塋地里的幼墳
文●蘇寶大
丁酉年清明前一天,陽光明媚,我們兄弟四個一道,去塋地祭拜我的父親。燒完紙,叩拜了父親,我們在高高低低的墳堆里,慢慢轉(zhuǎn)悠、慢慢看那高高低低的墳和墓碑上刻的名字。
大部分名字我們幾乎沒聽說過,只能站在墳前慢慢揣測是哪家的老祖宗。也有些墓碑上的名字,似曾模糊記得,但也匆匆離去幾十年光景了。還有些墓碑上的名字很熟悉,他們剛離去不久,墓碑前還遺留他們后代人沒焚燒盡了的長條條的紙幡,在細(xì)竹竿頂端,隨春風(fēng)飄呀飄。
在塋地北面,幾棵高大的松柏樹下,挨河坎不遠(yuǎn),有兩座矮矮的土墳。從簡陋墓碑上的名字來看,再從我50多年深深記憶中,這是兩座“幼墳”。我所指的“幼墳”,就是這土墳堆里長眠的,是在幼年與天災(zāi)與疾病無關(guān),均因他們的父母在大集體沒日沒夜的忙碌,無暇顧及到他們,而溺水身亡。他們曾是我幼時朝夕相處過的玩伴。
一姓盧的,8歲溺水身亡。向南不遠(yuǎn),一姓葛的,7歲溺水身亡。他們要是活著,該是兒孫滿堂。再往南又見一矮矮的土墳。土墳幾乎坍塌得不成形,我們都默默地站住了。我最清楚,這座矮矮的墳堆里,埋葬著的是我大哥的一個二女兒,是我的嫡侄女,她叫蘇青,4歲時,在夏天溺水身亡。我站在她的土墳堆前,細(xì)細(xì)一算,今年她該44歲了。這個小侄女活著時,挺惹人喜愛的。印象中,她的小嘴巴很甜,也很能吃,夏天的小肚皮,常常吃得飽球球的。
在我小侄女出事前一個多小時,我正好路過并遇見她獨坐莊南端,廟的西側(cè),一座東西走向的水泥橋面上,面朝南,坐橋的東一頭,獨自兒玩耍著。我用命令的口吻攆她回家,小蘇青只朝我一笑,賴橋面不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個時辰后,當(dāng)我再回頭再路過這座橋頭時,卻不見了小蘇青坐橋頭玩耍的身影,我以為她回家了。不料,猛然我的耳朵里依稀聽見從我大哥家的門前傳來我大嫂嚎啕的大哭聲。我匆忙奔到我大哥家,真的嚇得我不輕。只見小蘇青肉呼呼的小身軀平躺在了門前地面上,面呈紫糊色。我追問得知,小蘇青溺水了,并看到我大哥和大嫂在拼命喊著小蘇青。赤腳醫(yī)生來了,用聽筒聽了聽小蘇青的心臟,搖搖頭,斷定死亡。
我撥開人群,匆匆奔跑到三公里開外的小蘇青的外婆家,告知小蘇青溺水身亡,外婆一聽大哭了,連奔帶跑到了我們“蘇家舍”來。
太陽要下山了,兩個本家大叔準(zhǔn)備埋葬小蘇青。臨走時,我大哥叮囑了又叮囑,在埋葬好了的土墳一側(cè),一定記得留個出氣的小洞。大哥幻想,他的小蘇青并沒有死去,只是送到荒草凄凄的野外,去睡一覺罷了。
第二日麻麻亮,大哥獨自溜奔到小蘇青的土墳前,用雙手扒開那個小洞口,并喊著小蘇青的名字,但小蘇青并沒有活過來。大哥癱坐土墳前,獨自流淚……
每每思念到死去的只4歲的小蘇青,后來,哪怕我到了上海的軍營,會時常對著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默默地為小蘇青送去我的一份心祭,并時常在心里暗暗懺悔我自己,當(dāng)初只怪我那天沒有將小蘇青從橋面上哄著回家去。
那個饑餓那個忙碌那個特殊的年代,無情的河水,不知到底吞噬過多少無辜稚嫩的小生命,或許,誰也不愿再提及那些年的辛酸往事?,F(xiàn)在只要有人再一提起我的小侄女蘇青,大哥定會默不作聲,大嫂定會悄悄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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