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那些事（二）母親，換260個毫子

周貴義

農(nóng)歷逢五逢十，是姑田圩日，幾乎每個圩日，外公都要步行18里路到姑田趕圩，興致很濃的從中堡的馬面下，逛到下堡的坎兜街，宣紙賣了，水酒喝了，家用小雜貨買了，才眨著醉醺醺的小眼睛回家。有時誤了時辰，走到離曲溪兩里多路的水井凹時，已是滿天星斗，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外婆怕有什么意外，常常點著竹殼火，走到水井凹下接人。如果這樣，本沒有事，但是，外公熱情、健談，祖上又是張楊華家的，就攀起親來，宗親邀他到大伯爺?shù)馁€場去推牌九，押銅寶，外公盛情難卻，自然就去了，更自然的是，走不出十賭九輸?shù)蔫F律。有一天，外公輸了賣紙的錢，向大伯爺借了高利貸，隔一圩該還錢了，賣了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原先臉上掛著笑的大伯爺，一臉黑。大伯爺什么人啊，那是稱霸一方的華營長的大哥，下一圩再不還清，管你是不是宗親，準(zhǔn)有好看的。賣了幾圩的紙，連料錢、工錢都沒有付呢，外公無計可施，想到了母親，外婆聽了外公的主意，不同意，慪了幾天的氣，再無計可施，只有抹淚的份。

又一個圩日，外公說要帶母親到姑田去趕圩，天一大早，外婆就為母親換上一身半新舊的干凈衣服，外公將母親馱在脖子上出門了，母親高興得笑逐顏開，連外婆什么時候轉(zhuǎn)回廚房都不知道。到了姑田，外公帶著母親走了半條街，買了一塊大頭菜給母親，然后到了大伯爺?shù)馁€場，外公說，你就站在這，等我，外公鉆進(jìn)店里，不見了。母親在大伯爺?shù)馁€場門口站著，嘴里嚼著外公給她的大頭菜葉，來來去去的人不少，有人挺認(rèn)真的打量她，母親根本不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

后洋有一個男人，身材中等，孔武有力，少年時出事故，失了一只手掌，外號叫“郎廣”，有一手好槍法，是姑田民團(tuán)華營長的保鏢，妻子菊彩，高挑，有姿色，脾氣乖張暴戾，無生育，領(lǐng)養(yǎng)過一個女兒，幾年前因地沒掃干凈，被她用竹編毒打，背過氣去，沒救活，當(dāng)時那女孩，跟母親現(xiàn)時的年紀(jì)相當(dāng)。近午，菊彩的嫂子從圩上回來，對菊彩說，曲溪的叔公馱了一個女兒下來，五六歲了，去看看，撿來帶，老了也好有個暖腳尾的。郎廣也姓華，曲溪外公輩分高，郎廣稱他叔公。菊彩跟著嫂子到大伯爺賭場，看了母親一眼，都囊出兩個字：不靚。神情很是嫌棄。她嫂子說，女大十八變，小孩子靚不靚有什么關(guān)系，人肉又吃不得。菊彩找到郎廣，郎廣看了看母親說，還行，你想帶就帶。這時外公冒出來了，與郎廣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后講定260個毫子，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人錢兩清，不再來往。曲溪外公指著郎廣對母親說，這是你阿伯，又指著菊彩對母親說，這是你阿婭，你跟他們回去享福。外公說，快叫阿伯阿婭，母親緊緊的抿著嘴，不說話，眼淚含著淚。外公說，要聽阿伯阿婭的話，啊。母親似乎知道自己被賣了，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為什么要跟一個陌生的人走，要到一個陌生的家去。菊彩拉起母親的手，不由分說，拖著就走，母親往回縮身子，腳下用力，想滯著不走，結(jié)果整個人被拎了起來。母親腳不點的，再回頭時，外公已經(jīng)不見了。

郎廣說，輕點，別把孩子拉脫臼了。菊彩沒聽，一路拉扯著母親到后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于是，郎廣成了我后洋的外公，菊彩成了我后洋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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