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此前寫了篇文字，叫做《關(guān)于死亡與愛情》，是為祭奠因愛而死去了的那些人兒。字里行間，我大概表述了這樣的一些看法：就像是一把匕首，愛情當然也無辜，或許還是很美好的吧，但它終究也自私，如若不然，又何以始終也免不了有人因之而狂乃至而亡呢？所以，我到底是忍不住說些了胡話：愛情無須專一；愛情與性無關(guān)；愛情當受詛咒！但是我很平安，沒有因此而受些無聊的責(zé)難！在這個春意盎然的時節(jié)，也全是托了我的文字的福佑。因為它是那樣的爛且長呵，歷來無人問津也便是很正常的事了；因了這一切的正常且平安，所以也就不會有人在意它的所謂對與錯。對與錯無關(guān)，到底只是要一味地生活！當人永安于死靜般的屋子里過活時，一待某天這安身之所垮塌了，我想，他大概也未必會受驚失措而嘆氣而彷徨。徹底麻木了，他這是！他之能夠無動于衷如此，實在是習(xí)慣的力量使然。當人習(xí)慣于當下的現(xiàn)狀時，現(xiàn)狀便是他自身；而當人們視一切以為常時，那一切也就是常態(tài)。因而于人們而言，唯一需做的就只有順應(yīng)！一旦眼前的景象坍塌了，他也就死了，并且是毫無知覺地死去！不知那些已在天上的亡靈們還知否愛情的滋味？

撿起任何一個民族在任何一個時代寫就的篇章，你都能從中看到人們對愛情的那種熱烈與執(zhí)著：愛情之于生命，似乎就像是呼吸那般自然且必需，而且是應(yīng)當；愛情，是茶水中的蜜糖，是寒冬深夜里暖手的小火爐，是春天的綠葉紅花和微風(fēng)細雨，是人間的體諒、關(guān)懷和支持，是得用一切美好詞匯予以形容的東西。大概，愛情就像是玉液瓊漿吧！可又為何有人為愛而攻城略地、戕害無辜？為何有人為愛而機謀算盡、誤己誤人？為何有人為愛而瘋癲以致人事不知？愛情是毒藥么？但何以又有人因愛而安康長壽、因愛而奮發(fā)有為、因愛而為懷慈憫呢？啊，愛情到底是什么？它是怎樣地來到這個世間的？愛情是否需要性的黏合？我何以要期待它的死亡呢？莫非是真應(yīng)了人們所言——“愛情是無辜的，關(guān)鍵在人自身”——么？

也須得感謝上蒼的眷顧！它畢竟是賜予我一些可愛的人兒相伴，使我也能夠靜得下心、使得出勁來胡諏些語句以鼓吹一些所謂“思想”之類的東西。那篇文字發(fā)出之后，就有位可愛的同學(xué)告知我說，“你應(yīng)該把愛情和性的關(guān)系表述得更清楚些?！笔呛牵耶敳回撨@樣的期望！然而，我的表達是何等的粗淺呢！然而我的所謂看法，也是怎樣地平常不過呵！比如，當我說“愛情像是匕首也無辜且美好但自私”時，也無非是故作高深地想表達這樣一層意思：人們往往會說，器物是處于人身之外的為人可利用的工具而已，故無所謂厲害與否，而真正顯現(xiàn)作用的，到底是人自己。好吧！那么，害人性命者何以得用匕首之類的利器而非吹灰之氣以致他人于死地呢？當下的人們也總是說，“科技本身無是非，關(guān)鍵在于人如何去操作利用”。這真真是無知且毫不負責(zé)任的一句話！每當說及愛情，人們也往往作如是觀：愛情是無辜的，關(guān)鍵在人自身。在這里，人們實在是將自己徹底高估了，以為自己就是具有靈性的神話般的存在，似乎誰再要強調(diào)人的動物性就是對人的貶低，就是對人格的侮辱，就是對人類社會的挑釁。——人是真成了神性的存在，人是精神，人就是神了？所以愛情也是神圣的？并且愛情也就成了純粹外在的了，就像是那把匕首一樣？可是，如果匕首不具有那樣的性質(zhì)，人又如何能夠使之殺人呢？如果愛情不具有那樣的性質(zhì)，人們又何以會為之牽腸掛肚呢？人是物質(zhì)性的存在，是動物，所以才有與外界的相互作用，所以才有內(nèi)在的自我反應(yīng)。這內(nèi)在的反應(yīng)是人之為人對于自己的證明，是笛卡爾所謂的“我思故我在”。那么，愛情就是這樣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及其反應(yīng)！是個體人的生理反應(yīng)的社會化表達，是人之間的物性關(guān)系的社會化表現(xiàn)。當人們的生活還無需這樣的關(guān)系時，愛情自然就是不存在的；當人們的生活不再需要這樣的關(guān)系時，愛情自然就會不再存在。還是應(yīng)了凱恩斯的那句話，“長久以后，我們都死了?！彼裕藗円簿椭荒芑蛘咧粫P(guān)注當下與現(xiàn)時，到底也只是要一味地生活！

愛情是自私的！愛情的自私，是人類社會自私性質(zhì)的極致表現(xiàn)?？墒?，令人以為見怪不怪的是，這樣的自私竟然披上了極其圣潔的外衣，是所謂婚紗；帶上了極其貴重的標徽，是所謂戒指。那件潔白無瑕的紗衣往身上一穿、那枚金光閃耀的指環(huán)往無名指上一套，“哈…哈…，你就是我的一生的所屬或者歸屬了?。繌慕裢?，你就是我的唯一了？！我就是你的終生伴侶了?。课覀円乃辣Ｐl(wèi)我們的婚姻，我們要絕對地忠誠于我們的愛情??？決不能背叛？！”一份定情信物、一紙結(jié)婚證書、一場婚慶典禮，物也好、人也罷，無不見證著兩人的交換協(xié)議簽訂，——彼此向?qū)Ψ接押寐≈氐爻鲑u了和他人在性事活動上的自由！這是人類眾多交易中最圣潔的、最美好的一種。但是人類何以要花費高額代價舉行這樣的儀式，并且還要以美好的辭令來修飾這種對自由的交換呢？無數(shù)的社會學(xué)、人類學(xué)研究資料（詳見摩爾根的《古代社會》和布朗的《禮物》）告知我們，婚姻只是一種確保族群血緣正統(tǒng)的見證性儀式，是一種對性交和生殖對象的排他性占有的宣告，是一種社會權(quán)利的交換儀式。簡而言之，通過婚姻活動對外廣而告之：排他地參與雙方的性事活動是個人彼此專有的神圣權(quán)利，他人不得干涉。人類早先的婚姻活動純粹是一種性別圈地運動，純粹只是為了繁衍生息，并且純粹是為了以血緣關(guān)系的穩(wěn)固來確保族群生活資料的不外流。所以，彼時的婚姻必然就是性事活動的代名詞，或者就是為了性事活動的穩(wěn)定。而這種需要穩(wěn)定的范圍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不斷縮小，以至今日的境況。愛情就是這種活動的開始，或者預(yù)示著這種權(quán)利欲念的萌生！“我愛你”，意味著“你也必須要愛我”，并且是絕對唯一地“只愛我一個人”。這絕不是什么瓊瑤阿姨撰寫的言情小說里的浪漫的告白，而是愛情的本質(zhì)特性，是愛情的自私表現(xiàn)，并且這種隱藏在愛情里的自私在現(xiàn)代社會表現(xiàn)得極為明顯?；蛟S，這是在以自由平等為標榜的現(xiàn)代社會里唯一能夠施以專制的領(lǐng)域吧！

但是愛情離了生理需求就不會存在，換句話說，愛情就是以生理活動的需要為基礎(chǔ)的。這是愛情客觀本質(zhì)！如果動物要也能認識到兩性之間的關(guān)系，我想，它們就也能明白何謂愛情。愛情是為人類所認知到了的一種人與人之間的自然關(guān)系。但重要的是，這種建立于客觀生理基礎(chǔ)上的人與人之間的生理關(guān)系一經(jīng)存在就披上了一層社會化的外衣，并且因此而神圣化了。愛情，自然不是自古有之，它比婚姻還要晚些時候才存在于人世間。但是愛情一經(jīng)產(chǎn)生，它就更多地表現(xiàn)為一種人與人之間抽象的社會關(guān)系。愛情一經(jīng)為人們所認知，便就是社會化的存在；而愛情一經(jīng)社會化，它就似乎不再是自然的了，就像是人類社會本身發(fā)展的現(xiàn)狀一樣，一經(jīng)離開了自然似乎就完全獨立于自然而存在了。愛情，似乎就是一種純粹美好的人與人之間關(guān)于心與心的交流和溝通，似乎就是一種純粹美好的人與人之間關(guān)于任命歷程的真誠托付，完全可以不顧什么性事的實在。我不也說過“愛情與性無關(guān)”么？可是，另一面，人們不還在說“沒有性的愛情是罪惡的”么？這又當作何解釋呢？這又見得人是何等地狡詐呵！強調(diào)愛情的自然基礎(chǔ)固然是沒錯的，即便是毫無性事活動的愛情也同樣存在。因為任何兩個人之間產(chǎn)生的可以界定為“愛情”的情感或以這種情感為基礎(chǔ)建立的關(guān)系，都必然是以彼此間的生理反應(yīng)前提的，畢竟人與寵物、與家具之間是不可能存在這種關(guān)系的。但是另一面，隨著人的社會化程度不斷深化，即個體人不斷被原子化，存在感就是人們亟需建立的，也就是說人們亟需在他者面前獲得存在的證明。那么，在這個以自由平等為標榜的現(xiàn)代社會里唯一能夠施以專制的領(lǐng)域，自私的愛情，就首當其沖地成了孤獨的現(xiàn)代公民的不二選擇！換句話說，愛情隨著人們的社會化而不斷社會化，乃至于純粹社會化了。所以，所謂“沒有性的愛情”是完全可以存在的。但是立于自然的角度以觀察，這樣的愛情也就自然是罪惡的。因為，這樣的愛情完全違背了人的天性！但這也只是溫情的資產(chǎn)者的煽情之辭罷了！因為事實還有另一面，那就是“浪漫”所傳達出來的千姿百媚的社會原生態(tài)。(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樣的“社會原生態(tài)”，在《共產(chǎn)黨宣言》和《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都有極其詳備的解說。“真理育于民間，真理不在書上?！?…馬克思的偉大遠見在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是早已實現(xiàn)著，只是表現(xiàn)得較為隱約而已?！?…如果誰也能不將性交的對象視為自己的合法財產(chǎn)的話，如果誰也能不再把性交作為人生的一大快活事而刻意為之的話，如果誰也能不把并且也無需再把對后代的繁衍與教養(yǎng)視為應(yīng)由個人自己承擔(dān)的私人責(zé)任的話，那么，所謂偉大而甜蜜的愛情也便無需存在了?！闭腔诖?，我才能說出“愛情無須專一”和“愛情與性無關(guān)”的話來。如果個體人在社會群體中如何也不會再心生孤獨，并且自己的存在本身和他人的存在直接就是自己存在的證明；如果個體無需通過物質(zhì)的手段而是直接以自身的存在來確保自身在社會的中生存，并且他的出生本就是這種保證的話，我想，愛情也就無需再有存在的必要了！說“愛情也就無需再有存在的必要”，是就愛情的社會化表現(xiàn)形式而言的，這并不排除也不否認它背后隱藏著的人的性事需要。正是基于此，我才能說出“愛情與性無關(guān)”和“我期待著愛情的死亡”這樣的話來。

二

昨個兒晚上，在“騰訊手機新聞中心”見了則報道，大致是講述山東日照市莒（jǔ）縣桑園鎮(zhèn)大岔河村一位名叫劉維花的62歲老婦人的艱辛生活。怎么個艱辛法呢？文中稱，老人家的老伴幾年前因生產(chǎn)事故導(dǎo)致癱瘓，最近又檢查出晚期肺癌；唯一的兒子算是家里的頂梁柱吧，可又天生失聰；好容易在鄰人的撮合下給兒子成了個家，兒媳婦偏又是個癡呆癥患者；現(xiàn)如今，還能寄予希望的便是膝下那個可愛的六歲小孫孫了。劉維花老人，為著最后的希望，艱難地扛起了整個家：照顧老伴，打理農(nóng)活，接送孫子上學(xué)，還得看住兒媳以防其走失。且不說經(jīng)濟上的困難了，即便是這繁重的勞務(wù)就足以壓垮一個壯漢，何況扛鼎的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見著這樣的文字，我想，凡是稍有點良心的也就會動容：是嘆劉維花老人的悲苦艱辛，是嘆劉維花老人的堅韌頑強，也是嘆人世生態(tài)之天壤相別?！酥?，我還能說些什么呢？是真無話可說了？是徹底麻木了！在不長的人世行走中，見了很多這樣的艱辛悲苦、這樣的堅韌頑強和這樣天壤相別的人世生態(tài)，留下我微渺的嘆息之后還會有什么呢？不過也就以為常了吧。

——可是，… …可是，我還有話要說！——劉維花老人為什么還得要找個下代人來共同承受自己正在遭受的苦難？在當下的中國，有誰愿意而且能夠保證劉維花老人的孫兒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記得當年與人談及云南某個罪惡滔天之人時，我說“他至少也還是有令人以為可憐之處的。”立即有位溫文爾雅的女性同學(xué)回復(fù)我道——“可是，你要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呵，我這才知道，原來中國人的詞典里到底還是有這么一句話的存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钡牵斦f出劉維花老人的可恨之處來，想必是定然有人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指了我的鼻梁咒罵起來吧。但我還是有話要說：為什么還得要找個下代人來共同承受自己正在遭受的苦難？在當下的中國，為什么還會演繹劉維花老人這樣的悲苦艱辛？又有誰愿意且能夠保證劉維花老人的孫兒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暫且撇開老人的遭遇不說吧！只在心里祈禱劉維花老人及其一家子也能得當?shù)卣?a target="_blank">掛念，也能得良善人的臂力之助，也能享受所謂現(xiàn)實生活的安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边@是一句怎樣的話呢？難道是在表白著悲天憫人之幼稚可笑么？莫不是在表達著“人當自給自足”？還只是在表現(xiàn)著社會的無比真實呢？我的道劉維花老人的“可恨”，不是指她當下的境況之必然，而實在是想說：自己的苦痛又何須傳寄給下代呢！正像先生當年心生的疑惑，這樣的疑惑也在我的內(nèi)心萌發(fā)：新的生命就一定能夠擺脫舊的困擾么？或許，也不無這樣的希望，但我以為這希望必是何等的渺茫。先生是經(jīng)歷了由上而下的跌落，于是對人世冷暖他知曉得清楚，可是他又何曾了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呢！在當下的中國，在人類社會的當今時代，人生存于其中的這個群體依然是徹底社會化了，而徹底社會化了的人類群體就是一個再生的自然。對任何一個個體人而言，他的身份、他生活于其中的環(huán)境與條件就像是生理基因一樣在左右著他的言行舉止，左右著他的當下境況與遭逢，并且這樣的身份與生存條件也同生理基因一樣能夠?qū)崿F(xiàn)代際遺傳?；蛟S我有些悲觀，但當下中國的這種現(xiàn)實早已為人們所耳熟能詳，也早已以社會管理者所關(guān)注了！然而這依然是一種冰冷堅硬的事實。在這樣的事實面前，有誰能夠保證劉維花老人的孫兒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有誰能夠保證劉維花老人的孫兒能具有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的能力？有誰能夠保證劉維花老人的孫兒會擁有那樣的條件以讓自己學(xué)習(xí)掌握那種能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的能力？當人們毫不客氣地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時，也無非是表明這樣一種事實：在這樣的事實面前，任何人的遭遇與境況也都只是當事者自己的事情而已！而已而已！

但是，偉大而堅韌的中國人歷來不信“命中注定”的謊言，歷來都有著“愛拼才會贏”的執(zhí)著與蠻勁，是歷來也只相信著“命由己定”的可靠和實在。于是依了這樣的信念，令人敬佩的花甲老婦人便也能夠獨當一面墻、獨撐一個家！或許我有“很以為是”的可恨，或許我有直指現(xiàn)實的無情，但事實就是如此。當我們在為劉維花老人的遭遇唏噓不已時，也當挑起深藏其中的人類的罪惡來！——憑什么要讓這樣無知的孩子來承受大人們也不愿受的悲苦與艱辛？劉維花老人有什么權(quán)利要讓這樣無知的孩子來承擔(dān)大人們的所謂希望？養(yǎng)兒防老么？延續(xù)香火么？財產(chǎn)繼承么？希望寄托么？什么狗屁東西！純粹是一派胡言！純粹是無比自私自利之舉！什么是人的自私自利？這便是它最根本的見證！人呵，到底要虛偽到怎樣的地步才能了結(jié)？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才會醒悟？——夜里躺在床上，輕合著雙眼，卻面見了幽深無比的黑暗，——人吶，你到底有多自私呵？當念及于此時，我不禁直指了自己的鼻梁，在內(nèi)心底深處狠狠地咒罵了起來：悲苦的人生呵，在這樣的時代，倒不如帶著你的悲苦凄寒像黑夜一樣寂靜地死去，在地獄的煉火中也或得一份來自死亡的自在與溫暖！

并且，我還有這樣的疑問生發(fā)：劉維花老人的兒媳婦算得個什么人呢，在她這樣的困苦的家境里？在這樣困苦的家境里，劉維花的兒子和孫兒到底又具有著怎樣的身份呢？答案或許可在中國的老皇歷中翻找，但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觀察。只在這樣的角度，才看得清楚人的原始本真以及對這種本真的華麗掩飾！這樣的角度就是性與愛情和家庭的關(guān)系。

對劉維花老人所擁有的這樣一個家庭而言，我想，愛情該是一種天外之物吧。這也應(yīng)該是所有中國傳統(tǒng)家庭的共象，應(yīng)該是所有傳統(tǒng)中國人的共識！——結(jié)婚，就是為了生育；而生育則有其社會化的明目，名曰“傳續(xù)香火”。然而事實又何曾遠離自然半步呢？結(jié)婚不就是為了以合法的形式固定性事對象么，不就是這種固定的社會化儀式么？但不幸的是，這樣固定了的性事活動還得承擔(dān)另樣社會化的職責(zé)——生育后代！“生育后代”竟是一種社會化的職責(zé)么？難道不是性事參與者的自然行為的自然結(jié)果么？這就是人的社會化的極致表現(xiàn)，也是人類自私的極致社會化了的表現(xiàn)。如果沒有性事活動的必需，我想，人類大概也不需要所謂婚姻，更不會產(chǎn)生所謂愛情。婚姻或者愛情必然建立在性事需求之上的。但是，對像劉維花這一類人而言，這該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呵！花錢把女人娶回家難道不是為了生育后代么？生育后代難道不是傳續(xù)香火么？的確如此。但是這里頭掩藏了人類的自私！正是一種極其根源性的自私，正是這種自私的存在才引發(fā)了人類社會一系列后續(xù)的事端。

曾經(jīng)很是聰明地與一位可敬愛的同學(xué)聊起這樣的大概。我那時說：你的孩子，是你們倆自私和自然行為的結(jié)果！今天，我在此還當發(fā)這樣的言論：人類的后代，自人類進入所謂文明時代起，說到底也就是自私與自然結(jié)合的產(chǎn)物。那位患有癡呆癥的女人，根本就不具有任何社會身份，至少在劉維花這樣的家庭，她只是一只能夠生育后代的自然生物。當然，依了劉維花的家境以及她兒子的實情，也只能是這樣的女性來發(fā)揮這樣作用，并且僅僅是發(fā)揮這樣的作用，并且是只能發(fā)揮這樣的作用。也只是因了她還能發(fā)揮這樣的作用，在中國的傳統(tǒng)農(nóng)村，才有她在人類社會中得以繼續(xù)存活的可能與必要！我想，劉維花老人當年大概也是因此而組建這個家庭的吧。所以，這樣的家庭是很怪異的。一方面，它以社會化的外罩遮掩了人作為動物的本性！另一方面，它又是以人的動物本性為粘合劑而拼接起來的。在這樣的家庭里，人的自然性和社會性都被扭曲了，變了形狀?？墒?，這種變了形的家庭又何止是劉維花老人的呢，整個人類社會的所謂文明階段的家庭不都是如此的么？

在這樣的家庭，還有另樣的事實也都如此，這便是“對后代寄予所謂的厚望”。我越發(fā)地不明白的一個事實是：孩子何以會是生或者養(yǎng)他的那些人的呢？好多天前，在一熱鬧處見一鐵籠子內(nèi)關(guān)有一小孩，很是自在地把弄著自己的玩具。我知道，他的家長是正在忙碌的一位小攤賣主，并且是在為著這個小孩的將來而奔波勞苦著。世人都說，“親子之愛是天生的”。以為或許不假。但有人還認定“孩子是父母的希望”。這似乎就很是虛玄了。我們決不能直觀地理解這樣一句話，因為它隱得很深。人們之所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絕不僅僅是因為孩子是自己的，也或者不僅僅是有所企圖，更重的在于孩子對于生養(yǎng)者而言是自身生命的延續(xù)?？蛇@終究是何其地可笑呢！這到底還是人的社會化的極致表現(xiàn)！是個體人生理需求轉(zhuǎn)化為社會化欲望的社會化表達，是個體對于自身生命延續(xù)的渴望和對物質(zhì)財富的排他性占有權(quán)欲持續(xù)擁有而不可及的事實施予的謀術(shù)。在這樣的社會活動中，后代人是何等地?zé)o辜呵！若這樣的后代是像王思聰之類的，無辜倒也罷了，畢竟是有著富足的人生起點，而要是像劉維花老人的孫兒那樣的，該是怎樣的不幸呢？這絕不是怨天尤人的言論，此處所言說的是鋼鐵一般冷硬的事實！只是，這樣的事實一經(jīng)某些“美文學(xué)家”們的筆下流過，就變得溫和柔軟、脈脈含情了，變得似鮮花般馨甜、似瓊漿玉液般清爽宜人。

事實本也就這么吊詭。人類后代的來臨世間，自然是與本人無關(guān)的，比如劉維花老人的孫兒又何曾曉得自己會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會擁有這樣的父母呢？不僅是不曉得，他是連“曉得”都不曉得的。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作為人而純粹是作為物降臨這個人世間的！但是，他作為物而降臨人間便是他人——劉維花等人的目的。如果這“本人”是永遠也無法知曉自己的降臨人間，那么“他作為目的”而降臨人間也就種失敗。比如劉維花的那位癡呆媳婦，她存在對其家庭而言就是一種負擔(dān)。并且，如果這“作為物而降臨人間”的人是永遠也不能實現(xiàn)前人寄予的希望的話，那他本身就是種失?。∫驗?，這個時候他又還是一種手段，至少是一種生育后代、“傳續(xù)香火”的手段。所以，個體人的存在與否以及如何存在完全不是個人自己的事，純粹他人的事。當康德說“人是目的”時，他已經(jīng)是為中老年人了，他都已經(jīng)忘卻了他的來臨世間的所以然，也或者是因為他沒有子嗣吧。這是人類自私的終極表現(xiàn)！也是人類社會化的極致表現(xiàn)或開端?！獙Υ?，我們的后代卻是全然無知；或許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因為，當他們開始知曉時，事情也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并且，令人以為可怕的是，他甚至以此為常事，還要循著前人的路途繼續(xù)前行。

有人自然會給我以這樣的反駁：“如若皆依你所言，人類社會不就是個黑暗之域了么？你未免也太過悲觀了吧！人類社會之能維續(xù)至今，不正是依賴于它自身的正能量么？具體而言，人類的生育繁殖既是一種自然行為，也是一種社會行為，是很正常的事，何來可批判的呢？照你所言，莫非人們在生育之前還得跟未出生的小孩子商量不成么？這不是很荒謬的事么！再者說，生育繁殖，也是每一個現(xiàn)代公民應(yīng)盡的社會責(zé)任。不然的話，社會早就因人口的不可持續(xù)而消亡了?！贝搜圆患伲参疵馓^稚嫩！但事實若果然如此的話，我想，自然也無需我多言。真正關(guān)注社會生態(tài)的人自然很是清楚當下人類社會的現(xiàn)實是多么冷硬堅實，并且這樣的冷硬堅實又是如何地被掩飾得溫軟平和呢。放眼望去吧，如果沒有我所說的事實，又哪來普遍存在于各國的人口問題？如果沒有我所說的事實，又哪來普遍存在的個體生存危機？我從不懷疑人類的生育繁殖，但是當這種本應(yīng)很是自然的行為演化成了純粹社會化的事情時，事實本身就開始變質(zhì)了。這時，比如說家庭，就成了這種生育繁殖的固定場所，像是供與牛羊生長的圈欄，限定了人們的性事范圍，確定了性事對象與結(jié)果的所屬。于是婚姻成了必需！這時，由于生存方式賦予了人們不可侵犯的獨立與自由，因而也限制了人們心與心的交流，孤獨也就成了人們必須予以排遣的精神毒素，比如說愛情，因而成為了人們必須固守的唯一能夠通過占有他人而彰顯自己存在的陣地；所以，對于愛情，人們強調(diào)無比的忠誠！如果沒有外在社會的壓力，如果沒有個人財產(chǎn)的后續(xù)安排，如果沒有個體生存的危機，我想，生育繁殖絕不會是一個社會問題；換句話說，后代生育絕不會是性事活動的目的?？倸w一句話：如果當下關(guān)于人的一切問題都不再只是個人自己的問題了，我想，人當下的一切基于生理上的基本需求也就不再會是需要人們?nèi)で蠓椒ㄓ枰越鉀Q的問題；那時，一切也就變得自然了！

——我相信，凡事皆有始有終，人類當下的所謂文明也總有終結(jié)的時候。無論結(jié)局如何，只要人類作為一種生物群落不至于滅亡，當下這樣的事態(tài)便總有更換面貌的時候。到那時，不管具體事實如何，我相信，人類的自然本性會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實現(xiàn)復(fù)歸，人的自然性和社會性會在現(xiàn)實的基礎(chǔ)上實現(xiàn)完美的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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