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
文●蘇寶大
《四民月令》上記載:“七月七日,曝經(jīng)書及衣裳,不蠹。”看來前人曝書也好,曝衣也罷,還有個固定的日子呢。那么,身處海峽那一頭的臺灣女作家林文月,卻與古人唱反調(diào)。她在《三月曝書》一文里,有這樣一段話:“亞熱帶初秋的陽光太熱,曝書未必合宜,薄薄的紙張酥脆過度,反而有害于書,而舊式的書篋不堪艷陽,也容易曬翹。初冬或春天若逢有陽光的日子,是最宜于曝書的?!边@與《四民月令》上說的相差甚遠了吧。
曝曬過書的人,覺得林文月的話說得也有道理。不過,話又得說回來,要是真的聽了林文月的話,在三月的桃花汛雨季,開始曝書,覺得不合時宜??傊筱蟠髧?,疆域遼闊,還是根據(jù)自己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及雨季變化的時間來決定什么時候曝書最好。
每年七月中下旬,梅雨季節(jié)一結(jié)束,有個陽光的日子,妻子開始忙活了。將大柜小柜滿帶霉味和濕氣的被褥、床單、鞋帽,統(tǒng)統(tǒng)搬到了太陽底下,讓它們痛痛快快地曝曬著。此時,我也湊起了熱鬧,準備曝書了。
曝書,先在院落一角,擺幾條長凳,擱幾塊木板,就組成了曝書攤。然后,從書柜中,一摞一摞將那些書本及平時收藏得來的各種報紙副刊統(tǒng)統(tǒng)抱出去,一排一排攤放木板上,讓充足的陽光曝曬。
曝書與曝衣,很辛苦的。因為必須選一個火辣辣的大晴天。這一天,我會戴一頂草帽,肩頭搭一塊濕毛巾,泡一壺濃茶,找一塊干凈的抹布,幾張牛皮紙,一瓶膠水,一把小剪刀,再搬張小板凳就行了。坐在曝書攤前,晌午的日頭,火辣辣的毒。(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曝書時,閑不得。如發(fā)現(xiàn)哪本書上,有缺角有脫頁有破損,我會認真地裁剪相當?shù)呐Fぜ垼⌒囊硪碛媚z水糊貼好。
平日的生活忙碌瑣碎,一年到頭也難得有這般的清閑逐本逐冊將書本仔細過目。曝書時,什么事也不去想,什么事也不去做,就靜下心來坐著。一邊翻閱書,一邊留意書本上的封面或扉頁上,那些自己曾經(jīng)留下過的淺淺深深、涂涂抹抹的文字的留痕。抹布只能揩去書本上的灰塵和霉斑,卻永遠也揩不去曾經(jīng)的往事。
每次曝書,我翻閱到《沈從文散文選》那扉頁上寫著“1982年初夏購于上?!睅讉€字時,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年初夏的周末,我和淮安的老戰(zhàn)友季曄峰,一道去閔行一號路上的新華書店。他幫我推薦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沈從文散文選》兩本,每冊價格1.10元?;氐綘I區(qū),我就在那兩本書的扉頁上留下了這幾個字。
以后,只要一有閑暇,我就捧讀著它。日積月累,不知不覺竟對散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這些年來,利用工作閑暇之余,我一邊買書一邊讀書一邊寫作,家中藏書幾百冊。有好多的書本,購來的時間長了,早已呈淡淡的黃褐色。但它們在我的眼中本本是寶貝。曝書,樂趣多多。
現(xiàn)在的人變得忙了,很少再有人去逛書店,再去買一本書。藏書的人少,哪還談得上在炎炎的夏日里再看到有人曝書呢。即便有幾個愛讀書的,也整天低著個頭扒弄著手機在閱讀,不必費心費時逛書店了。但我總覺得,手機閱讀好像永遠缺少書本上的一種獨特的墨香味,或許,更缺少一份經(jīng)過陽光曝曬過了的那種淡淡的書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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