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祐黨籍碑》石刻上讀出的政治

·姚老庚

?北宋年間，一場執(zhí)政理念的紛爭，演變?yōu)榭癖┑恼纹群?。開篇《晚晴簃詩匯》有張之洞詩為證：“黨人文字毀不留，章蔡疾之若仇仇”。黨爭自古不稀奇，石刻摩崖竟立碑。功過是非多少事，忠奸待有史評時。

石刻給人情感上的印象是冰冷生硬的，有誰沒有事會去撫摸或擁抱一塊冰冷的石刻呢？但正如地球北端有一個國家名冰島，那終年被冰雪覆蓋著的國土下卻時時冒出溫泉，噴發(fā)火山。從這冰冷的石頭里感到，深處卻蘊藏著激蕩的風云和熱烈的思想。

?? 我第一次從劇本小說《雁帝花槍劍》讀《元祐黨籍碑，北宋王朝的又一喪鐘》有：李清照和小王喆隨著很多的人站在端禮門前，在看著這個巨大的石碑。果然和舅父王黼說的一點也不錯。父親李格非被列在第十二位上，就連晁補之和張耒都列在了父親的后面。而自己的外公，則和那個曾經(jīng)反對過趙佶登上皇帝之位的章敦列在了最后。

???? 小王喆還不明白所以，用手指著王珪的名字道：“姐姐，這上面還有我爺爺?shù)拿帜?！怎么沒有我爹爹??？”李清照指著父親的名字道：“可是上面有我父親的名字，你看看，這個，李格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王喆問：“那我姑父是不是當上大官了？比我爹爹的官還大啊？”他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顯得極是幼稚可愛。李清照嘴角動了動，沒有吭聲。

此時，來看這元祐黨籍碑的人很多，可謂人頭攢動，其中有一個老者先嘆了一聲道：“司馬相公這樣的人，即正直又忠良，怎么能成了奸邪之輩？”另一個人道：“還有蘇大學士，多有才??！咱大宋人都以有他這樣一個人驕傲呢！多像前朝的李太白?。　?/p>

我第雙一次從石頭上讀政治，是1988年8月初到桂林。誰都知道，桂林是個山水絕佳之地，我也是本著這份心情去寄情自然，賞心娛性的。當游至七星山瑤光峰下的龍隱巖。現(xiàn)存碑刻為南宋慶元四年（1198）梁律據(jù)家藏舊本重刻。碑距地丈余，額有蔡京手書“元祐黨籍”四字。主人向我介紹一塊摩崖石刻，因文字仰刻在洞頂，雖經(jīng)800余年，卻得以逃脫人禍、水患。久經(jīng)風雨侵蝕，文字已模糊不清，但尚可辨認。細讀才知是有名的《元祐黨籍碑》。說是碑，實際上就是一個黑名單。在這明媚的湖光山色中猛見這段歷史公案，不由心頭一緊，身子一下落入歷史的枯井。這碑的書寫者是在中國歷史上可入選奸臣之最的蔡京。宋朝自趙匡胤奪權(quán)得位之后，跌跌撞撞共337年，好像就沒有干出什么光榮的大業(yè)，倒是演釋了一部忠奸交織圖，并且大都是奸勝于忠。宋神宗年間國力貧弱，日子實在混不下去了，朝廷便起用新黨王安石來變法。神宗死后，改年號元祐，反對變法的舊黨得勢；等到宋徽宗即位，新黨勢力又抬頭。蔡京正在這時得寵，他便借機將自己的政敵統(tǒng)統(tǒng)打入舊黨名單，名為元祐奸黨。并且于崇寧四年（1105年）討得皇帝旨，親自書寫成碑，遍立全國各地，要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把黑名單刻在石頭上，這是蔡京的發(fā)明。

宋徽宗覺得有理，立即下詔說：“為正天下視聽，將蘇洵、蘇軾、蘇轍、黃庭堅、張耒、晁補之、秦觀、馬涓等人的文集，以及范祖禹《唐鑒》、范鎮(zhèn)《東齋記事》、劉攽《詩話》、文瑩《湘山野錄》等書籍的刻版，悉行焚毀?！毙姨澯幸恍┰娢脑诿耖g保留了下來，否則，今天的人們?？峙码y以再去吟誦蘇軾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樣震撼人心的詞句了！蔡京打擊報復守舊派的同時，對變法派內(nèi)的一些人也進行迫害，以顯示他的不可一世。王安石的學生陸佃，以及變法派人物李清臣等人，因得罪了蔡京，竟也被打入“元佑黨籍”，備受摧折。章敦曾反對宋徽宗繼承皇位，蔡家為討得宋徽宗的歡心，便上奏說：“陛下，章敦是奸邪之輩，目中無君，不恭不敬，請陛下把他一列為奸黨?！彼位兆跊]有明確表態(tài)。于是，蔡京便自作主張，將章敦當作黨人對待，連其子孫也受到牽連。

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刻石榜示天下，共列司馬光、蘇軾、黃庭堅等309人，并頒布禁止政令：三月，詔“黨人親子弟毋得擅到闕下”，“其應緣趨附黨人罷任”；四月，詔毀三蘇及蘇門四學士文集；九月，詔“宗室不得與元祐奸黨子孫及有服親為婚姻”并首立元祐黨人碑；十一月，詔“以元祐學術(shù)政事聚徒傳授者，委監(jiān)司舉察，必罰無赦”；十二月，詔“臣僚姓名有與奸黨同者，并令改名”。?崇寧三年六月（黃山谷貶抵宜州后一個月），朝廷將元祐黨籍姓名“頒之州縣，令皆刻石”，元祐黨籍碑遂遍豎全國。崇寧三年（1104），蔡京上奏宋徽宗重新將元祐黨人以及后來所定的邪類，合為一籍，認定三百零九人為“黨人”，第二次刻石立于朝堂東壁，井下令讓察京書寫一遍，在地方官府刻石立碑。

蔡京寫好之后，上奏道：“臣奉陛下詔書用寫元祐奸黨姓名。陛下御書刻石，已立于朝堂東壁，永為萬世子孫之戒。又詔臣書之，將以頌之天下。臣為揚陛下美意，仰承陛下紹述先圣之志，謹書元祐奸黨姓名，同文本一起奏于陛下，懇請陛下閱之?！?/p>

宋徽宗對蔡京的書法贊不絕口，并把它頒行天下。宋徽宗與蔡京的作法，引起當時許多有良知的人士的反對。在當時的永興軍（今陜西西安），官府請一個叫安民的石匠去刻字，他推辭說：“草民是愚昧之人，本不知立碑之意。但象司馬相公這樣的人，天下人都說他正直，現(xiàn)在卻說他是奸邪之輩，草民不忍刻他名字?！?/p>

永興軍的官員大怒，想定他的罪，安民哭泣著請求：“官府的差使，草民不敢再推辭，只請求在碑石之本不刻寫草民賤名，草民恐留罵名于后世?！庇琅d軍的官員聽了安民的請求，見他也有些骨氣，只好答應了他的請求。前后兩次刊石立碑，把守舊派整得很慘，蔡京內(nèi)心總算有點好過了。但蔡京并未就此罷手，為了徹底在輿論上消除守舊派的影響，蔡京上奏宋徽宗說：“陛下，奸黨之中，詩文流傳民間者不在少數(shù)，臣怕這些詩人會對百姓產(chǎn)生壞影響，于紹述先圣不利?！?/p>

《元祐黨籍碑》原碑刻立在老君洞真仙巖內(nèi)，現(xiàn)藏于融水縣博物館內(nèi)，屬于國家級文物藏品。融水所藏的《元祐黨籍碑》是“元祐黨人”中沈千的曾孫沈暐在融水做官時取家藏拓本于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重新刊刻后置于老君洞的。碑高154厘米，寬82厘米。碑分四層，一層為碑額，二層為碑序，三層為碑文及“黨人”姓名，四層為碑跋。融刻《元祐黨籍碑》之所以令世人關(guān)注，主要是珍其“稀”，貴其“真”，目前全國僅存《元祐黨籍碑》兩處，另一處在桂林的龍隱洞，為摩崖（學術(shù)界簡稱“桂刻”）。對于桂刻的真?zhèn)危瑢W術(shù)界莫衷一是，而融刻為蔡京書真品，已經(jīng)眾多的專家所考證，成為研究北宋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政治斗爭的歷史見證?！霸狱h籍”成了蔡京黨同伐異，排擠打擊政敵的一把利劍。在蔡京的專權(quán)下，宋徽宗的前堂上充滿了奸邪之臣，朝政日益腐敗下去。

王安石早已不在。他要是看到這些，會作何想？其實，后來的所謂新法舊法，早已不重要了，這些就是各種政治力量彼此打壓的棍棒而已。他的變法案一步步陷入中國幾千年來一直沒有找到合理的解決方案的政壇弊病。當年黨人碑，忠奸似無憑。今日回頭望，公道在人心。融刻《元祐黨籍碑》筆法雄健沉穩(wěn)，有很高的藝術(shù)欣賞價值。蔡京從一個屢遭謫貶的一般官吏，一躍而位極人臣，他的心中止不住的得意。但是，作為一個心存奸巧的人，他的政治野心是沒有止境的。蔡京當政不久，又一次野心勃勃地向權(quán)力發(fā)起挑戰(zhàn)。

【題外話】，今有蘇盟置業(yè)集團，鐫刻復制鑲嵌于融水老君洞壁，得睹其風采，實為幸事一樁。近筆者特撰：廣西融水《元祐黨籍碑》史話隨筆、宋代呂公著父子與《元祐黨籍碑》、從元祐黨籍碑聯(lián)想到《紀念魯迅有感》、歷史學家郭沫若所關(guān)心的《元祐黨籍碑》等文發(fā)布，似乎覺得言尤未盡，此為補筆以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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