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示儒學內用佛老的清朝
接著明代已盡的氣數,滿族愛新覺羅的入關,便是中國近代史到現代史的關鍵所在。當滿人入關稱帝以后,在過去兩百多年的時間,始終存在滿、漢民族意識情緒的斗爭。但從滿族的立場來說,因為明末時期明朝的政權已經物腐而后蟲生,自己不能收拾,所以才請我們入關來澄清宇內。大家都是炎黃子孫,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居之,這有什么不對。雍正《大義覺迷錄》的立論,就是由這個觀點出發(fā)。 事實上,從中華民族發(fā)展史來講,暫且不說魏晉南北朝的階段,但從唐末五代到南北宋和遼、金、元這個時期,大約三百年之久,表面上是政權上稱王稱帝和民族性的爭奪。但在華夏文化的立場來講,無論遼、金、宋、元、明、清,實際上仍然都在儒、佛、道混合的文化基礎上發(fā)展演變。只在空間區(qū)域上有南北之分,在時間的軌道上有朝代之別,從中華民族整體的統(tǒng)一文化來講,始終都是一致的。尤其滿族與遼、金在氏族的血統(tǒng)系統(tǒng)上,關系更為密切,這又是歷史上的一個專題,暫且不論。 滿族在明神宗萬歷十六年(1588年),從努爾哈赤統(tǒng)一建州衛(wèi)(吉林?。?,首先修建第一座佛寺及玉皇觀等寺廟。正值萬歷二十七年(1599年)開始,仿造蒙古文字的方法,創(chuàng)造滿文,但那也只是從言語讀音的區(qū)別上,創(chuàng)立了文字的符號系統(tǒng)。而在人文生活的文化上,包括政治體制,仍然都是學習華夏文化的傳統(tǒng),并無另有滿洲的文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清太祖努爾哈赤稱“汗”,建元天命,自稱國號為“后金”,這很明顯的便自認為是金人的后裔。 再到明熹宗七年(1627年),努爾哈赤卒,由皇太極(清太宗)繼位,改元天聰以后,政治體制也更加漢化。尤其在天聰三年即設立“文館”,并將以往由征明所俘虜的儒生三百人,分別考試優(yōu)劣,逐漸錄用。天聰四年,議定官制,設立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統(tǒng)學明朝體制,并令滿族子弟皆須讀書。當時初建的文館,后來再加改制,到了入關以后,在順治、康熙王朝,便正式擴充成為“內閣”了。所以入關之初的儒臣如范文程、顧八代(文起)等人,都是鑲黃旗的明儒漢人后代。 皇太極在天聰五年開始,為什么命令旗人子弟皆須讀書呢?如史料所載: 上(皇太極)諭諸貝勒曰:我國諸貝勒大臣之子,令其讀書,聞有溺愛不從者,不過謂雖不讀書,亦未嘗誤事。不知昔我兵之棄灤州(河北地區(qū))四城,皆由永平(河北盧龍)駐守貝勒失于救援,遂至永平、遵化、遷安等城相繼而棄,豈非未嘗學問,不通義理之故。今我兵圍(明朝)大凌河(遼寧),越四月,人相食,竟以死守。雖援兵已敗,凌河已降,而錦州、松杏(皆在遼寧)猶未下,豈非讀書明理,為(明)朝廷盡忠之故乎?凡子弟十五歲以下,八歲以上,皆令讀書。 這就是皇太極在當時已經體會到讀書明理,與忠貞愛國的情操,確實具有重要關系,所以他要旗人子弟讀書。后來再發(fā)展到要求武將也必須讀書。但在當時所讀的書,基本上就是孔孟之道的“四書”最為重要。 從開建文館,錄用明朝遺留在東北各地的儒生,歸入旗下以后,不到兩三年,他們果然成為為大清出謀劃策、文韜武略的中堅分子。如寧完我首先上疏言事,建議厚待漢人。接著便有貝勒岳托提出優(yōu)待漢人賜婚等等的辦法。然后,就有朱延慶、張文衡等先后上書,請即征明的建議,他們當然都是出身文館的明儒后裔儒生。但皇太極的頭腦并不簡單,不失為具有雄才大略的領導人,他對征明會議的講話,就大有可觀之處。如說: 進言者皆欲朕速出師,以成大業(yè)。朕豈不愿出此!但今察哈爾新歸附,降眾未及撫綏,城郭未及修治,何可輕于出師!朕于舊人新人,皆不惜財帛以養(yǎng)之(如明之降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欲使人心傾服耳。若人心未和,雖興師動眾,焉能必勝。朕反復思維,我國既定,大兵一舉,彼明主若棄北京而走,追之乎?抑不追而攻京城乎?抑圍而守之乎?若欲請和,宜許之乎?抑拒之乎?若北京被困,逼迫求和,更當何以處之?倘蒙天佑,克取北京,其人應作如何安輯?我國貝勒及諸姑格格等,皆以貪得為心,宜作何禁止?爾高鴻中(時為刑部承政)、鮑承先(時為文信榜式)、寧完我、范文程(沈陽漢族旗人)等,其酌議以聞。 同時,又諭文館諸臣擇史有關緊要者,據實匯譯成書,用備學習。如說: 朕觀漢文史書,殊多飾詞,雖全覽無益也。今宜于遼、宋、元、金四史,擇其緊要者:如勤于求治而國祚昌,或所行悖道而統(tǒng)緒墜,與其用兵行師之方略,及佐理之忠良,亂國之奸佞,匯譯成書,用備觀覽。又見漢人稱其君者,無論有道無道,概曰天子,安知其即為天之子耶?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居之,亦惟有德者乃可稱天子。今朕蒙天佑,為國之主,豈敢遽以為天之子,為天所親乎? 接著就以歸降漢官為各部承政,并遣大學士范文程祭先師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