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xué)前》之《做客》
文/嚴忠貴
呆在家里久了,悶得慌。有出去做客的機會,比過年還開心,不亞于現(xiàn)在出門旅游。
我媽是婺源游山人,在巍峨的大游山的南面。有時媽帶著我們,有時我與二弟孔銘隨游山的親戚去。一般步行去,過了東流大橋,往洞口方向走。經(jīng)過新村到了江村,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條走大路馬路,沿山盤旋而上,一會上坡一會兒下坡,九曲十八彎。馬路一邊是峭壁,一邊是被茂盛的灌木掩映的山谷,路上罕見人影,偶爾聽到深山中傳來野獸的嘶吼。我們總是快步行進,眼睛四處搜尋,心中忐忑不安。偶爾有輛車子、拖拉機之類通過,不嫌其轟鳴吵鬧,塵土飛揚也不在意,似乎多了幾分安全感。一條是小路,先到洞口村,村口山下有個深不可測的洞,是橫向延伸的。后來曾拿著手電筒進去過,腳下是水、亂石,頭頂有石縫滲出的水滴落,偶爾有蝙蝠黑色的身影掠過頭頂,因為冷不丁,令人毛骨悚然。洞口有涼颼颼、清洌洌的水涌出,在村口幾棵老樹下形成一個小池塘。從石壩上溢出往南流去,形成一個小小河道,在河道上橫跨幾根長條形的木板,那便是進村的橋。我們從木橋上經(jīng)過,如果是早上,可以看到許多婦女洗衣服聊家常的畫面。沿一條石板路,穿過洞口村,直到村后山腳下。便沿石板小路拾階而上,路窄而陡峭,還繞來繞去,藏在枝繁葉茂的樹叢中。有的路段,兩邊的樹木枝葉都纏在了一起,像搭起的綠色帳篷。天晴有細碎的陽光泄漏在臉上,雨天有滴答的雨點砸在頭上。我們總是緊跟著大人,或簇擁在一起,生怕樹林中會竄出什么可怕的怪物。對我們而言,這條小路刺激,有幾分冒險的樂趣。大人要我們走馬路,而我們常常在小路上攀爬穿梭。
小路下山便與大路匯合,那是一個被周圍的山環(huán)繞的深谷,馬路左側(cè)經(jīng)常聽到機器轟鳴,好像是個采石場,又記得是個石灰廠。再往前走就到了內(nèi)王塘村,在馬路邊稀稀拉拉幾戶人家,稻田卻不少,有的季節(jié)綠油油一片,有的季節(jié)一片金黃,在風(fēng)中波浪般起伏。與馬路并驅(qū)而行的是一條小河,清澈見底。熱天,我們爬山走路累了出汗了,總會光著腳在小河里玩水,尋找一些涼意。過了內(nèi)王塘又要爬山了,走馬路是一段長長的陡坡,路面凹凸不平,裸露著一些大石頭。陡坡盡頭是一座山嶺,那是大游山向東延伸而來的。這座山嶺真像扇天門,南北風(fēng)光盡收眼底,如果作戰(zhàn),這地利可謂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站在山嶺頭,就可以遠眺婺源地界游山村的輪廓啦。其實,走起來,還有很長一段下坡路。下坡路在山巒間蜿蜒穿行,漸漸地,腳下一座水庫赫然進入視野,被四周的山環(huán)抱著,波光瀲滟,那是游山人的水庫??斓缴侥_,雄偉的水庫堤壩聳立在眼前。下山了,就可以看到田地,看到路邊白墻飛檐、雕畫古樸的婺源徽式房屋了。
也可以從內(nèi)王塘村走小路。這一段小路比洞口村那一段就氣魄大多了,山高峻,路陡峭,視野更開闊。前面是盆景假山的感覺,這兒才是大手筆,路是大起大落,綿延不絕。山頂有一座亭子,時隔多年,記不清了,似乎亭子砌有白墻,匾額上題有亭名,建在山的最高處,挺大,里面還有兩排凳子,是兩截長條形的木塊。我曾經(jīng)蹲在那研究過變幻無窮的木紋。站在亭子進口或出口極目遠眺,可謂一覽眾山小。出了亭子便開始走下坡路,總記得秋冬季節(jié),路兩邊的茅草枯黃了,在風(fēng)中窸窣作響,蕭瑟之中帶著濃濃的凄涼。我們曾經(jīng)看過它們的青蔥茂盛,又見證了它們的枯黃衰敗。從山上下來,是個幽深的山谷,開始看見梯田、菜地,勞作的游山人。他們的衣著、口音,與我們大不相同,覺得特別新奇。
游山是個大村,有上千戶人家,簡直像個鎮(zhèn)。房屋密密的擠在一起,中間縱橫交錯著一條條狹窄的石板巷道。村中一條河,不是很寬,東西走向,把村子一分為二,隔一段路跨著一座石橋,或一座木橋,這些橋頗有特色。河兩邊隔一段距離便兩兩對稱的砌有石板碼頭,每段碼頭兩頭有石板臺階上下。早上,碼頭上不少是紅配綠著裝的婦女們在搓衣洗菜,尤其是一些清純秀氣的小姑娘,圓潤俊俏的媳婦們,讓逛街的男人們流連顧盼,真是風(fēng)光無限,一飽眼福。河兩岸的兩條較寬的石板路便成了村子的中心走廊、繁華地帶,臨河的住戶開著小店鋪,賣什么的都有,琳瑯滿目,殺豬的屠戶,也把肉案擺在河岸寬闊處。如遇有人家結(jié)婚,抑或出殯,那河兩岸就熱鬧了,樂器的吹吹打打、鞭炮的噼里啪啦不絕于耳,那服飾、那儀式別具特色,讓我們眼花繚亂。要做具體的描繪,那就頗感遺憾,幼時的記憶已泛黃、斑駁、模糊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大母舅一個人生活,未娶妻成家,以做漆匠為生。似乎手藝不錯,畫藝書法也頗佳,口碑挺好。油漆的家具古色古香、光滑锃亮,幾筆勾勒,題寫幾個字,頗具藝術(shù)性。我們總是到別人家找到干活的他,他個子不高,瘦而精干??次覀?nèi)?,總是很高興,熱情款待;他的廚藝也不賴。只是住處陰暗,地面潮濕,和我家差不多。另外一家親戚,媽要我們叫姨媽媽。那是一大家人,我和二弟在那吃飯總覺得拘謹,雖說那小腳的姨媽媽待我們很好,噓寒問暖、關(guān)心備至??粗悄昀先允帐暗谜R利索的姨媽媽,總覺得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還有一條做客的線路,也讓我們兄妹其樂陶陶。那就是從東流沿公路往東,經(jīng)過大路程、余村、到鯉魚橋,然后從一條便道通往大花橋。我的姑父姑姑住那,他們家也生育了兄妹四人,和我們差不多大。大表妹劉靈蓮,文靜秀美,二表弟劉文又瘦又高,敦厚友善又活潑好動,三表妹劉水蓮那可就調(diào)皮了,特愛笑,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笑的花枝亂顫。再加上我們兄妹四個,簡直成了一個小型旅游團。從我家出發(fā),邊走邊玩。在大路程的程家堰,看看石碑上的題字,據(jù)說是明朝初年留下的。在余村路邊,有個土碓,水輪嘩嘩,水花在陽光下耀眼。鯉魚橋那座古橋,讓我們流連忘返,吸引我們的是關(guān)于這座古橋來歷的傳說故事。橋邊還有一棵幾個人才能抱得住的老樟樹,撐起一片綠色的云霧,據(jù)大人講是有樹神的,十分靈異。又聽老人講,解放前鯉魚橋有國民黨的駐軍,曾在大樟樹下,用酷刑折磨紅軍戰(zhàn)士,然后將他們吊死或槍殺。弄得想象力豐富的我們不敢靠近大樟樹,似乎看見了紅軍戰(zhàn)士慘死的情形,或怕樹神怪罪。快到大花橋的便道,被兩邊的山夾住,可謂咽喉之地,地勢險要。果然大人說,解放前路北山頂挖有戰(zhàn)壕,還有碉堡,仍有遺跡在。路邊到兩邊山下是水汪汪的稻田,綠苗搖曳,或是稻浪起伏。進村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橋,石頭砌成,半圓的獨拱,橋壁上苔痕涂滿了綠色,橋檐還有青藤垂掛,乍一看似簾幔。橋下是一條小河,水清淺,卵石調(diào)皮的堆疊鋪陳在水底,那可是我們的樂園。熱天傍晚,我們穿著短褲,光著腳丫,在水里折騰,樂此不疲。
大花橋被山環(huán)繞,村外一條河擦身而過,人家不多,和睦融洽,真是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村子?xùn)|邊那頭,是深邃的山谷,田連田似乎連綿無盡頭,溪流縱橫,一條較寬的土路蜿蜒前伸。我們曾和二表弟劉文去溝溪里抓魚、翻泥鰍,回來滿身滿臉泥巴點點,但魚簍里的泥鰍、黃鱔,擁擠的泡沫騰起多高。姑父個子不高,但能說會道、精明能干??偸菬崆榭畲覀冃置眠@些小客人,滿桌的菜,真不容易,還一個勁地說:吃雞肉!吃雞肉!我瞪大了眼睛,找遍了全桌,沒看到雞肉,米粉肉倒是一大缽,心里就奇怪了?;貋磉€和媽說這事,媽聽完笑了,說:姑父說的是馬佬腔,雞肉就是豬肉啊。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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