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順勢而為

這邊兒，香媽跟著上了救護車的后車廂。

香爸穩(wěn)穩(wěn)地睡在輕便的鋁合金擔(dān)架上，擔(dān)架二側(cè)，又被車廂二邊伸出的橡皮勾，牢牢的勾著，格外穩(wěn)妥牢固。

看來即或。

急救車不慎傾斜或翻轉(zhuǎn)，香爸也會平安無事的。小伙子們和香媽都坐在長椅上，隨著車身輕微的顛跛，想著各自的心事兒。

唯有阿永，不坐反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守著香爸，不時替他擦擦額頭，拉拉衣襟。捋捋依然高吊著傷腿的吊帶……急救車沿著急救專道，風(fēng)馳電掣，一路無阻，沒多久就到了醫(yī)院。

又是相同的抬弄。

香爸終于進了醫(yī)院四樓的外科換藥室，換藥其實很簡單，藥師用特制的長剪，剪開封固的石膏桶，露出用繃帶纏著的創(chuàng)傷藥膏。

再擰開無影燈，仔細(xì)查看觀察傷口。

如果愈合情況不好，就得再打麻藥，進行清洗，上藥和固定。反之，則簡單得多。真是上帝保佑！香爸的傷口愈合情況良好。

不過才十一、二天。

創(chuàng)傷處居然就咬合上了，還長出了新鮮的暗紅色小肉芽。藥師露出了笑容，悠閑地戴上齊肘乳膠手套，一旁的小護士助手，也高興的開始了換藥前的各種準(zhǔn)備工作。

這年頭，醫(yī)患者矛盾加劇。

醫(yī)生都被“醫(yī)鬧”鬧怕了.能遇上這么個傷口愈合情況良好的病人，真是件令大家都開心的好事兒，難道不是這樣嗎？

個多鐘頭后，香爸換好藥。

又按著相同的程序，順利的回到了明豐苑。香媽付了出車費，對方開發(fā)票找補時，指著阿永低聲問：“哎香媽，你不是只有個女兒嗎？怎么突然間，就多了個兒子出來的呀？”

香媽抿嘴淺笑。

“你誤會了，小伙子是幫忙的?！睂Ψ讲恍?，瞅著屋里屋外忙忙碌碌的阿永：“真是幫忙的？這么主動熱情，還真沒見過的呀。哦我明白了，”

壓低嗓音：“一小時多少錢呀？”

香媽春風(fēng)滿面，搖搖頭：“我說不要錢，你又不信。行啦，你們連水也沒喝一口，真是辛苦，不愧為金牌醫(yī)院呀，下次還找你們的呀?！?/p>

小伙子正色的笑笑。

“說實話，不是不喝，我就喉嚨干得冒煙，可有紀(jì)律的呀，要不，還不得喝拿勒索的遍地開花？如今這年頭，我們醫(yī)院形象本來就不太好，自己要不注意，就更糟糕的呀?！?/p>

送走了小伙子們，鬧哄哄的屋子里，頓時變得安靜。

可隔壁的房門，依然還是緊閉著。事實上，在女兒女婿的雙休日，香媽更累。按照香媽自己總結(jié)的規(guī)律，上半個月的雙休日，自己比較輕松。

下半個月，雙休日，自己最累。

為何？小倆口上半個月剛關(guān)工資不久，基本上都是一覺睡到中午時分，起床洗漱梳理，然后抱著嶄換一新的彤彤，下樓直奔昨晚上小倆口訂好的餐廳，早上中午一起解決。

解決后，基本上又都是抱著女兒到處逛蕩玩耍，直到晚上。然后要嗎又進餐廳，要嗎一人端著一大桶打折的雞翅和可樂，樂呵呵，屁顛顛的回家。

第二天，又是一覺睡到中午。

然后，抱著彤彤到隔壁，早飯中餐一起吃。你說，香媽能不輕松嗎？可到了下半個月，銀根緊縮，出去就少得多了。

如果，再碰上小倆口打算添制點什么。

得，一日三餐就全在隔壁解決。如此，香媽就得勞累得多。現(xiàn)在呢，正是下半個月，銀根緊縮的小倆口，大約不會出去了。

所以香媽得抓緊，準(zhǔn)備中午的飯菜。

可憐天下父母心！每到下半個月，香媽總是要絞盡腦汁，思忖著如何用正常的成本，弄出超常營養(yǎng)的飯菜，替女兒女婿補補。

當(dāng)然，這樣形容有點可疑。

香媽真正心疼的，只能是妙香。至于白駒，也許就只有天曉得?？纯?a target="_blank">時間快十點了，香媽就對阿永客氣的說：“阿永，謝謝啦，現(xiàn)在忙完了，你回魚檔吧?！?/p>

阿永搖頭，眼睛轉(zhuǎn)轉(zhuǎn)。

在屋子掃來掃去的，然后進了廚房?！罢娴?，現(xiàn)在忙完啦，我自己顧得過來啦，你回吧，謝謝你啦?！毕銒屢幻嬲嬲婕偌俚膰Z嘮叨叨，一面從冰箱中取出各種菜來。

阿永也不說話，抓過就著水池洗起來。

其實呢，香媽潛意識里是想留著阿永幫忙，并請他一起吃中飯。想想吧，那昨晚上特地上街，轉(zhuǎn)悠了老半天，才在一小巷里，逮到一路過的雞販子。

好說歹說，選了只老母雞。

匆忙讓小販殺了取毛，就拎了回來?，F(xiàn)在，那只倒霉的老母雞，就縮成一團的放在水池里，身上的毛樁密密麻麻，肚子也沒剖開。

那雞肚里的內(nèi)臟，香媽一向是舍不得扔的。

將其洗凈切好配以紅椒暴炒，其麻辣香鮮，是女兒和女婿最喜歡的下飯菜呢。還有，彤彤和妙香，今天得全天在家吃飯。

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香媽也早己想好，可那些菜呀肉的，全都還沒擇選，洗滌和浸泡，番茄還沒剝皮，蠶豆也沒剝出來……這些，都得有人一手一腳的干呀。

如果是平時，自然難不倒香媽。

她從一早就細(xì)細(xì)摸摸，忙忙碌碌的，就是做這些瑣事。正因為如此，才保證了香爸，婆婆和女兒女婿加上小可愛，共計六張嘴巴的吃喝。

然而今天，時間的確是有點晚啦。

阿永是個好青年，香媽這邊開著冰箱，慢騰騰的向外拿菜，他那邊兒卻早就洗滌開了。別說，真還應(yīng)了那句俗話，熟能生巧，天天摸倒做倒就是不一樣。

要說香媽呢。

也是天天摸倒做到的，可這做家務(wù)事，到底與真正掙錢的生意活兒大不一樣。看看剖魚小工吧，抿著嘴巴，微微彎腰，不急不燥，不慌不忙，雙手揮動，有條不紊。

那只滿是細(xì)毛樁也未剖膛的老母雞，連同雞腸雞郡，不一會兒便變得干干凈凈。然后，也不詢問香媽就操起刀，一歇剁剁剁的輕響，雞塊均均勻勻，正是熬湯的好材料。

接著眨眼間。

是剝了皮的二只大番茄，露著鮮紅濕潤的茄肉，用一個小碗盛著，與雞肉并排放著，雙手一拈一擠，那毛茸茸的豆角便輕輕裂開，瞅著渾圓飽滿翠綠的蠶豆們。

一顆顆歡樂的蹦跳著，直往藍花邊大碗里墜落……

而阿永腳下，除了一些水漬，干干凈凈。香媽在一邊簡直看呆了，禁不住連連感嘆：“到底是剖魚的呀，瞧這靈活勁兒，簡直是表演的呀?！?/p>

終于，似乎該做的都做了。

阿永洗洗手，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香媽一把拉住了他：“阿永呀，今兒個無論如何也不走了，我剛回來，女兒女婿難得一個雙休，小外孫女兒也在我這兒，忙呀。你就留下來幫幫我，可不可以呀？”

阿永想想，就點頭答應(yīng)了。

香媽忙將他引到客廳，倒上一杯涼白開放在他面前。想想，跑進了小屋，那香爸正骨碌碌的轉(zhuǎn)著眼珠子呢：“阿永一直在幫忙？”

香媽喜孜孜的點點頭，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平板。

“你歇著吧，讓阿永玩玩，不然人家怎么坐呀？”拔腿便走。慌得香爸在后面直捶床沿：“回來，密碼鎖著怎么玩的呀？”

香媽楞楞。

“那怎么辦？要不，我去叫醒妙香開鎖?！薄伴_鎖人在這兒！”香爸便得意往自己鼻尖一指，脫口而出：“莫說妙香，就是計算機碩士設(shè)的密碼，我老香一樣打得開。拿來?！?/p>

還沒回過神，香媽一伸手。

就把平板重新遞過去，香爸接過，輕輕一撥弄，諍！平板發(fā)出悅耳的輕響，一道亮光閃過，界面上出現(xiàn)一個仗劍槐梧，鳳眼棱角，鐵甲仙袍，威風(fēng)凜凜的天使。

橫貫畫面的，是幾個龍吟虎嘯的彩色大字《大天使之劍》

香爸把平板遞過去：“呃，拿去吧，現(xiàn)在的小年輕就喜歡這個游戲版，我都打到第五層了的呀?！毕銒屢话褤屵^，瞪瞪老頭子，出去了。

果然果然，一直拘束呆坐在飯桌邊的阿永，有了平板，頓時精神多了。“謝謝香媽?！彼t腆的對香媽一笑，低下頭玩兒起來。

香媽進廚房，先蒸上飯。

再把姜或蒜呀的佐料切好，放在小湯勺，這樣，基本上就沒什么活兒啦。她這才想起，客廳沒開空調(diào)，連忙出來。

可是，走到半中改變了主意。

徑直走進小屋，拎出了香爸平時用的小電扇。插上一擰開關(guān)，陣陣涼風(fēng)迎面撲來，阿永抬起頭，又對香媽感激一笑。

“謝謝香媽。”

香媽這才發(fā)現(xiàn)，盡管還是上午，因為沒開空調(diào)，通風(fēng)效果本來就不好的客廳，顯得十分悶熱。阿永的額頭上都汗?jié)駶竦摹！岸嗪玫男』镒友?！”香媽在心里感嘆著。

想想我那妙香，還有白駒，哪一刻離得了空調(diào)？

特別是那死丫頭，中午吃飯我若忘了開，還和我直漚氣的呀，可瞧瞧人家阿永，真是窮人的孩子不一樣的呀，就是不一樣。

香媽暗自盤算待會兒。

阿永若同意留下吃飯，倒也罷啦，如果非要離開，我就一定要塞給他20塊錢，畢竟人家?guī)臀颐α诉@么一大上午嘛。唉唉，不對不對！

香媽你這是怎么算的？

即或人家留下吃了飯，也要塞給阿永20塊錢才對的呀。你怎么這樣小氣？人家阿永在乎你這20塊錢嗎？再說，現(xiàn)在的20塊錢又能做什么？

上午時間，過得最快。

沒多會兒，鐵門叭嗒一聲，白駒抱著女兒進來了。平時活蹦亂跳的小彤彤，大約是懶覺睡過了頭，整個身子軟綿綿的伏在老爸肩上，像個毫無知覺的木偶。

香媽聽到響聲出來，見狀大驚。

“怎么啦？彤彤怎么啦？”一面伸手來抱。誰知她的雙手剛一摸到小可愛身上，彤彤猛然抬起身子，看看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稚氣的歡叫著：“阿公”就往地下掙。

白駒一蹲，放開她。

彤彤就一路“阿公”“阿公”的叫著，奔進了小屋。香媽追上去，往小外孫女兒的小屁屁上，輕輕一拍，親妮的罵到。

“就知道阿公？難怪你奶奶說你是小白眼狼的呀？”

白駒這才看到客廳有人，一楞，阿永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對他微笑點頭，然后重新坐下，玩手上的《大天使之劍》?！懊钕隳兀俊?/p>

香媽擦過白駒身邊，習(xí)慣性問到：“還沒起來呀？”“起來了，在床上聊天?！卑遵x打個呵欠，墻上的掛鐘指向了11點35分。白駒有些無聊的看看四下，一屁股在沙發(fā)上坐下。

昨晚，他攏屋時，都快半夜12點了。

臨時客串，扮演美女的男友，不但有吃有喝，還可以超近距離感受美女的氣息，本應(yīng)是個令天下男士都羨慕的美差。可因為心中有鬼，白駒自始至終都沒有這種愉悅感。

這個鬼，白駒其實很清楚。

就是自己在心里，對李靈的患得患失。好啦，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終于把那個小陶送走了。接下來，表演該結(jié)束了吧？

不，恰恰相反，才開始。

李靈那個溫柔善良，輕若無骨，柔情似水呀，一波接一波，一潮賽一潮，差點兒當(dāng)場就把白駒溺斃。當(dāng)然，白駒對自己的表現(xiàn)也很滿意。

反正，就是這么回事兒了。

說順?biāo)浦?，順其自然也好，說坐臥不安，坐懷不亂也行，總之，即沒得罪李靈，也沒辜負(fù)妙香，順利平安，有驚無險。

到最后，李靈臉上現(xiàn)出少有的痛楚。

“這世上，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一撈一大把。人的煩惱，皆出于此。走吧，我送你。”白駒身子一仰，警惕的睜大了眼睛。

“你送我？這么晚啦，你怎么送我？”

李靈拎起小紳包，直直的看著他：“拜托！別這么故作天真的看著我行不？你是己婚男，我是未婚女，應(yīng)該我這樣看著你才對。整個顛了個兒，報應(yīng)啊！走吧，我的車在外面。”

有車，就是好！

白駒少有地穿過花花綠綠的夜上海，平時要化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卻風(fēng)馳電掣的半個小時就到了。一路無語的李靈輕踩剎車，把棗紅色的標(biāo)致穩(wěn)穩(wěn)停下。

一舒粉臂，擦過白駒胸前，替他推開了車門……

“呃，你也再玩‘大天使之劍’？”白駒眼角瞅到阿永手下的平板，不禁探過頭去：“初學(xué)的？”阿永就停下，尊敬的看著他，點點頭。

這讓白駒，對他頗有好感。

“你是阿永吧，上次麻煩你啦?！鄙洗位丶液螅?a target="_blank">岳母講了剖魚小工的幫忙，白駒倒還漫不經(jīng)心：一個沒文化的小打工崽嘛，還不是老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談不上有好值得提起的。

可現(xiàn)在阿永這一細(xì)微的動作。

卻表明了這個剖魚小工，和別的小工有點不一樣。至少，阿永對人很有禮貌，而禮貌，則是人與人打交道的最好敲門磚……

阿永又點點頭。

端端正正的面對著白駒，雙手自然交叉，放在自己的下腹部上。這又讓白駒令人相看。受過國家正規(guī)高等教育的計算機碩士，待人接物，與人交道，自然完全是從他自己所受的教育和審美出發(fā)。

這讓他認(rèn)定。

這個阿永雖然文化不高，卻有一定修養(yǎng)，這讓白駒來了興趣，略略交談之余，便基本知道了阿永的生世和來歷。這又讓他由衷的感概。

“阿永，你才20歲，應(yīng)該去讀書，知識改變命運喲！”

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漏嘴，忙咳咳，自我解嘲般說：“當(dāng)然，打工養(yǎng)活自己，也是一條很好的奮斗之路。來，我看你打到第幾層了？”

阿永就把平板推過，白駒低頭撥弄起來……

果如香媽所料，中飯吃飯時，她一番挽留，阿永留了下來。阿永就像個懂事的大男孩，先為白駒妙香奶奶盛上飯，自己才端著碗坐在一邊靜靜的吃著。

大約是看到屋里多了一個陌生叔叔？

吃飯本來就不安定的彤彤，更是人來瘋，不是揮動著小勺子，舀起飯菜亂灑，就是偏著可愛的小腦袋，躲避著白駒的飯勺，樂不可支咿咿呀呀的嚷嚷著……

說實在的，因為有了阿永。

妙香和白駒也不太習(xí)慣，場面有些冷寂。照例，白駒第一個吃完，拿起自己的碗筷就起身，沒想到阿永站起來一手接過。

不待白駒回過神，阿永把洗好的碗筷，重新塞到了他手中。

然后自己坐下，重新端起碗……吃完飯，白駒到小屋與岳父打個照面，小倆口就抱著彤彤回了隔壁自家。今下午早作好了安排，就是到育嬰館給彤彤洗澡。

這可不是，單純洗澡。

而是測量，保育和清潔（洗澡），三項合一次，一次費用是月票70塊，單票120塊。據(jù)說，這種育嬰館的開建，必須通過上海市相關(guān)管理規(guī)定和要求。

其保育人員，也必須具有一定的文化要求。

并且考核上崗，隨時接受相關(guān)管理部門的督促檢查。在上海，這種育嬰館遍地皆是，大小都有。嚴(yán)格的說，彤彤己經(jīng)17個月零28天了。

小可愛，將近一歲半啦。

五個老人加上她自己的親生父母，7人14雙眼睛，無一不為之失眠，為之焦慮，為之泛紅，自然都渴望她能順利成長，各項標(biāo)淮都合格。

半小時后，除香爸外。

香媽，老奶奶，白何老倆口加上白駒小倆口，簇?fù)碇〖一?，浩浩蕩蕩出發(fā)了。小倆口看好訂好的這家育嬰館，其實就與明豐苑隔著二條街。

順著左側(cè)，美食街出街口向右直上。

第二個紅綠燈進去約100米，就到了。當(dāng)然，這只是小倆口眼里的距離?，F(xiàn)在加上了四個老人，特別是82歲的老奶奶，那距離就顯得格外遙遠(yuǎn)了。

上海交通，智能化高。

復(fù)蓋廣，因此，上海的紅綠燈特別多。白駒抱著彤彤，大家就圍繞著小可愛，成了一個慢慢向前蠕動的小圓周。走一會兒，有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緊巴巴的擦身而過。

小圓周就迸成了矩陣。

又走一會兒，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人提醒了，小圓周就又排成了一路縱隊，紅燈亮，隊伍停下。綠燈行，白駒抱著彤骸，白何催著退休老師。

香媽妙香，則一左一右攙著老奶奶，全家人屁顛顛的跑過斑馬線。喘息未定，又得按上述程序重來一遍……待到得育嬰館，基本上花了半個小時。

育嬰館規(guī)模不大。

從磨砂玻璃望進去，大約100平方的主間，放著一個游泳池，五個單洗桶，靠墻頭，是小巧的稱秤，各標(biāo)著“男寶寶”“女寶寶”的小廁所。

廁門上，居然像模像樣的張貼著“入廁注意事項”……

育嬰館外面，停滿了各式小車，不時有年輕父母抱著兒子或女兒，后面跟著老人，從車上和出租車上下來，會齊后朝著三級長石梯上的育嬰館涌來……

仔仔細(xì)細(xì)，一番測量。

保養(yǎng)，清潔下來，總算讓眾人高興：小可愛比前一次（半個月前）稍長重，長高了一丁點，更可喜的是，她的前后牙齒都清晰可見……

總之，屬于正常發(fā)育，皆大歡喜。

于是，眾人簇?fù)碇】蓯弁刈?。香媽忽然嘆口氣：“唉大家都喜歡彤彤，可來不來就興師動眾的，好累哦！這不是個辦法的呀?！?/p>

白何和老伴兒，相互看看，沒吭聲。

這本不算長的距離，一干人走走停停，拖拖拉拉，費了半個小時，的確也是夠興師動眾的。那么，怎么辦才好呢？香媽就對白駒擠擠眼睛。

“白駒，你上次好像說什么，我沒聽清的呀。”

白駒早就和岳母通了氣，心領(lǐng)神會，便扭頭對自己爸媽說：“如果買輛車就好了，現(xiàn)在的車寬，算上彤彤可以坐五個人。”“現(xiàn)在的車，貴吧？”

香媽問：“還有，如果開車，得有駕駛證的呀?！?/p>

白駒一一作了回答，走在最后的老伴兒，在香媽佯裝信口提起時，就明白過來。真要講智商，香媽其實還略比退休老師高一點。

可惜的是，香媽文化不高。

這個致命傷，就嚴(yán)重地限制了她其他方面。但是，若講思維和領(lǐng)悟，退休老師遠(yuǎn)在香媽之上。香媽一開口，老師就猜到她是什么意思？偏差不會太大。

現(xiàn)在呢，老伴兒成竹在胸。

瞟瞟一臉迷惑的白何，橫豎不答話，腳步穩(wěn)穩(wěn)重重的。見自己和岳母的雙簧，沒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白駒沉不住氣了，直接問自己的老媽。

“媽，我要買車行不？”

“買車既意味著養(yǎng)車，還有行車執(zhí)照，遵章守紀(jì)，你自己認(rèn)真的想過嗎？”

即然如此，再裝糊涂是不明智的，老伴兒終于開了口，可也趁機把這事兒，往實地里捶捶：“你的性格，適合開車嗎？”

白何贊同的看著老伴兒，因為他不同意白駒買車。

理由，很簡單，開車有危險，萬一億里挑一，倒霉事兒真讓你給遇上了，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交給誰去？五年前，白何就拿到了駕駛證。

可放在家里的小箱底，至今沒用上。

究其原因，一是他買車，作用不大。家里現(xiàn)在就只有老倆口，真買了車，充其量也不過，就是開起到處玩玩而己，然后，停在地下車庫，由灰塵煙霧們折騰，每月付停車費。

而且呢，有了車。

那些平時八桿子打不著，或者真真假假的七姑八婆，就會找上門，無端生出許多煩惱和事端。二呢，白何在駕校才算徹底明白了，這開著活動定時炸彈的馬路殺手，何其多哉？

不是他殺人，就是人殺他。

肢離破碎，鮮血淋淋，遍地狼藉，后患無窮。所以，他從不贊成兒子開車。白駒當(dāng)然一一自我評估，認(rèn)真回答，因為，他要買車，還得老媽的支持。

白駒自小如此。

在當(dāng)語文老師的老媽，那強勢教育或叫馴化下，白駒形成了大小事兒，都喜歡向老媽請教（匯報）討主意的生活習(xí)慣，這是在習(xí)慣思維上。

在經(jīng)濟上呢？自然更需要。

表面上看，目前就小倆口的收入，似乎還不錯，其實，潛藏著深深的危機。畢竟是個三口之家，特別是有了小可愛，以后用錢的時候，真還是多著呢。

因此，不能總是當(dāng)月光族吧？

問題也在這兒，如果老婆像別的年輕媽媽，理家喜家務(wù)做飯，節(jié)約歸己，倒還有一說。可遇到這個妙香偏偏相反；就引拉爆各奔前程，又似乎不能如此。

這就不得不迫使著白駒在瀟灑的同時，也注意著節(jié)省。買車要錢，養(yǎng)車要錢，特別是那具有上海車戶口的車牌照，更是要錢，而且現(xiàn)在的行情，是一塊車牌照付錢到了五位數(shù)。

這個理兒，地球人都明白的。

可盡管如此，并不就是說白駒不買車，不敢買車了。相反，以前對此一度患得患失的他，現(xiàn)在買車的決心，卻越來越堅定。

甚至有點迫切，想想。

畢業(yè)于復(fù)旦的計算機碩士和醫(yī)學(xué)碩士，竟然工作二年多還沒買車，說明二碩士做人有多失敗。再想想，在路上不時碰到的昔日校友，好友或同事。

聊資順序，第一是房。

第二是車，第三是結(jié)晶?，F(xiàn)在第一和第三倒是有了，可第二卻還空著，無蒂是這忙碌人世間，又多添了二個庸俗貧困的宅人而己。

這，的確不行。

是嚴(yán)重?fù)p傷高學(xué)歷，二人自尊心的。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直接因素，小資情調(diào)特重的岳母，那濃郁的“私家車”情結(jié)。

這種“私家車”情結(jié)，是海派味濃厚的上海灘特定產(chǎn)物。

在上海，不管你富有或貧窮，除了真正的大享和富人，沒房，人們還尚可接受。因為上海的房價，的確匪夷所思，“買不起”在人們腦中的定義，是絕對正確的。

因而，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并且，還會給予深深的同情和感嘆?？蛇@私家車卻不同了。因為車有貴賤之分，你買不起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豪車，可買一般的平民車，總可以了的吧？

所謂“平民車”，一般指15萬以下的普通車。

區(qū)區(qū)15萬人民幣，作為一個稍有存款的上海人，應(yīng)該毫無問題。有車的好處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它為或一般或拘束或貧困的生活，增色添彩。

讓人活得尊嚴(yán)，活得快樂信心。

人的眼睛，只能看具象，看表面和看臉孔，看不到內(nèi)心的。一輛車，代表你家庭幸福，子女成才，兒女孝順，老有所樂，老有所養(yǎng)等等，從而羨慕你，尊重你。

謙讓你，甚至巴結(jié)你。

至于在你那輛私家車下面還有些什么？誰管呢？這種“私家車”情結(jié)，終日出沒于下只角，忙忙碌碌的大小真假白領(lǐng)們，有！

清晨即起，拎著大食品袋。

涌向超市等著開門，搶先沖進去撿打折菜，掃便宜貨的大媽大叔，有！黃昏還在小巷和菜場徘徊，為一把幾毛錢小菜的稱秤，與小販吵得滿臉通紅的老太太老頭兒，也有！

即然如此，沒有理由。

去責(zé)怪和嘲笑，香媽的“私家車”情結(jié)啊！在這個年頭，50后的生活基本上是多災(zāi)多難，風(fēng)雨如晦，一路坎坷。

可憐的人們，奈何不了反復(fù)無常的命運。

就把改變這一切的希望，放在了兒女身上。因此，通過兒女們的婚姻，來改變平庸清貧的生活，或給其增加一縷亮色，就成了人們公開的希望和秘密。

因此，在白駒面前。

香媽毫不掩飾自己的希望和看法，就沒什么可笑的了。在她看來，這事兒就和1加1等于2一樣，明確無故，沒什么值得嘲笑和指責(zé)的。

令香媽欣慰的是，女婿默默接受了她的觀點。

可香媽更明白，實現(xiàn)自己的“私家車”情結(jié)，光白駒不行，還得親家點頭或默認(rèn)。如果親家能同意，就意識著香媽至少二個方面不用擔(dān)心了。

一是經(jīng)濟，二是和諧。

畢竟，當(dāng)初小倆口的首付，是二親家各按比例出的，這樣就較好地分擔(dān)了雙方的經(jīng)濟負(fù)擔(dān)，也為兒女婚姻的幸福長久，奠定了必要的基礎(chǔ)。

事實證明，這是個好辦法。

還有，即或是自己咬緊牙關(guān)，掏錢讓女兒女婿買了車，可親家不同意或堅決反對，雙方鬧得不愉快，又有什么意義呢？

白駒自然爭辯。

聽了兒子的回答，心里其實己有主意了的退休老師，點點頭：“這樣吧，買車跟買房一樣，對我們平民家庭來說，都是大事。我看，我們還是都回去商量商量再說吧?！?/p>

香媽立即插話。

“對，這是件大事兒，靠工資生活，買一輛車多不容易，回去商量商量是可以的呀?！闭麄€過程中，妙香都沉默不語，只是小女人一樣跟在白駒身邊。

有時過去攙扶老奶奶一把。

然后，又過來逗著彤彤玩兒。過了第二個紅綠燈，在美食街口，白何老倆口就告辭走了。老倆口的背影消失后，妙香撫撫自己胸口。

“老媽，我現(xiàn)在還在跳的呀。”

“你個死丫頭，都當(dāng)媽了的呀，看到自己的公婆還不習(xí)慣？真是長不大的呀。”

香媽瞟瞟女婿，嗔怪到：“幸虧你是遍到了白駒，換了個人，只怕有得你哭的的呀?！卑遵x咧咧嘴巴，他當(dāng)然明白母女倆是在演雙簧。

這種母女搭當(dāng)?shù)碾p簧，還是很少在自己面前表演的。

想來是因為今天，老媽沒有當(dāng)場拒絕，母女倆一高興，就禁不住控制壓抑自己的感情了。身為退休教師的老媽，看起來挺嚴(yán)厲挺古板，挺有心計的，其實很好弄明白。

凡是她“回去商量商量”什么的，基本上也就是同意了。

看來，這一點母女倆也弄懂了。當(dāng)初，小倆口唧唧我我，走進婚姻殿堂后，白何老倆口就從內(nèi)地趕到上海，陪著小倆口和親家，滿上海亂竄眼花繚亂的看房時，就是如此。

在黃浦揚浦，長寧等地。

香媽和小倆口都看中幾套二手房，可退休老師就是搖頭不同意。最后，當(dāng)時還在學(xué)校上班的老師休假時間到，必須趕回去上班，此事便不了了之。

事后不久，小倆口又在浦西看中了現(xiàn)在這套二室一廳，把手機拍攝的房景與周邊環(huán)境等資料，一并發(fā)給老師，老媽這次干脆的同意了，迅速把首付款，打進了兒子的信用卡。

并催促白駒，加緊過戶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

二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就房價的翻倍增值，周邊遠(yuǎn)景的陸續(xù)實現(xiàn)，居住環(huán)境不斷被挖掘提升的潛在價值等等而言，事實證明了老師的看法是正確的。

現(xiàn)在呢？又“回去商量商量”？

嘿，包不準(zhǔn)老媽把買車的錢，都給自己準(zhǔn)備好啦。白駒的內(nèi)心，都寫在他臉上。查顏觀色的香媽，沖著女兒抿抿嘴巴，捏一捏小外孫女兒柔嫩的臉蛋，趁熱打鐵。

“白駒呀，我估摸著現(xiàn)在要買車，就得動用你們那點兒積聚，總不能，”

“那，我找我媽借得了吧？”

白駒也不笨，知道岳母這是故意提示呢：“借！總不是啃老的呀?！苯煺叱?，近墨者黑，不知不覺，白駒現(xiàn)在和岳母說話，也喜歡帶上那個“呀”了。

“行的呀，還像上次買房，一家借一點吧?！?/p>

仿佛不經(jīng)意，香媽說出了自己早考慮好了的主意，這倒不是說她有用不完的錢，心甘情愿地被女婿啃，地球人都知道，現(xiàn)在這個年頭，找自己爸媽和岳父母借的錢，還要歸還的么？

即或真要歸還，那數(shù)額也要大打折扣的。

問題是，女婿背后就是自己那個長不大的女兒，讓女婿自己籌款，也就是要女兒為難。同理，得罪了女婿讓他不高興，也就等于把女兒逼進了死地。

最好的辦法，是學(xué)上次購房。

把親家也拖進來，共同分擔(dān)，將損失和風(fēng)險減到最小?！澳愕鸟{照，還要多久才能拿到手呀。來，乖乖，阿婆抱抱。”

香媽高興，對彤彤伸出雙手。

從育嬰館出來這一路上，她早就手癢癢的，多想抱抱可愛的小家伙啦！可小外孫女兒像不認(rèn)識她似的，瞅瞅，扭扭，就往白駒懷里鉆。

“爸爸抱抱”

“爸爸抱抱”

妙香破天荒的笑出了聲：“駕照，他早拿到了半個月了的呀。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拿出來炫耀呢。”香媽站住了，抬頭看看天空，右手張開五指，在空中抓抓。

“廣播說，今天是39度7，比昨天好一點。我看呀，不如你倆不回家了，直接到車店看看行情的呀?！?/p>

白駒不以為然：“網(wǎng)上多著呢，都是折扣優(yōu)惠價，現(xiàn)在是淡季?！?/p>

“還是直接到店里看好?！毕銒層謱ν斐隽穗p手：“網(wǎng)上的假冒偽劣太多，來，小白眼狼，阿婆抱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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