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黑豆一個道別
《金剛經(jīng)》中有著名的四句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能理解就不解釋了吧,真要解釋個透徹,就沒什么意思了。我和它有過一季如影隨形的溫馨時光,臨了我卻欠它一個道別,如今提筆記之,未嘗不是一種方式。
晨夢醒來,眼角閑閑一瞟,見一則據(jù)阿根廷新聞故事而編寫的短文——2002年主人為慶祝兒子13歲的生日,給兒子買了一只可愛的小犬(德國牧羊犬)作生日禮物,取名capitan,誰知課業(yè)繁重的兒子,根本沒時間照顧這只小可愛,從此自然有主人與capitan日夜陪伴,一人一犬形影不離,誰料2006年主人突然因病離世,安葬完主人后,家人發(fā)現(xiàn)一夜之間capitan從家中消失,原來它嗅盡千回百轉(zhuǎn)找到了主人的墓地,從此終其一生風(fēng)雨不改默默守墓逾11年,直到老眼模糊腎衰竭,一個清麗早晨躺在主人的墓地安靜離世。汗顏!人在犬面前是無地自容的。
我相信人之本意里與生俱來皆有心喜小動物情結(jié),我不例外,但我從來就沒有主動抱過一只狗呀貓呀之類的回家侍養(yǎng),因我恐怕侍弄不好,反而讓它們遭罪痛苦,于心又何忍?若是有人抱狗抱貓回來,我也不拒絕愛它們,較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只需幾個素淡日子,就建起忠貞的革命友情,有我一碗就會分它們一勺。熟悉我的朋友,差不多都了解去年我曾曬過幾次一只黑白邊牧的圖片和文字,初夏的一個傍晚我與它初次見面,就被它又黑又澄又萌的眼睛所生的磁場擄去,它一點也不隔生,踮腳嬉戲小黃車中的井水(老太太澆菜用的),潑在濃濃密密的絨毛上,渾身一抖,水滴飛散在地,哪來的小狗?我放大視線盯著它,它也盯著我,欣喜之余寫下一句心情:“你有你的江河湖海,我有我的短墻矮籬。這家伙的臉長這么黑,放大視線才能對視它的眼睛” 溫馨足見一斑,我家房客告知是他路過一家服裝廠附近的馬路上撿的,與其說撿,要我看不如說是順拐抱來的,它才2個月大吧,大概剛斷奶,體形比一般的狗大且長,嘟嘟憨態(tài),未曾識得世間險惡,懵懵懂懂路邊遛彎呢,就被抱到一個陌生地。
我家這位房客喜花草喜動物,一度是床底下睡的,臺子下蜷的,門前守的,可往往遺憾收場,一段時間后就偷的偷了,跑的跑了,病的病了,........又歸于原本的寂靜。他們一家白天忙得很,連人影也找不著,老見一大盆雜菜面條躺在那,因他們家多數(shù)是吃面條,米飯偶爾,這下可難壞它們了,哪有貓狗肯天天吃面條的?它們也屬“肉食動物”哎,實在看不過它們饑腸轆轆的可憐樣,我常生腹誹:“你不具備條件侍養(yǎng)好它們,當(dāng)初就不該抱回來,它們也是活生生的一個呀” 于是,我家時以碎肉殘骨拌米飯倒在它盆里,為之狗也特別黏我,尤其后來的這只黑白邊牧,據(jù)說邊牧在世界犬種中智商排名第一,聰敏,忠誠,善于察言觀色,聽得懂人話,性格特別溫和,不亂叫,喜歡它的眼睛,我就喚它名“黑豆!”,下班回家我一聲黑豆!它飛快奔來像個快活的孩子,不是直立行走就是抱著我的腿搖晃,我坐下,它便蹲在我腳踝旁,房客一家都說在黑豆的意識里我是它的主人。
夏天,我們是露天就晚餐的,斜陽余暉中,黑豆與小白(另一只小型草狗)或追逐或纏抱或不停地親嘴,只要桌子安放就緒,它們便搖著尾巴眼巴巴地翹首以待,有時我們喝稀粥無葷菜,看著黑豆那滿懷期待又無辜的眼睛,真想立馬變個魔術(shù),端上一盤雞鴨魚肉翅的來才好。晚風(fēng)拂院,一切歸于安寧,我坐在寧靜里納涼,其它的動物都跪安去了,只剩下黑豆時不時過來舔舐一下我的腳,濕答答的舌頭像嬰幼兒天真的吻,我便輕輕撫摸它的脊背,暮色四垂,深藍的天鵝絨般的夜空布滿星子,不作聲響的黑豆溫和地蹲在我身旁一會看我一會看星,那樣子仿佛是你只須給它一個溫柔的撫摸,它便陪你到天荒地老,哪怕我加班晚歸,它也一樣接引,一人一狗融進夜色。
黑豆似見風(fēng)長,來家兩個月的時間,就長成一條長長的成年狗,對食物的需求比一般小型狗多得多,而夏季最忙的時候,我天天加班,根本就無暇回家做飯了,房客一家也是,總是一盆面條在那,愛吃不吃,而黑豆偏偏不為面條而折腰,漸漸成了一條又長又瘦的狗,逢我不加班的晚餐,黑豆特別高興,圍著桌子不離我左右,我是人未動筷先給它兩塊再說,末了再以碎肉殘骨拌飯倒在它盆里,但這點點的給養(yǎng)又怎能滿足它旺盛的生長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夏去秋來,我總算從夏季的繁忙里抽離,下班回來,黑豆見我一點影子就飛奔過來,秋涼了,我們的晚餐又搬回屋內(nèi),兒子捉弄它,故意關(guān)上門不讓它進家,黑豆不喜叫,站在門外默默徘徊片刻,便用爪子篤篤叩門,我一邊嗔怪兒子一邊起身開門,重新讓它圍在身旁才開心。九月三十日傍晚,它更是一步不離,我去院邊摘幾個辣椒炒土豆絲它也跟著,直立著舔舐著,非要我蹲下來輕輕撫摸它才罷,親熱勁羨煞旁人,被拍下幾多畫面。我蹲下來撫摸它的皮毛時,觸摸到了它一身的嶙峋,可憐它一副瘦弱的大骨架,我不自覺地盯著它的眼睛細細看,它也與我默然對視,且一步步慢慢匍匐到離我最近,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哦?溫柔得要化開周圍所有的冷漠,又憂傷疲倦得那么無可奈何,我的眼淚差一點被它盯下來,若是我當(dāng)時落淚的話,它的眼角也一定會淌著淚的,那一瞬,我隱隱有點不安,它的所有表情都好像在跟我作最后的道別,但轉(zhuǎn)而我又否認了自己,不愿這么想,怎么會呢,才僅僅一季啊。
十月一日二日是舉國同慶全家歡聚的日子,那兩天我沉浸在與哥姐相聚的歡欣里,已忘記昨日那雙憂傷的眼睛傳遞給我的信息。等我二日晚上回來時,左顧右盼沒見著黑豆的影子,便跑到房客家去探尋了,房客告訴我黑豆上午就死了,已被他埋在東面坡上的林子里,我被這突如其來又似乎意料之中的信息懵了,一副哭腔問:“你沒帶它去看醫(yī)生嗎?””去了,醫(yī)生說它的內(nèi)臟功能已衰竭......“那一晚,我心里充滿了自責(zé),我應(yīng)該呆在家的,至少在它痛苦離世的那一刻,我會溫柔撫摸著它的脊背,一遍又一遍,給它一個最后的道別,直到它安靜離開。
黑豆走了以后,一直無法釋懷,那雙眼睛總在心里對視著,我又不敢捉筆敘寫,像《墨痕》里唱得:“越想越多,越難筆下成河,怕一用力,惹落竹尖墨,偏生軟弱,見不得人漂泊,終畫不出傷心一抹” 我欠黑豆一個道別,直到今天才有勇氣得以這種方式補上,愿它在天堂溫良如初。
原創(chuàng)——閨中月草于2019年3月14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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