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老石磨
清明節(jié)回老家,又看見了我家那副老石磨,孤零零地躺在房屋里,周身爬滿了灰塵,它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仿佛在向我訴說著什么,把我的思緒帶到了久遠的從前。
打小從記事起,我家就有了這副石磨,那是祖輩人傳下來的,它是我家除了房屋以外最大的家庭財產。這副石磨主要由磨盤、磨眼、磨凳組成。磨盤分上下兩扇,下盤固定在磨凳上,上盤中間有一個磨眼,是用來添料的,邊沿中部鑿一矩形槽,將加工好的木手固定在里面,套上近兩米長的推拉桿,用麻繩懸吊在木梁上,推拉上盤旋轉,上下盤銜接面鑿有許多磨齒,糧食從料口進入,經過兩扇磨盤磨細,再從縫隙間滲出來,直接流在磨凳下面的磨盆里。
上世紀七十年代前,農村沒有電,吃過晚飯,家家戶戶點著煤油燈磨面磨粉磨豆?jié){。尤其是在那艱難的日子里,石磨幫我們家度過了饑荒。每年四五月糧食青黃不接時,母親將末成熟的大麥須割回,剪掉麥須,然后曬干,放進磨子里磨,磨成粉后再煮疙瘩湯給我們喝,直到接上小麥。
小麥一成熟,趕緊收割、打場,曬干后,拿到磨子里磨成面。白天,父母要參加生產集體勞動,推磨的活大都放在晚上、早上進行。推磨時需要兩個人來完成,一人推磨,一人添料,也可兩人推,推磨人站在磨子前,雙腳著地,一前一后,兩手緊握磨手,身子前傾或后仰,用力沿逆時針方向,一推一拉,如此反復,磨子就轉動起來吞粗吐細。
十歲的我就開始搭把手幫父母推磨。剛開始干勁十足,把磨推得飛快,不一會就累得直喘粗氣。這時父親告訴我,推磨不能心急,要慢慢地推,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按父親的要求,慢悠悠地推動石磨旋轉,周而復始。糧食中最難磨的是小麥,中間要用籮篩篩幾次,一般要磨三、四遍才能食用。
大一點后,我可以一個人推磨了。每年冬天,尤其是逢年過節(jié),也是磨子最忙碌的時候,家里攤豆絲,打豆腐、做湯圓都需要用磨子推。每次少則二、三個小時,多則要從早上推到傍晚。那時,母親坐在磨子旁,一小勺一小勺往磨眼里添料,我卻站在離磨子七尺遠的地方拼命地推。推磨是一項很重的體力活,勞動強度大,時間長了,額頭上的汗水直冐熱氣,手腳麻木,腰酸背痛,母親看在眼里,心痛不巳,時不時與我對換,她來推,我來添磨,總算把一擔多糧食的米漿推完。(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石磨用上一年后,磨齒有些磨損,磨子不出活了,推出來的料有點粗,這時,家里就請石匠師傅來鏨磨,好吃好喝招待,磨鏨好后還要給人家三元錢。師傅來后,把磨子缷下來,放在木凳上,戴上老花鏡,從工具箱中取出錘子、鏨子,左手握鏨,右手拿錘,精心敲打磨槽,一道齒一道齒往深里鑿,磨鏨好了,還要把磨膛修一修,修好后再推上一把料試一試,直到下料口流暢為止。
磨子時間長了,不能再鏨了,就缷下來,放在門前做磨刀石,因為磨子是用灰麻石鑿的,韌性好、耐磨,是上好的純天然石材。那時,家家戶戶都有一塊磨刀石,用來磨刀或磨鋤頭、鐵鍬等。
八十年代后,隨著糧食加工機械的出現,農村很少有人用石磨了,父母走了,石磨靜靜地沉睡在老家那空蕩蕩的房子里,早己失去以往的功能與活力,但它卻儼然成為我家一個難以棄舍的老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