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入秋的第一場雨，山上云霧還未散盡。呯！呯！呯！幾聲稀落的槍聲，從宛西鎮(zhèn)入口處水口山方向傳來，驚得溪邊幾棵古松上棲息的鷺鷥向云霧中亂飛。

不遠(yuǎn)處街上的商鋪，習(xí)慣性陸續(xù)關(guān)上了店門。有幾個外地來的老商販，從門縫往外探視，想看出個狀況來，心中暗想：若是殺人越貨的搶匪到了，那就遭殃了。瞪了一陣，讓他們感到有點意外的是，幾個常在街上逛窯子進(jìn)賭場的賊人，拔腿向四周跑散?！袄下槿浮鄙特?，猜想本地幾個山匪遇上了對頭。

村民旁觀土匪來 磚屋大院把門開

過了陣，不再聽的槍響，感覺沒什么大的動靜了，幾個膽大的店主，開門探出頭，壯著膽依舊做起生意來。令他們想不到的，這回開門后，迎面而來的是一伙外地人。一百余人，帶隊頭目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膚色古銅，目光犀利；圓臉上長著一圈不長的胡須，穿著新式的黑色服裝；年齡在三十歲左右，進(jìn)街后也不言語，令人生畏。一伙人兒買了些貨物后，頭目就指揮人馬，前往上方的鷹上村磚屋大院。

整個宛西鎮(zhèn)里聽到槍聲，最清晰的，也就是鷹上村了。村子，地處小盆地。鎮(zhèn)子上的一座山丘，像一只大鷹展翅高飛。居高臨下，可俯視整個街市。楊姓居民，為了防匪，在村子前后方均修筑了磚石圍墻。幾個關(guān)鍵點位子，還筑有碉堡，村子易守難攻。在連接街市的通道上，矗立著的碉堡尤顯高大，但今日碉堡卻聽不到槍響，進(jìn)村的隊伍徑直來到村里，直奔磚屋大院而去。

村里人見來了這樣一群人，個個身上別著個槍，土匪裝束，安港一帶的口音，卻與往日見過的不大一樣。這回不搶不燒，心中犯疑，也是奇怪了。幾個滿臉花白胡須的老者，趕往磚屋大門不遠(yuǎn)處張望。只見磚屋大院的當(dāng)家人鶴鳴兄弟倆，正在接待張羅，安排隊伍入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隊伍進(jìn)入大院后，當(dāng)家人鶴鳴在客廳里會見那個絡(luò)腮胡子，兩人邊喝茶邊寒暄起來。

“何虎老弟，久仰久仰。上次我在安港行醫(yī)，老弟派人接我上你那，看過你皰疹病情后，你執(zhí)意留我在你家過夜。那夜長談，猶在眼前。昨天接到你的來信，才知你打算來宛西定居，想不到來得如此之快。”

“這次也算不請自來，剛才進(jìn)來驚嚇山匪的槍聲，也驚擾了地方，還請兄長多多見諒！”

“就你來一事，我在村中已安排妥當(dāng)。至于你定居一事，我尚來不及與眾族人商議，但我可以做主，任由你在村子里選塊空地，建些房屋。飯后，一起走走，好生決定?！?/p>

“要得，要得。權(quán)且聽兄長的了?！?/p>

飯后，鶴鳴與何虎一起在村圍墻外的路上，邊走邊談。

“宛西號稱‘富貴堂’，天旱水澇都不怕，可謂旱澇保收。宋朝末年我先祖就遷居此地?！柄Q鳴指著路過的一處磚砌的大門沿上的題字繼續(xù)說道，“宛西楊姓皆為漢代楊震后代，村中所建的窨子屋大門上都書寫有‘關(guān)西世第’字樣。祖上‘四知’故事，至今影響著后人。本地人大都姓楊，民風(fēng)淳樸，但宛西地處三縣交界處，四面環(huán)山，靠古商道連接著外面的世界。我們腳下的這條古道，直通三縣交界的青界山。青界丫口，乃是土匪設(shè)卡關(guān)羊處，周邊的小股土匪不少?！?/p>

何虎見鶴鳴說得正起勁兒，想到自己關(guān)心的，目前還不在此，便打斷鶴鳴的話題：“關(guān)于宛西的情況，日后我會請您詳細(xì)介紹。今天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去選選地方吧?！?/p>

“好的，那就村中走走。”鶴鳴示意往外走。

兩人來到村中，何虎只見村中巷道交錯，房屋均為高墻院落，獨立成戶，模樣相仿，四面八方難尋出口，也無空閑之地以選址造屋。看來看去，總算在村子西北角看中塊地方，何虎覺得此處相對偏僻，即使有些什么動靜，也不會怎么驚動村民。地方選好了，就可準(zhǔn)備材料建房了。鶴鳴見何虎面有喜色，便說：“老弟一行人，今天從安港遠(yuǎn)道而來，多有勞頓，今晚休息好，明天再商議造房之事?！眱扇藦街毕虼u屋大院走去。是夜，熱鬧之后很快歸于平靜。

眾人共議紳通匪 紳匪不理是與非

第二天早晨，鳥的叫聲嘈雜著山鄉(xiāng)。街上的“老麻雀”，也在與幾個早起的商販嘰嘰喳喳，交頭接耳，有些神秘兮兮。

“聽說昨天進(jìn)入磚屋大院的人是安港一帶出名的土匪，頭頭叫何虎，人稱‘何師長’。當(dāng)年我在安港當(dāng)‘荒貨客’的時候，知道此人在當(dāng)?shù)孛麣獯?。如今磚屋的主人與土匪混在一起，紳匪一家，磚屋的名聲怕是毀了?！薄袄下槿浮弊钕劝l(fā)話后，在街上一夜未歸，號稱“大班輩”的鄰村保長，起了個大早，聽了老麻雀的話，也跟著叨嘮起來：“磚屋人可能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借助土匪，圖謀更大的家業(yè)。往后宛西的事，只有磚屋人說了算啊！”眾人聽了，跟著嚷嚷起來，我們等著看磚屋的好戲……

磚屋后生楊泰起早到街上買肉，趁幾個市井小儈專注噱頭，聽了會兒談話就離開了。楊泰回到大院，向叔父鶴鳴講了情況，鶴鳴聽后交代以后聽到類似的事不要與別人糾纏，讓他們講去好了。

吃過早飯，何虎進(jìn)入鶴鳴客房，一番寒暄后，兩人便商量起來。“我這百十號人，要全部安頓下來，需要建不少的房屋。這些人中有我的出生入死的兄弟與族人，我本想都留在身邊。可要建幾棟房子，我還少些銀兩，尚需向您借貸一些。”“這個不是問題，房子的事，我?guī)湍憬鉀Q一部分困難。只是今后你手下生活問題，倒是個難事。你對此有何打算？”

“我打算租田種禾，開荒種菜，自己養(yǎng)些雞鴨之類，自食其力，決不擾民?！薄拔掖搴笥袔浊鸨√铮旰笫栈?，就留給你們種谷子，應(yīng)該也能解決一部分問題?！薄拔蚁雽嵲诠┙o不上，我讓手下人回老家安港去，需要時再聯(lián)系他們?！薄斑@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哦，另外還得向你說明下，在老百姓的眼里我是一個土匪，怕對你們家庭影響不好?！薄斑@個你勿庸擔(dān)擾，我自會留意處理。”“那就談到此。我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建房的事?！薄澳悴皇煜で闆r，到時我安排一個家人，幫你找人尋物?！薄案孓o了，有事再來麻煩?！焙位⒄f完，就離開客房去準(zhǔn)備自己的事，鶴鳴也準(zhǔn)備找楊泰去了。

在鶴鳴的幫襯下，何虎定居的房屋很快就建起來了。入居新房之時，沒有對外慶賀，只是自己的弟兄們舉辦了豐盛的晚餐宴席，以示慶賀。

過了些時日，定居事宜打理好了，何虎打發(fā)一部分人回了老家，留下的兄弟閑暇時天天關(guān)著院落大門，在屋前空地上練操習(xí)武，舞刀弄槍。

中秋節(jié)很快到了。這天，何虎傍晚時分，喝了些酒，提起個禮盒上磚屋大院找鶴鳴來了。月色照進(jìn)窗格，兩人不知不覺聊起中秋話題來。秀才出身的鶴鳴，講起中秋節(jié)來歷與當(dāng)?shù)仫L(fēng)俗頭頭是道。當(dāng)提到闔家團(tuán)圓時，何虎便有了些傷感：“想到家父家母已不在人世，心中不是滋味。我是家中獨子，當(dāng)年我外出當(dāng)兵，好些年頭沒回家一趟。后來部隊打了場惡仗，人馬所剩無幾，因想到家中父母，便趁機潛逃回家。回家后才知父母與本地權(quán)勢結(jié)仇，因房屋一夜無緣無故被人燒了，先后生病離世。見家已不是家了，我趁一個黑夜，燒了仇家的房屋，離開村子，在外約了幾個游蕩之人上山落草?！薄爱?dāng)年初見，小弟卻沒有說起此事。今日聽你所言，方知你苦大仇深?！薄鞍Γ煜赂F困之人，又何止我一個咯？”

鶴鳴見何虎有些傷感，想岔開話題，可何虎執(zhí)意要再說下去：“我多年在外，但知老百姓苦著呢。自落草以來，上山帶起隊伍，我就立下規(guī)矩，只搶土豪，不搶窮人。但畢竟是別人眼中的土匪，時不時也被征剿一下。這些年死去了不少兄弟。思前想后，還是選塊偏靜地方安頓下來，自食其力，養(yǎng)家糊口，對還沒家室緊跟自己共患難的弟兄們也有個交代，坐到一起吃飯喝酒。”“想法不錯。只是宛西地方池子小了，養(yǎng)不活大魚啊?！薄澳憬蛹{我們，就是我們的好東家了。東家真抬舉小弟了。小弟有樁心事，壓在心底已有許多年了，一直未與人吐露。唉，……”何虎欲言又止，鶴鳴本想聽出個究竟，看到對方?jīng)]有說下去的意思，也沒就勢問下去，說道：“我一介鄉(xiāng)野，游醫(yī)四鄉(xiāng)，尚知天下苦難之人何其多矣。縱觀整個時局，唯有改變現(xiàn)有狀況，民眾才可有希望?！碧崾竞位⒔窈笕饲澳崾桥c非，專心搞點家業(yè)來。兩人談話就此結(jié)束。

何虎走后，大院里的男男女女一塊過起佳節(jié)來。從警局分局局長位置退下來的老弟鹿鳴，走出書房，手里拿著《蘭經(jīng)》手稿，晃著頭還在思索，心思全然在書中。當(dāng)然一家人知道，只要鹿鳴老爺在，磚屋的威望就在。

惡徒前來探虛實 主家閉門解眾疑

鄰村一個外號“四棍子”的人，近日來一直在街頭廝混，聽大班輩保長當(dāng)眾又聊起磚屋大院接納土匪入住一事，心里有些賊喜，盤算該是去鬧回“亡命事”的時候了。四棍子此人，好吃懶做，平時一慣稱“梆梆雄”，一副痞賴樣，一把“桿子”（梭標(biāo)）不離身，誰見誰怕！可是大班輩保長卻能讓他干些別人辦不到的事，這回四棍子又成了保長的一枚好棋子。

四棍子整整兩天窺視著磚屋大院與何虎住處的狀況，見兩處也沒啥異樣，便腰插一把“馬葉子”（長刀），手提桿子，來到磚屋大門處，叫罵開來：“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竟然通匪，今天不給我打點打點，我非上縣城報官府不可！”

守門人見狀，關(guān)好大門，立馬秉報主人。聞到動靜的二十多位堂侄兄弟，手提武器，意欲教訓(xùn)四棍子。鶴鳴見狀，連忙勸阻說：“大家息怒，隨我到一邊說話。依我磚屋之勢力，安排兩個習(xí)武之人對付就夠了。今天照大家的火氣，四棍子可以死幾次。想我磚屋也是書香世家，豈能隨意去對付一個賴皮呢？這樣的賴皮自有人對付，到時候再看戲。民國也有些年了，今天我們把他處理了，自然也要惹上官司。等著惡人惡報好了?！贝蠹乙姼篙咜Q鳴發(fā)話，也就老實地坐著，干瞪著眼急。

大門外的四棍子見院內(nèi)出奇的平靜，越發(fā)叫罵得兇狠了：“瞧不起我四棍子，打赤腳的不怕穿鞋的，今天就會有報應(yīng)的！不開門？我砍爛你們的大門！”話音未落，四棍子手舞馬葉子砍了一下大門，門內(nèi)仍無反應(yīng)，接著馬葉子砍門聲不斷，一直把大門砍出一方口子來。門爛了，門卻不開，敲竹杠不成。時間久了，沒人搭理，四棍子也就灰溜溜地走了。

門外沒了叫罵聲，鶴鳴讓人打開大門，看四棍子走人了，便吩咐家人安排人手補好大門缺口。此時，何虎聞訊趕來，向鶴鳴問明了情況后，說道：“此事因我而起，當(dāng)我來處置，為難東家了。”“此話不能這般說來。四棍子此人到處打油火（偷），敲竹杠，不理睬他就是了。倘若把他打一頓，鬧出人命官司來，自惹麻煩了。息事寧人，豈不更好？”“東家寬容大度，見識非常，佩服佩服！”“閑話少說，喝二兩酒去?！焙位㈦S東家進(jìn)門去了。

且說那四棍子，早飯米不與夜飯米打伙，今天沒有弄到錢財，心里不爽，到街上找“大班輩”賒賬，喝了幾杯水酒，醉醺醺回家睡大覺去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楊泰剛從街上回來，便急匆匆地朝大院客廳走。鶴鳴見楊泰慌忙的樣子，便問道：“有何事相報？別急，慢慢說吧?！睏钐┻@才靜下心來說：“我在街上聽李子山上下來的人說，四棍子被人殺了。”“什么原因？快快說來?！边@時鶴鳴比楊泰更急?！敖裉焐衔?，四棍子上李子山，見山上有人在收摘苞谷，便走上前去，邊走邊用桿子對著別人晃動，問人家是否身上帶錢。人家回答，一個做工的帶什么錢。四棍子可能威脅人家不交錢就要捅死他，做工的便解開圍在腰上的長帶子，邊說莫開玩笑，邊丟甩腰帶，不經(jīng)意帶子纏上了桿子，便用力一拉，桿子拉到自己這邊了。沒了桿子，四棍子圓瞪雙眼，說什么搶我的家伙就是找死。做工的意識到四棍子不是說著玩的，想到今天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心一橫，用力將桿子朝著四棍子的腹部刺去，四棍子瞬間倒地不起。這回真是穿草鞋的不怕光腳的，惡棍死在做工人之手?！薄皥髴?yīng)來得也太快了，幸好我們?nèi)讨环甘?，惡徒自有人收拾。四棍子作惡多端，自尋死路，諒官府也不會怎么追究那做工的。四棍子恐怕連棺材也沒得睡的，就地埋葬了。大班輩保長，這回也不會有任何表示了，四棍子下場可恥啊?！薄笆甯父呙?，眼光長遠(yuǎn)，料事如神?！睏钐┮姏]其他事，便退下了。鶴鳴自言自語在客廳走動起來，一直走了多個來回。

突襲匪窩香爐山 東家三兒不曾還

何虎定居宛西鎮(zhèn)以后，完全成了地道的本地住戶，租地務(wù)農(nóng)，打點房舍，男耕女織。這之后，宛西鎮(zhèn)周圍的小股土匪，從未再敢在此地有所造次。遠(yuǎn)道而來的過路土匪，也只是過境時放幾聲冷槍，不敢踏足侵?jǐn)_。政府派來巡查的剿匪專員，偶爾進(jìn)鎮(zhèn)探聽一下消息，便一走了之。他偵探到何虎長時間沒有做過跟匪字相關(guān)的事來，何況在行醫(yī)世家，兄弟皆為秀才。老弟曾為警局局長的磚屋大院的地盤上，也生不出什么事來。

先前想看好戲的左鄰右舍、鄉(xiāng)黨、商販們，除了四棍子給磚屋大院生了點事外，沒有看到磚屋遭遇什么難堪之事。倒是看到宛西鎮(zhèn)治安良好，青界山的土匪也不見下山來，無不對磚屋一家豎起拇指。他們知道正因為磚屋人接納了土匪“何師長”，才難得眼前的好光景。

何虎在打點好手下之后，自己也娶妻生子，利用宛西這塊寶地不斷積累家產(chǎn)，經(jīng)營店鋪。平時見人前來，也一一收羅，隊伍得以不斷擴大。平時，何虎奔走在宛西與安港之間，對留在老家的弟兄們也一并關(guān)照著。

日子久來久去，何楊兩家走動的人兒隨之多了起來。一日，鶴鳴三兒子子鵬來何虎處玩耍。何虎就跟他聊起天來。聊天中，當(dāng)子鵬講到周邊的情況時，提起了西北處的香爐山及香爐山一帶的匪情，也自然提及幾年前堂兄被人設(shè)計死于

“龍叉子”之手的往事。

香爐山，地處鄰縣鋼坡地段，離宛西大概十五里路，是一座地勢險要的高山，也是宛西連接西北地區(qū)的必經(jīng)之地。此山，自古以來周圍土匪必爭。“龍叉子”龍奎搶下香爐山后，長期盤踞于此，在山關(guān)羊殺人，下山擾民搶奪，為害一方。附近村民商家，苦不堪言。磚屋大院，也深受其害，但無奈其何。雖縣府也曾派兵征剿，都以失敗告終，抓不到頑匪龍叉子。

說到陳年舊事，子鵬揺了搖頭，自嘆本為習(xí)武之人，未曾為堂兄報仇，為家門吐氣，心中不甘。何虎聽了情況后，體會到子鵬及其家人心中的痛楚，便試探性地問道：“子鵬少爺，對于香爐山的土匪，你有什么想法？今日在我這吃午飯，咱叔侄倆交流交流，怎樣？”兩人便聊開來了。

接下來，一連三日，何虎便與子鵬化妝“荒貨客”外出，在香爐山周圍村莊挑貨叫賣，封壇的頭鍋米酒從擔(dān)中傳出縷縷醇香，貨柜中藏滿銀元，時不時人前顯露一下。此行一來探測匪情，二來等待土匪下山。

第三天太陽還未偏西，香爐山方向傳來槍響，緊跟著幾陣吆喝，何虎斷定土匪得到密報下山搶劫來了。何虎也不急，等到土匪離己不遠(yuǎn)，便示意子鵬叫喊幾聲棄擔(dān)逃跑。

當(dāng)夜，何虎帶著十余精干手下，趁黑悄悄開拔香爐山。來到目的地，人手迅速匍匐在關(guān)卡周圍。何虎見山中燈火通明，估計正是山匪酣飲之時。兩個利索的摸哨高手，趁兩個哨兵有些松懈之際，便上前用刀將他們結(jié)果了。之后，十余人全部潛入燈火周圍黑暗處，只見龍叉子與眾人喝著烈酒，手抓光洋嘩嘩作響，個個酒意正酣。等了約一個時辰左右，何虎見山中熱鬧勁兒已退，指令大伙摸進(jìn)匪窩，逐屋撲滅。此時，龍叉子壓根就不知有人正在算計自己，想不到慶賀劫財豐盛之時，正是遭到滅亡之際。何虎一方?jīng)]費多少氣力，盤踞在此多年的土匪基本消滅殆盡，僅幾個匪徒趁亂脫逃。

令何虎意想不到的是，正在旁邊上茅房的香爐山二把交椅龍老悶，見到人影晃動，知道情況不妙，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瞅準(zhǔn)時機，一躍而起撲倒一人，狠拳下去，倒地之人來不及反應(yīng)，便昏迷過去。一聲哨響之后，何虎十余人開始返回。

路途中清點人數(shù)，不見子鵬在隊伍之中，何虎叫了一聲：“不好！”，指示大家折回香爐山，眾人卻找不到子鵬的影子。

此時子鵬正躺在山中秘洞里，龍老悶在悶聲不響地探視著洞外。

搜尋無果，何虎一群人只好下山回去?；氐阶√?，雞已叫三遍，何虎安排好弟兄們后，踏進(jìn)堂屋時，鶴鳴正坐在椅子上側(cè)頭打著呼嚕。何虎知道，精明的東家已猜到自己的行蹤了。何虎小聲叫醒鶴鳴，鶴鳴立刻問到今晚情況怎樣，何虎只得如實回答。

“實在是對不住兄長了，想不到是這種情況。子鵬怕是兇多吉少了，都怪我辦事不周到，我真不知如何贖罪！”何虎內(nèi)疚不已。

“生死由命。怪不得你了。子鵬其實已跟我講了你們幾天前的聊天情況，你們多日在外的行蹤，我也基本掌握?，F(xiàn)在送我回去，等待明天看情況再說?！甭锅Q說完，何虎扶著他向磚屋走去。

次日沒有音訊。

第三天龍老二派人送來信函，信上大意是子鵬表明自己是磚屋人，要殺要剮隨便。龍老二強調(diào)要救兒子命，定要提上何虎頭，三天后了斷，絕不含糊。鹿鳴回了一函，提出用錢是否可換命。對方再回信，信上只寫上一字“殺”。

鹿鳴與兄長徹夜不眠，關(guān)住房門，說了哭，哭了說，無計可施。最終做出決斷，犧牲三兒，保全何虎！

子鵬在三日后被龍老二一伙殺害于香爐山下叫龍腦上的地方。鶴鳴兄弟安排人將子鵬尸體悄悄葬在自家屬地的一座高山之上。

也就在當(dāng)晚，龍老悶一伙被人一一格殺在一個盤踞的棚子里。那是何虎為東家少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何虎滅了香爐山土匪，為地方除了一害的事，幾乎在當(dāng)?shù)責(zé)o人知曉，即使有些猜測，那也只是傳說。

何虎偷偷下常德 路途遇阻師未捷

往后，時間就如宛西的溪水淙淙流淌，年復(fù)一年。鶴鳴依舊四處行醫(yī)，探聽收集一些外面的新聞，偶爾也在自己創(chuàng)辦的國民小學(xué)里巡查巡查。何虎忙于張羅家務(wù)，奔波在宛西安港之間。

三年時間很快過去了，時間已到一九三一年。

一日傍晚，何虎來磚屋大院，向東家告辭，臉色有些凝重地說：“此次我將帶領(lǐng)我的人馬明天天亮之前去投奔我的同姓家門，向常德方向進(jìn)發(fā)。此后，可能再難見面?！薄袄闲嘣缰悴皇切〕刂~，定會干番大事的。今日小弟所提之事，切勿向他人提及，不得泄露半點信息。我已年老體弱，不能與小弟一同前往，幫上個什么忙。你若有何需求，盡管開口，我當(dāng)盡力而為。愿你一路平安！”“我來之意，別無他求，只是前來告辭道謝！感謝兄長多年來的關(guān)懷照顧！”“閑話少說，你得提前準(zhǔn)備，明天趕大早，我為你準(zhǔn)備點盤纏，不必推辭。干大事需要經(jīng)費，我的一點小意思，日后用得著。請稍等片刻?！柄Q鳴吩咐管家去財房取了些光洋裝入皮箱，交于何虎，催他趕緊回去，早點睡個覺。何虎也沒多說，雙手抱拳之后，便離開了。

次日早晨，鶴鳴至何虎住處，只見人去樓空，抬頭朝天邊望去，朝霞已滿天際。

不多時日，便得到信息，何虎在還未進(jìn)入常德地段，人馬遭到一路圍追，經(jīng)過幾次激烈的搏殺，所剩無幾。“何師長”僅僅帶回五個手下退回安港。

又過兩日，何虎趁夜色從安港乘著那匹不離不棄的黑馬進(jìn)入宛西，那個空蕩的自家房屋也顧不上進(jìn)去瞅上一眼，直上磚屋大院，會見鶴鳴兄弟。見到東家，許久卻沒有言語，還是鶴鳴先開了口：“老弟，此次出師未捷，難達(dá)鴻志，天不佑人，尚待來日東山再起，不必萎靡不振?！薄岸嘀x兩位兄長！長話短說，小弟這次回宛西，一來是來商量處理房屋店鋪，二來就便還些錢兩……”“錢財身外之物，你就不必在意了。至于你的房產(chǎn)，如你執(zhí)意不再留在宛西，我們就幫著你一起把它們處置了?！甭锅Q也一邊安慰何虎，一邊商量著說。“宛西已經(jīng)不是我久留之地了。經(jīng)過此事，我猜想再難有所新的圖謀了?！薄扒嗌竭€在，從長計議?！薄?a target="_blank">今夜，我還需往回趕，事情托付二位，他日再敘，后會有期?！薄伴e話少說，多多保重?！比艘酪老e。

走出磚屋大門，何虎跨上馬背，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里，作為剿匪專員的坐探老班輩保長，那雙賊溜的眼睛正順著馬去的方向放出絲絲綠光。

雪地奔襲愿末了 英魂長留鐵山廟

時至一九三五年冬天。

何虎探得鄰縣江浦蛟潭來了一支部隊，正是他多年前會晤過的同姓家門帶的，家門告知他應(yīng)該早日去投奔他，那是一支解救天下窮人的隊伍。

何虎選擇一個時日，以求盡量不暴露行蹤，避開縣警察剿匪大隊主力圍追堵截。這天，天空飄飛零星雪花，山界樹上結(jié)滿霧凇朵朵。何虎在夜色未退之時，帶著近年重新組建的隊伍，從安港出發(fā)，計劃穿過相對偏遠(yuǎn)的雪峰山腹地鐵山廟進(jìn)入太平場，然后直插蛟潭。隊伍剛?cè)腓F山?jīng)鰹?，便遭到縣剿匪大隊的狙擊。憑著多年戰(zhàn)場經(jīng)驗，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直奔鑼鼓山。來到鑼鼓山，早已埋伏此地的剿匪大隊占據(jù)地形優(yōu)勢，向何虎的隊伍猛烈開火。何虎的人馬殊死搏斗，終因寡不敵眾，一個個倒在戰(zhàn)場。戰(zhàn)斗到最后的何虎，見大勢已去，仗著自己的一股蠻勁，沖上了山頂。

一梭子彈迎面襲來，讓何虎再也站立不住，倒地之前，仰天發(fā)出最后的長嘆：“我再也見不到遠(yuǎn)方家門了！”不久便倒在血泊之中。隨后，飄飛的雪花散落在他的身上。

北風(fēng)呼嘯，不停不息。壯士來此，只剩英魂。

鶴鳴聽到何虎戰(zhàn)死的噩耗，已是兩天之后。得到消息，立馬吩咐楊泰帶上兩個隨從務(wù)必深入鐵山廟，找到何虎尸體，在當(dāng)?shù)卣铱诠撞陌苍?，讓堂堂的“何師長”入土為安。

楊泰一行人返回宛西已是次日的黃昏，宛西上空此時血色一片。楊泰下馬后，直奔客廳，向叔父鶴鳴匯報情況。當(dāng)楊泰講到何虎倒地后頭朝蛟潭方向時，鶴鳴不禁老淚縱橫，哽咽不止，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隨后昏迷不醒。

迷糊中，鶴鳴在茫茫云霧里見到那夜長談中的何虎，正談著殺富濟(jì)貧的事，眉飛色舞。也見到了在高地上一支隊伍里，何虎正騎著黑色駿馬正馳騁遠(yuǎn)去……

何虎在留給后人的故事里，許多人只知道他在風(fēng)云變幻的年代，在云霧迷茫的山鄉(xiāng)，過了一段安逸寧靜的生活。唯有鶴鳴的后人，才知道他是一個帶匪氣的傳奇英雄！

作者：楊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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