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老菱
我們這天寒地凍時,照樣可以就著一簍黑黢黢的沉塘老菱開吃,一口咬開,黒里露白,香甜,可終究無法與仲秋前后的菱角媲美。 提及菱角,先說七月的江南,七月是河塘芬芳的季節(jié),左一瞥綠荷紅菡萏,右一瞄翠盤白菱花,幾乎沒有閑著的河塘,不屑說岸邊的黃菖蒲、雨久花和萍花,溝渠里的茨菇還開著小白花呢,茭白開不出花,長綠葉子吵吵鬧鬧起著哄。 現(xiàn)在要想了解一種事物,非常容易,拍照錄視頻,連一點旮旯都不放過,是好也是憾,憾在失去了想象中的意象美,就像一幅沒有留白的畫。以前,拍攝工具鮮見落后,有些東西就存在腦海里發(fā)酵了,成歷久彌香的酒釀。
看菱花盛開的七月,你就可以稍帶想一下八月初的菱角了,八月一到,我們會迫不及待地蹲在水岸,從密密匝匝的綠盤中悄悄掀開一個,葉柄旁已掛著三四個或青或紅的菱角,手剝一個嫩菱米扔嘴里,脆甜脆甜的,到了八月中旬,就可以馱個洗澡的長木盆來,蹲在盆里,左手抓起一個翠盤,右手采下菱角,兩手作槳,來去自如,動作嫻熟,“清溪波動菱花亂”,你愿意予賦她怎樣的詩意和美感都可以。
仲秋的江南,蘆花開始白了,菱角也就大批的成熟,收工回來的莊戶人家,趁存放農(nóng)具的當口,就可以飽享從灶間躥來的菱香味,那時的菱角最香甜最飽滿,一家子就著黃黃的燈暈,圍坐在一起,吃著菱角話著平常事,那種親眷間的溫馨之氣與菱角的香甜之氣纏在一起,是手機時代無法企及的。
晚秋,紅藕香殘,菱葉化泥,那些等你等得蒼老的菱角,只得脫蒂紛紛墜落淤泥里,在泥中渡過沉寂的冬季。數(shù)九寒天,農(nóng)事淡了,雨雪霏霏,婦女們不緊不慢地搓起一捆捆稻草繩子,等來年的麥收季節(jié)用,以致我每次聽那首風笛吹起的《the twisting of the rope》,就往這個情景上靠,男人們則用水泵抽干河塘,捉魚分魚腌魚,那刻,干涸河塘的泥面上布滿一層翹著的菱角,拎個竹籃隨意撿,放在清水塘里一旋轉,一個個黑黢黢的沉塘老菱就出世了,以前沒有冰箱保存,一般用網(wǎng)袋裝,存在清水塘里,想吃了,就鉤上網(wǎng)袋,煮了吃,比仲秋時的遜色,但還是蠻香的。淤泥是當時的基肥,水分稍干,農(nóng)民們就挖起一塊大泥,用簸箕擔到麥田里散開,幾個時日,泥被凍酥了,婦女們一邊敲散泥一邊用手帕包回老菱角給孩子吃,這就是江南人寒冬吃到的沉塘老菱,我想問,你買到過這樣的老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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