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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19 23:35 作者:蓋尼  | 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寬大的家庭影院屏幕上放映著《泰坦尼克號》。杰克和露絲在熱鬧的下等艙里盡情地舞蹈。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因自由和情帶來的幸福,眾人歡快的叫喊聲把擁擠、凌亂、骯臟的客艙變成了他們的宮庭舞會,杰克和露絲就是舞會上的王子與公主。

羅杰坐在純白的沙發(fā)上,綠翡翠似的細(xì)長的雙眼在屏幕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殺氣騰騰。那雙幽幽的綠眼睛,閃動著猛獸在冰中捕殺獵物時的兇殘目光。電影里的人物越是快樂,他的表情越是陰森可怕。慢慢地,死神一般的臉孔被痛苦扭曲,原本美麗的綠眸蒙上了一層水霧,強(qiáng)壯而又頎長的身軀蜷縮在寬大的白色睡袍下。羅杰像一只絕望的小獸耷拉下了腦袋。

電影結(jié)束了,羅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浩劫。

羅杰慢慢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一幅壁畫的面前。壁畫上描繪的是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小島,島上很安靜,沒有被人類和其它外來物種所打擾。小島中心立著一匹毛色純凈的白狼,它身段柔美,步履輕盈,目光清澈而機(jī)敏,仿佛一只幻中的精靈。羅杰望著它,眼神柔軟地像天上柔軟的白云,滿含愛戀和憐惜。

羅杰的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被冰雪統(tǒng)治的紐芬蘭島。紐芬蘭島的季寒冷而漫長,冰雪是這個時期絕對的主宰。一般的生物是無法在這種殘酷的環(huán)境中生存的,但紐芬蘭白狼卻世代延續(xù)了下來,并且生息繁衍不斷壯大。

羅杰是在一天傍晚的雪后遇到希拉的。當(dāng)時,下了整整兩天一的大雪終于在傍晚時分停息了,紐芬蘭島像被白雪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綿被,空氣冷得連風(fēng)都被冰結(jié)了。兩天沒有進(jìn)食的羅杰渾身乏力,再找不到食物他就可能會被活活餓死。饑寒交迫的羅杰行走在冰冷的月光下,積雪很深,不利于在上面徒步,但對于出生在這里的羅杰來說并不是問題,狀態(tài)好的話他可以在茫茫雪原上踏雪無痕。只是現(xiàn)在腹中空空如也,想要托起近兩米長的身軀飛馳確有不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羅杰慢慢地在雪地里走著,這么冷的天會有獵物出來嗎,羅杰只能寄希望于哪只餓昏了頭的小東西,不顧嚴(yán)寒與危險出來冒險。

羅杰這樣幻想著,他的運(yùn)氣也在酷寒中悄悄靠近。一只同樣饑餓的雪兔,耷著松軟的下腹探頭探腦地出現(xiàn)在雪地里。一身的雪白皮毛成為這千里雪原上上好的偽裝,仿佛一只小雪球在雪地上悄悄滾動。

但是再好的偽裝在羅杰的眼里都是形同虛設(shè),饑餓使得他的視覺和聽覺更加靈敏。他悄悄地向獵物靠近,月光下兩道刀刃般的目光變得越來越鋒利。

羅杰一個起身彈跳,一道疾風(fēng)般撲了過去??墒橇_杰沒能捉到獵物,他與另一個捕食者撞在了一起。羅杰頭暈眼花地從雪地里爬起,獵物已經(jīng)跑掉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只同他一樣饑餓的白狼。

這是一只身長略小一點(diǎn)的紐芬蘭白狼,身材勻稱,身段柔美,一身的皮毛比雪還要白凈光滑。大大的眼睛閃動著機(jī)智的光芒,清澈明亮賽過天上的月亮。清新的月光下,白狼如影似幻般輕立于白雪之上,仿佛剛從月亮上飄然而下。

羅杰呆呆地凝望著對方。他完全沉醉在白狼美麗的白毛和清澈的目光中,全然不顧饑餓和嚴(yán)寒的威脅,有生以來第一次無故地心跳加快,第一次熱切地想靠近另一種生物,第一次擁有那么美好的感覺。

白狼顯然對獵物的丟失非常惱火,冷酷的眼神像一把刀子一樣在羅杰的身上狠狠地劃了一下。向著獵物溜竄的方向,白狼像影子一般一閃而過,消失在黑夜中的雪原。

從此,羅杰的生命里除了食物以外,又多了一個美麗的幻影。每次外出獵食,羅杰總會特別留心一個輕盈的白色身影??墒窃S多天過去了,羅杰再沒見過那個紐芬蘭島上最美麗的身影,她就像紐芬蘭島的一顆雪粒悄然消失了。

紐芬蘭島上另一個有稱霸實(shí)力的種族是貝奧圖克人。他們過著原始的狩獵生活,并與白狼形成了一種互存互利的依賴關(guān)系。在一次追捕獵物的過程中,羅杰遇到幾個正在狩獵的貝奧圖克人,他們正在圍攻一只白狼,羅杰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只白狼就是那個晚上他見到的幻影??匆姲桌堑膭x那,羅杰發(fā)瘋一般不顧一切地?fù)淞松先?,咬傷了一個貝奧圖克人。站在圍攻者的面前,羅杰兇狠地露出尖利的牙齒,他像一個英勇無畏的武士,又像一個充滿殺氣的狂徒。他的眼神令對方膽寒,像兩柄利劍直穿對手的胸膛。他的瘋狂,他的堅(jiān)韌,他的視死如歸終于讓貝奧圖克人放棄了。羅杰把剛剛狩到的獵物讓給了對方,貝奧圖克人帶著當(dāng)天獲得的唯一食物,心有不甘地離開了。

羅杰在原地凝望著日思夜想的身影,卻遲遲不敢靠近。他在等待她慢慢恢復(fù)平靜,等待高傲且孤獨(dú)的她接受一個伙伴。白狼認(rèn)出了羅杰,但她沒有因上次的失誤責(zé)怪他,作為剛才舍身相救的回報(bào),白狼允許羅杰走近她的身旁。從此,千里荒原上少了兩個孤獨(dú)的身影,多了一對親密的伙伴。

朝夕相處的日子里,羅杰知道了她叫希拉,是個堅(jiān)強(qiáng)而又倔強(qiáng)的姑娘。她陪同羅杰在荒原上玩耍,奔跑,追逐,但從不坐享其成分食羅杰的獵物,她的食物都是靠自己的利牙和利爪獲得的,她在告訴羅杰,在這環(huán)境惡劣的紐芬蘭雪原上,她的生存能力與美麗的皮毛和柔美的身姿一樣無與比擬,她是紐芬蘭島獨(dú)一無二的精靈。

在與希拉一起的日子是羅杰最難忘的時光,他的生命因?yàn)檫@個姑娘而更加絢麗繽紛,他的生活更加充實(shí)飽滿,他的精神更加充沛矍鑠。紐紛蘭島上單調(diào)的白色和無盡的孤寂都由于希拉的出現(xiàn)變得溫馨和浪漫,這是羅杰一生中最美好的季節(jié)。

羅杰沉靜在美麗的往事里,現(xiàn)在回憶占據(jù)了他生命中一半的時間,只有在回憶中他才可以忘掉悲傷,展現(xiàn)他難得一見的柔情。

這時一扇門被打開了,一個面部肌肉僵硬的中年人走了進(jìn)來。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在三天前把‘潘多拉’放入了名單里所有人的飲食中,現(xiàn)在藥物已經(jīng)開始起作用了。他們會一天天地變得煩躁,郁悶,絕望,直至自殺身亡?!敝心耆水吂М吘吹兀粠魏?a target="_blank">感情地匯報(bào)工作。

羅杰抬起手撫摸著畫中的白狼,輕聲問道:“希拉,你聽見了嗎?”

突然,羅杰快速轉(zhuǎn)過身走到白色沙發(fā)前。他顯得很興奮,很激動,又似乎急需把這種興奮發(fā)泄出來。他那雙綠眼睛終于在空曠的空間中找到了一個傾訴者,于是急切地抓住了他。“知道名單中的那些倒霉蛋是什么人嗎?”羅杰問。

“不知道?!敝心耆说纱罅梭@慌失措的眼睛。在主人面前他們只有無條件地執(zhí)行命令,根本沒有詢問的權(quán)力。這是主人第一次與他談?wù)撊蝿?wù)以外的事情。

“你當(dāng)然不知道。在這之前,我是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但是你應(yīng)該知道泰坦尼克號吧,那艘出產(chǎn)于英國的豪華巨輪。”

“是的,先生,我知道。在當(dāng)時,泰坦尼克號被認(rèn)為是人類工業(yè)時代的象征。它代表大工業(yè)時期人們的智慧,財(cái)富,驕傲?!?/p>

“同時,它還代表著人類的傲慢,霸道,野心,征服,毀滅。他們蔑視大自然,蔑視自然界的其它生物,稱泰坦尼克號是艘‘永不沉沒的輪船’??尚Φ氖撬谙滤蟮牡诙昃痛蛩榱税谅降念A(yù)言,在紐紛蘭島附近撞上了冰山。”

“是的,非常遺憾。”

“你感到遺憾?”

“……”

“可是上天并不遺憾,他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告訴世界,裝有魔鬼之心的人必被魔鬼吐噬。告訴我,‘泰坦尼克’是哪一年下水試航的?”

“一九一一年。先生?!?/p>

“同年還發(fā)生了哪件重要的事?”

“這一年人類歷史上發(fā)生了很多重大事件……”

“我只記得一件,一九一一年,人類在紐紛蘭島槍殺了最后一只白狼。”

羅杰的綠眼睛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他像一只進(jìn)攻中的惡狼,兇狠地?fù)湎驅(qū)Ψ?,然后將其撕成碎片?/p>

中年人的臉色慘白,手腳顫抖。他覺得眼前的年青人不是一個人,而是地獄中的魔鬼。他沒見過魔鬼,但他確信,魔鬼也不會比他的主人更可怕。主人行事獨(dú)來獨(dú)往,行蹤詭異,在眾多仆從中,只有他這個跟了主人六年的單身漢見過其真容。主人在紐紛蘭島的底下修建了一座豪華而又神秘的地下宮殿,白天從不出門,坐在用白色修飾的大廳里吩咐屬下一些奇怪的事情。他少言寡語,不茍言笑,卻時常對著壁畫里的白狼喃喃自語。中年人瞪著突起的眼球,突然萌發(fā)了沖出這座神秘宮殿的沖動。

羅杰按捺住激動的情緒,緩緩坐了下來:“當(dāng)年來自豪華巨輪出產(chǎn)地的那些人登上紐紛蘭島,他們僅僅為了五英鎊,竟不惜毀掉一條生命。貪婪的人類在行動如風(fēng)影般的白狼面前顯得是那么地笨拙,他們甚至摸不透白狼的行蹤。于是這些惡毒的家伙便在死鹿身上投下了‘馬錢子堿’。當(dāng)白狼吃下被放進(jìn)毒藥的獵物后,它們就再也逃脫不了侵略者的魔爪,成批成批的狼群死去,直到這個種族的滅亡。”

羅杰看起來十分痛苦,他把腦袋埋在雙手之中,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又想起了往事,又進(jìn)入了記憶中的世界。但是這次沒有迷醉的柔情和幸福的光陰,有的只是血淋淋的屠殺和撕心裂肺的心痛。

一天,紐芬蘭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他們帶著貪婪的獰笑和冰冷的武器闖進(jìn)了這片世外桃源,打破了這里千年的平靜。當(dāng)貝奧圖克人以最高的禮節(jié)和最熱情的笑容迎接這群外來者時,闖入者卻用輕蔑和子彈回敬了他們。貝奧圖克人的惡夢開始了,闖入者奪走了他們的食物,奪走了他們的土地,奪走了他們的自由,甚至奪走了他們的生命。魔鬼般的瘋狂令貝奧圖克人不得不放棄幸福的家園和生存的土地,他們選擇了永遠(yuǎn)的隱蔽。他們從羅杰的眼里消失了,紐芬蘭島不再有這個種族的足跡。

這時,闖入者的貪婪又使他們將屠刀轉(zhuǎn)向了紐芬蘭白狼??墒前桌橇?xí)慣于夜間行動,身手敏捷奔跑如風(fēng),闖入者費(fèi)盡心機(jī)卻一直難以得手。最后他們選擇了最簡單也最卑劣的手段解決了這個問題。投毒無疑是個非常有效的辦法,大批的紐芬蘭白狼在死后被剝?nèi)チ似っ?,他們的美麗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羅杰和希拉小心地與闖入者周旋,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識破了劊子手的陰謀,成功地從他們的槍口下?lián)屜赂蓛舻氖澄?。這些殘暴的家伙憤怒了,他們變本加厲,不惜毀掉島上整個生物鏈誘捕羅杰和希拉。

還是在一個寒冷的雪夜,那晚的月光皎潔明亮,希拉終于頂不住饑餓的攻擊,誤食了加入毒藥的鹿肉。羅杰眼睜睜地看著希拉在他的面前倒下,鮮血從她的嘴里流出,染紅了白皚皚的雪,明亮的眼睛慢慢默淡,失去星辰般的璀璨,體溫一點(diǎn)點(diǎn)流失,身體變得冰冷僵硬。

羅杰沒有把希拉交給闖入者,他在他們到來之前用牙齒和利爪撕碎了希拉美麗的皮毛。當(dāng)他躲在一旁看到闖入者憤怒地指著希拉的身體哇哇大叫,然后氣憤卻又無奈地離開希拉的尸體時,他的眼角流出了淚水。那身大自然恩賜的純美皮毛是希拉最引以為傲的外衣,也是整個狼族驕傲的資本。羅杰曾經(jīng)為它心動,為它不惜生命的代價冒犯貝奧圖克人??墒乾F(xiàn)在他卻親手毀了它,因?yàn)樗乐挥杏眠@種方法才能完整地保留下希拉的身體,把她永遠(yuǎn)留在紐芬蘭島。

帶著巨大的悲痛和仇恨,羅杰托著希拉血肉模糊的尸體在風(fēng)雪中艱難地行走。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那刺目的血紅是希拉在紐芬蘭島寫下的一段悲慘的歷史,也是一個種族滅絕前留下的最后記憶。

羅杰一直守在希拉的身邊,這是對希拉的承諾。每當(dāng)月上中天,他都要大聲呼喊著希拉的名字,紐芬蘭島的漫漫夜空長時間地響起悲憫的呼叫,這聲音叫人心碎,這聲音讓人膽顫,仿佛跌入無底深淵落入無盡的黑暗。紐芬蘭島最冷的雪夜充斥著復(fù)仇的血腥味。

突然,羅杰抬起了頭,眼神變得兇狠:“名單上的人就是當(dāng)年屠殺紐紛蘭白狼的劊子手的后人?,F(xiàn)在,就讓他們的子孫為他們當(dāng)年的愚蠢和殘暴付出代價!”

中年人驚訝地在羅杰的臉上看到了笑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主人的笑容,卻讓他心驚膽顫。他承認(rèn),主人是一個像阿波羅神一樣英俊的男子,但他卻沒有阿波羅身上的陽光氣質(zhì)。他的身上,帶有的仿佛是來自最深層地獄的可怕氣息,令人恐懼,令人窒息。盛開在羅杰臉上的笑容是一朵用血澆灌的花朵,只有鮮血的滋潤才能換來它的嬌艷。

“好了,你去休息吧。告訴所有人,深夜禁止離開宮殿半步。”羅杰用陰森森的聲音命令道。

“是,先生。”

在中年人離開后,羅杰也從地下宮殿來到了地面上。冬夜里的紐紛蘭島寒冷異常,冰雪把傾瀉下的清冷月光折射成無數(shù)碎片。羅杰對著刺骨的寒風(fēng)大聲吼道:“這里永遠(yuǎn)是我的故鄉(xiāng),我的族人永遠(yuǎn)是這里的主宰。希拉,我的愛人,我會永遠(yuǎn)和你相守在家園的土地上?!?/p>

羅杰迎風(fēng)退去了白色睡袍,在月光下幻化為一只矯健的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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