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曾無意中讀到馮雪珺的一篇小文,故事簡單,大意是一群等公交的人,遇見一個高個子男人牽著導盲犬也要上公交,然后一個個無聲鏡頭出現了——中年男子瞬間收起手中正在閱讀的書籍,已然大跨步走到盲人男子身后,其他候車人也陸續(xù)緊隨其后,沒有一絲騷動;一個火紅短發(fā)的朋克女孩,瞥了一眼導盲犬,想必是怕煙味影響到它的嗅覺,稍作遲疑便掐滅了剛剛點燃的煙,跟了過去。車上,六七歲的小男孩為他讓出了座位,......大家寧可擠一點而給犬和男人留出空地,沒有人招呼或上前領他,陌生的人們在無聲之中達成默契,這就是題目“無聲的尊重”。
我們的生活中有太多的大聲喧嘩,令人躲避不及,逃逸不是,心里真的奢望或需求這種無聲,至少我是。記得去年七月,我們單位新來了一個叫小孫的外地女子,只因拖兒帶口在小鎮(zhèn)落下腳,初來乍到,方言的不同,抑或性格的孤僻,往往一天不出聲音,閑來就獨自坐在板上低著頭撥弄手指,那種表情就像沒人跟她玩的小孩子一樣,同事私下以為她是啞巴。天氣的溽熱,使褲管貼得更真切,那天中午,她的褲子終于開了個大天窗,而且是開在屁股后面,她也不吱聲,帶著尷尬繼續(xù)做活,我恰從食堂里吃飽飯,悠悠走來,見有人竊笑,有人指手,有人問她為啥,我本能地掉轉頭,拿了工作柜的鑰匙,無聲遞給她一條長褲,她投我感激的一瞥,無聲地換好它,盡管褲管很長,多卷了好幾道,但看得出來,她臉上郁結的皺褶在一一舒平,第二天,還我一條夾著奧妙清香味的褲子。她個子不高,可我們的電工個子太高,新安裝的“跳蚤”也高,高得讓她運足蛤蟆功也只好作罷,有時找凳子,有時遇見我,就朝我無助一笑,我便踮起腳捏一下跳蚤,一來而去,她喜歡和我笑,她有眼見力,見我漲紅臉推車時,她會從一旁急忙趕來賴著屁股推一把,或見我急急找尋用具時,她會把自己正用著的先讓給我,......這些都是平常而無聲的,但你敢說它不是最先融進心窩里的尊重和習習暖意?
人生難免會遭遇小孫那樣的尷尬,你不必竊笑也不必探尋,更不要好意詢問與交流,那無疑是逼著它脫掉外衣,迫它裸體與你相對。丫頭片時,受了委屈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誰喊也沒用,房門外的奶奶就跟母親嘀咕“肯定有鳥雀將鳥屎落過她肩膀上,氣性這么重..”于是,日后看見葉子上的鳥屎就起波紋,如今到了這般年紀,已然不是氣性的問題了,但還是需要獨自關在房間里沉默,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那你就給她點無聲吧,一縷無聲的斜陽,一空無聲的碧云,一墻無聲的藤蔓,一窗無聲的燈光,一杯無聲的梔子,一堆無聲的原子團,...就像每晚無聲趴在窗玻上的天牛、壁虎一樣,她在心底深深感念這些無聲,總有一天,她會打開那扇門,邁出那道門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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