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香衣”當(dāng)我寫下這幾個字時，難免會浮動起小事夸大的心虛，但無論如何覺得以“舊木”或“陳木”為題無法繹釋我的心緒，那就允許我如此夸張一次吧。每次我打開衣柜，從舊木衣架上取下心儀的衣裳時，總會有意無意地嗅一嗅歷久的木香，這股木香于沉默中絲絲縷縷侵染在布衣纖維里，穿著這樣的木香衣會慰藉羸弱不堪的靈魂，就像嗜書的人聞到水墨古卷的香味便可慰藉一時的魂魄。

鄉(xiāng)村人有個約定俗成的舊習(xí)“洗泥”，每年秧場結(jié)束的那天各家都殺雞宰鵝辦上一桌豐盛的酒席，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縱酒饕餮，以舌尖上的滋味和唇齒間的笑語驅(qū)散忙季淤積下的疲憊來恢復(fù)元氣。我們單位這幾年似乎也沿襲了這種風(fēng)俗，boss未曾說明過，我則自顧自的以為“洗塵”吧，然后婉轉(zhuǎn)地用英文記錄之——Today our boss took us to a farmtown for relaxing。清晨打開衣柜，心想總算有機會穿這件青花旗裝去農(nóng)莊赴約了，從木衣架上取下它的同時，不經(jīng)意又多看了一眼手中的衣架，紫銅的掛鉤已有幾處斑駁的綠跡，木制的衣架肩和橫桿，摩挲得光滑圓潤，那是經(jīng)制作者磨砂紙的細細打磨和使用者衣手摩挲而呈現(xiàn)的，木紋清晰不亂，木結(jié)遒勁有型，木香淡淡氤氳。如果時光能倒回到遠久，能看見一個燈下低頭木刻打磨的背影，昔日的人打發(fā)余暇的花樣較少，活得較簡單，匠人多以自己的匠心閑暇時制作一點小什物，父親屬于這樣的匠人，每次歸鄉(xiāng)，旅行包的最底層都會揣著些小什物，尤其是木衣架，那時的工具簡單——手工木刻，水曲柳的木紋結(jié)疤真實可觸，紅杉木的肉粉色可愛，香樟木的木香縷縷，............金屬的掛鉤，架身油上一層清水漆，架與架碰在一起的聲音聽起來悅耳清脆。以前鄉(xiāng)人的生活不講究，也根本無法講究，幾乎家家門前的大樹之間橫著一根又長又結(jié)實的竹竿，上面隨意搭拉著幾件花布衫青布褲，衣襟上滴落的水滴像計時的更漏子，直到聽不見為止。那時的村人特別羨慕我家竟可以用木衣架晾衣，盡管都是布衣，母親心存仁厚，有時分給親朋鄉(xiāng)人幾個衣架，讓他們走訪親戚或節(jié)日才會穿的心儀衣裳用衣架子掛在房間里的繩桿上。

穿越又返回，信馬由韁地寫下這段話就匆匆出門赴約了——“聽父親夸過我兩次，一次如斯秋季，我穿著開襠褲雙膝跪在田埂上割草，飛快甩動手中草根上沾的泥土，父親剛好從遠方歸鄉(xiāng)，來不及放下肩上的包裹，拉住泥塵的小手說：“我家能干的丫頭哦！”；另一次，我輕輕劃上自行車的一瞬，他側(cè)臉對母親說：‘yy劃上自行車的一瞬，樣子真的好看！’（后來母親告訴我的），如今不穿開襠褲不騎自行車了，當(dāng)然就又老又不好看了。”其實，父親那次肩上的包里就有大栗有衣架。

我衣柜里的這七八個木衣架有二十六七年了，我大哥家的衣柜里應(yīng)該還掛著四十多年前或更久的木衣架，說它古色古香一點不過，有大哥木刻的也有父親木刻的 ，古木香衣，在衣柜里也在身上。

來日方長并不長，我現(xiàn)在最怕看到永遠或永恒這個詞，再長的永遠再久的永恒并不長久，總是有定數(shù)有期限，無論你預(yù)料還是未曾預(yù)料，它就這么來了，毫無征兆。那個每年吵著要幫我過生日的小哥病了，猝不及防，那晚我和他并排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一夜白頭憔悴不堪的模樣，簡直像個羸弱的小老頭，心痛不已，竭力按住心底涌動著的暗潮，強顏陪他閑聊平常，當(dāng)昏暗的燈光照著樓梯口送我轉(zhuǎn)角離開的目光，我還是忍不住回眸他刻峭的臉頰。一時間，我找不到世界最孤獨的角落嘶喊，一任夜風(fēng)舔舐我狂奔的淚流，任車水馬龍淹沒我的嗚咽。那幾天我無法安靜入眠，便挽著高高的發(fā)髻，穿著黑色的背心，踩著《猛士》的舊旋律，如一只孤冷的雁舞之蹈之，時光恍惚倒回小哥的八十年代，閃動的身影，跳動的腳步，顫動的發(fā)梢，分明就是小哥，惟愿小哥平安康復(fù)。靜默時，我開始冥想，有些事情看似遙遠，其實很近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穿著這樣的古木香衣還能招搖多久，被煙灰色熏染過的我，還可不可以等到優(yōu)雅老去的那一天，端端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配上這首四十多年前的經(jīng)典歌曲《sailing》，有心情的宣泄，有淡淡的憂傷..............

原創(chuàng)——閨中月 于2018年9月12日午后完稿(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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