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與墨池(44)

新街與墨池(44)
四十四、那些過去的人
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人,有些地方,有些故事,忘記了也就忘記了,離開了也就離開了,翻篇了也就翻篇了,沒什么可值得留戀的,甚至還努力試圖想從記憶中刪除;而有些人,有些地方,有些故事,越是見的不多了,去的稀疏了,記得不那么清晰了,就越是想重復(fù),因為那是過去的好時光。就像陳釀的白酒,時間越久越是醇香;就像收藏的古董,于是時間久遠,越能顯示出價值的珍貴。
雖然早就和新街、洗墨池揮手說拜拜,可是路華還是有意無意的在以后的年月中時不時的回到那個地方去穿越。其實只要從那條越來越變得擁擠不堪和越來越顯得雜亂的獻福路拐進新街,那股充滿久遠的歷史和濃厚的懷舊感就會迎面撲來,那些在現(xiàn)代城市建設(shè)中已經(jīng)凋零、被人們漸漸淡忘的美好傳說就會迎面撲來,那個時候,那座曾經(jīng)作為西陵竹器廠竹器車間的那棟老宅還存在:殘缺不全的門樓還是默默的在陽光中展現(xiàn)那種傳統(tǒng)美,看得見被宜昌人稱作“灌頭墻”的方磚勾勒的墻角依然長滿了綠茵茵的苔蘚,高高的封火墻上的無根草還是在風(fēng)中搖曳。站在那扇緊閉的木門面前,總讓人恍如隔世,也總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晚霞已經(jīng)上來了,赤紅赤紅的,一道夏日的火燒云從江南一直漫過頭頂,延伸到遠遠的東山后面去了,從西陵竹器廠辦公室的窗戶望出去,隔著一條不寬的新街,對面商業(yè)機械廠宿舍的建筑工地全都籠罩在一片紅色之中,卷揚機在嗚嗚的叫著,攪拌機在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好幾個工人們在砌著墻體。那個不高,豐潤而有些成熟的女人正在用“漢腔”(宜昌話:武漢口音)對工頭說話,那個女人一頭整齊的短發(fā),的確良長袖襯衣被豐滿填得滿滿的,從她被火燒云的紅色輝映的后背看去,給人有種莫泊桑的《羊脂球》的那位女主人公的感覺。
西陵竹器廠對于路華來說,永遠是一段難忘的美好時光。雖然那所位于新街、占住了洗墨池的小廠越來越顯得很破舊,很寒酸;雖然在他剛?cè)サ臅r候,廠里不是那些有些惰性的世家的竹器師傅就是他們那些只會編筐的女人們;不是地主富農(nóng),壞分子,就是一幫手工業(yè)小業(yè)主,和他那個年輕人基本毫無共同語言,可大家都對他不錯。也就是在這里,那個廠里的政治宣傳員慢慢變成了一個企業(yè)經(jīng)營管理者,那個男青年也從一個毛孩子慢慢變成了大男人,將近二十年的功夫,走過、路過,也看過;愛過、恨過,也迷茫過;那家竹器廠就是他的大學(xué),不僅是書本知識,還有人生的,那里記錄了他的許多美好瞬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午十點,陳老頭會準時放下手里正在捆扎的竹簽,站起身來的時候不忘拍一拍膝蓋上的那些絲絲縷縷的竹屑,很舒服的伸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胳膊,拿起放在一邊被他握得光亮的手杖,從食堂對面那排低矮的工棚里走出,目不斜視的走到制面車間的門口轉(zhuǎn)彎,再走到廠門口再轉(zhuǎn)彎,就進了位于廠門口的廠部辦公室。他是來看報紙的。什么《人民日報》、《湖北日報》、《宜昌報》都不看,只看那個時候還屬于內(nèi)部發(fā)行的《參考消息》,不帶走,就坐在辦公室看;看完也不發(fā)表評論,和來的時候一樣默默離去。眼睛近視得厲害,必須摘下眼鏡,把報紙湊近才能看清。如果郭會計還沒有看完,陳老頭就會坐在門口點上一支煙靜靜的等著。那個時候,路華知道他是大地主陳家的公子,卻不知道他曾經(jīng)富可敵國。
淅淅瀝瀝的小雨,濕漉漉的道路,那把粉紅色的小傘遮住傘下的人已經(jīng)在小雨里幾乎走了半個城區(qū),前面就是西陵竹器廠的大門,這段路也就已經(jīng)快走到盡頭了。再有幾分鐘,傘下的兩個人就會重新回到以前的那種相處狀態(tài),彼此彬彬有禮,相互保持距離,親切而不親近。但那個男人明顯不想讓在他看來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么白白的從身邊溜走,況且那個女人似乎也有點預(yù)感,低著頭,卷曲的柔發(fā)時不時地拂過男人的面頰,她的臉紅得真好看。男人就那么呆呆的望著她,沒頭沒腦的問一句:“你該怎樣謝我?”女人抿嘴一笑:“我對你還不好嗎?”停了一會兒,她說出了那句很關(guān)鍵、很曖昧的話:“你要怎樣都行。”
還是李曉杰唱的好:“昨日一去不復(fù)回,開心比什么都珍貴;覆水不能再收回,桃花謝了有玫瑰。人生幾十年總會有風(fēng)雨來陪,瀟瀟灑灑赴會今不醉不歸。往事后不后悔慢慢去體會,此刻朋友這杯酒最珍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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