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那些事(十二)母親,曲溪外婆來認親
周貴義
后洋與新莊之間有一個小村莊叫草洋,住的是清一色蔣姓人家,曲溪外婆的表弟就在草洋。那一年,曲溪外婆的表弟做五十大壽,曲溪外婆早早就挑了禮品擔(dān)子到草洋,她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到姑田,吃茶閑聊時,她問起母親,說自己有個養(yǎng)女,叫阿英,十多年前送給后洋郎廣家,不知還在不在,成人沒成人。外婆的表弟說,還在呢,土改時,郎廣被“鎮(zhèn)反”了,郎廣婆娘自己走了,聽說她跟了三叔,后來三叔也不接納她她了,一個人過,很苦的,她的田跟我們的田靠著,做田事時見得到她,前幾年嫁到新莊赤米家,前面有一個女兒,掉池塘里損了,又生了一個男孩,家娘很厲害,很會收拾她,這兩年好了,家娘過世了。曲溪外婆立刻寄表弟的口信過來,說想見見母親。父親接到口信,將這事一說,母親不愿見,母親對曲溪是有記憶的,這么多年,他們都不來找我,她知道我是死是活啊。父親說,不要怨了,總是日子不容易吧,現(xiàn)在想見,說明還有一點心意,你過去草洋瞄一眼,心里好有個定數(shù)。見父親這么說,母親只好到草洋走一趟。
差不多午飯時間,母親來到蔣家老屋大門前,猶豫了好久才進去,曲溪外婆的表弟住在左橫屋的上廳,聽得見屋里來了好些客人,母親到下廳,透過鏤空窗欞往里看,客人們正在坐桌,正席中間位置上一個婦人,約莫五十開外,梳著圓頭,有幾分熟悉,她猜這個人就是曲溪外婆,母親怕碰著人,只看了一眼,就回家了。
回到家,父親問,見著了?母親說,算是。父親說,見就見,沒見就沒見,怎么會“算是”?母親說,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人家都坐桌了,我沒敢進去。
午飯后沒多久,門外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曲溪外婆表弟媳,母親認得,一個就是母親看到的婦人,婦人一看到母親就開了哭聲,我的乖女耶,不是我要賣你的,是你那賭鬼阿伯。曲溪外婆抱著母親,母親沒有躲,也沒有答話,心中五味雜陳,一個人木木的,渾身不自在。父親說,叫你母親坐下吧,別站著。于是,分頭坐下,母親到櫥子里捏出一小團紅糖,泡了茶,讓外婆和外婆表弟媳喝。外婆說,你差不多對歲抱過來,阿婭怎么忍心又將你轉(zhuǎn)賣掉呢。外婆講了母親到曲溪后的一些事,講了好多思念和怨曲溪外公的話,母親這天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曲溪外婆親生的,其它的話沒怎么聽進去,只覺得鼻頭酸酸的,心里酸酸的,想哭,但沒哭出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坐了大約一個時辰,外婆要動身回曲溪,起身告辭,父親客氣說要留外婆過夜,外婆說,家里還一堆事呢,先回去,我要挑個好日子,將我的女兒認回來。母親送外婆到門外,站在池塘邊的古香樟樹濃密的枝葉下,看著外婆遠去的背影,像夢剛醒,恍恍惚惚,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實。
改日,外婆外公按照認親的禮節(jié),挑了布、糕、面、糖過來,父親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二舅公二舅婆和親房的叔伯嬸嬸都被請來小聚了一下,母親很開心,盡管追根究底追問自己的親生父母,沒問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十多年來,自己像無根的浮萍飄飄蕩蕩,現(xiàn)在總算找到自己的根了,心中可算有底了。
此后好多年,曲溪外婆每年都到家里很多趟,說是到姑田趕圩,每次都擔(dān)了一大挑干透的雜木柴火,以這種最實用的方式補償母親,給不斷生養(yǎng),沒有幫手的母親幫了不小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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