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毛筆字
興沖沖地回去老家品嘗小龍蝦,一到家,卻又看到父親戴著一副老花鏡,悠然地坐在桌子旁邊專心致志地寫著毛筆字,凝神定氣,紙上的字一氣呵成,一筆一劃遒勁有力,賞心悅目,沁人心脾。
陽光從窗戶里透過來,照在剛剛寫好的字上,濃濃的墨香讓我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父親揮毫,我不免心生一些崇拜來。那輕盈舞動的漢字,不僅是簡單方圓并用的墨痕視覺,寄托著父親的閑情逸致,也排列著父親的靈感和氣韻,或許是父親隔絕喧囂鬧市,身處鄉(xiāng)野排遣孤寂,修身養(yǎng)性的心靈上撫慰,是他簡單勞動生活后別無所求的物我兩忘的桃源樂土。
筆是侄子康康讀書時寫過的毛筆,至于紙就當然是康康用過的書籍了。看到了我,父親說,來,看看我寫的怎么樣。我笑了笑,說道,我小時候不是一老教育我們說字在心田,字正心正,字如其人嘛,寫的還可以吧。
我家祖祖輩輩的農耕生活里,與清水灣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稍有不同的是,小院除了夾雜著雞鴨稻香的濃厚的農家生活氣息之外,還時時飄蕩著一縷縷淡淡的墨香,這香味原本不屬于田野的。
父親讀書也不是很多,一生從事著繁重的農活與木匠活,與寫字沾不上邊,更談不上什么文化人眼里的書法了。只是他一生從不打牌,現(xiàn)在也禁了煙酒,農閑時候就是喜歡看看書,寫寫字而已,并無什么崇高追求,把我們養(yǎng)大應該是耗盡了畢生的精力,也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我在年少時就經??吹剿媚竟髟诘厣暇毩晫懽?,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寫的有模有樣,勾起我對寫字的興趣。印象深刻就是人之初三字經的內容了。有的字筆法精妙,行筆飄逸,有的字委婉含蓄,古樸厚重,有的字行云流水,章法巧妙。一橫一撇,一點一捺,一折一鉤,蘊含著豐富的漢字文化底蘊之美。寫完了一大塊地面,我就趕緊用掃帚一平整,接著寫。(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板凳須坐十年冷,書法不練一日空。在無數(shù)個收工回來放下褲管的日子,一盞昏暗的油燈下,一張舊報紙靜靜地躺在桌上,夜空里的星星也毫無睡意,父親仿佛是在和時空對話,一筆一劃,都是對美好生活的虔誠禮贊,抑揚頓挫的筆法,是父親心路歷程的真實寫照,柔軟的筆觸創(chuàng)作出來的堅毅漢字所碰撞出的激情,那是父親內心深處靈魂的吶喊。筆墨在寂寞中苦苦堅守,伴隨著父親的鐮刀斧頭生涯。平淡無奇里天真純樸,毛筆字就成了精神的泄洪口,無限的情懷和心潮在這里得到了盡情的釋放。筆與墨的融合是天空中劃過的美麗閃電,仿佛天地都是他的舞臺,盡管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鄉(xiāng)野農夫。即使在前些年到潛江中學照顧侄子康康高中陪讀生涯中,他的時光也大多是在和那個廣場上提著水桶拿著木棍寫著斗大海綿筆字的老爺爺切磋技藝中渡過。私下還不只一次對我說,那個老頭寫的大字不如他,盡管人家在潛江有些名氣。我嫣然一笑不予置評。筆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寫字不分高低,自得其樂即可。
受此潛移默化影響,我上學時因為天天在寫作業(yè),對寫字也有了一點愛好,慢慢地寫的能夠拿的出手給大家看看了。沒有考上大學,不經意到了部隊。無心插柳,我就是靠寫字從指揮連慢慢地給參謀長抄稿子讓各級首長們認識了我,走了一條左手持槍右手拿筆的從軍之路,還加入了書協(xié)。偶爾想起當時練字的日子,還是回味無窮。年少的我,無論是街頭巷尾的招牌,家居農舍的對聯(lián),報刊雜志的刊頭,還是各式各樣的碑帖,老師寫的粉筆字,只要我看到了,都不知在心里默默臨摹了無數(shù)遍,夫書肇于自然,也學于自然。
只是到了現(xiàn)在,電腦和手機高速發(fā)展,我也為了生活疲于奔命,生活中能夠提起筆的機會都還沒有端起酒杯的日子多,更談不上堅持練習寫字了。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又還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去寫一寫毛筆字?又還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地寫好一手毛筆字?
父親一生都希望我們能夠象他一樣,寫好一手字,做好一個人。今天的父親一頭的白發(fā)堆滿了風霜,一雙漸漸枯瘦的糙手寫滿了光陰,一臉的滄桑皺紋沉淀了歲月,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寫出我兒時剛勁有力,雄渾壯闊的人之初來,也不知道那雙曾握滿世事艱辛的手,尚能握筆否?又能握多久?
欣慰的是,侄子康康的字也寫的不錯,寫到了北京,女兒心怡的畫也將畫上專業(yè)的道路。我想,年底過年的那一天,我要買來些宣紙,讓小孩們畫上一幅畫,也讓父親一生真正地把字當書法來寫上一幅,把我們良好的家風傳承下去,陪同我們后代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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