙界，就此關(guān)閉。

20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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