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氣溫降得厲害，刺骨的寒風(fēng)透衣服，鉆入褲筒，讓人瑟瑟發(fā)抖。氣溫如此低，天空也就顯得寂寥。也許連下了幾場雨，灰藍色的天空無聲地沉默了，只有幾片灰灰的云，在低伏呻吟著。

回家，經(jīng)過集市，父親打算帶我去那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什么想買的。我們從拐角路口進去的，又直走了一段，集市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父親駐足一個水果攤前，我趁父親結(jié)賬的功夫，隨意四處瞥了瞥。前面走著一個被大人牽手的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子，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約莫三四歲的光景。瞬間，那些被遺忘在大腦深處的記憶，突然向我襲來。

記憶的大浪拍打著，滾滾涌入我的胸腔，我的心里正排山倒海著。讀書以來，就再也沒有好好逛過集市。想不到，竟在這樣一個巧合的契機下，碰到了自己小時候的縮影，不知是幸福還是心酸，真的說不清。

小時候，沒有幾回逛集市的記憶，尤其是和父親。因為大都是奶奶帶著我去的。父親走起路來，又急又快，而我小時候就喜歡慢吞吞地走。在喧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仍然聽清楚了那個小女孩說的一句話：“媽媽，慢點走，等等我！”

我無聲地沉默著，或者應(yīng)該說是無聲地愣了兩三秒，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與那個小女孩其實不一樣。我從不會對父親和母親說“慢點走，等等我”這樣的話。我只會在發(fā)覺他們與我距離有點遠時，默默加快自己的步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們的聲音漸行漸遠，父親也結(jié)完了賬，我倆準(zhǔn)備繼續(xù)逛。走到一處坑坑洼洼的白石子路，白石子的棱角讓我覺得有點硌腳，但我一如曾經(jīng)不聲不響地跟著父親的腳步，同他穿過眼前形形色色的小攤，身后是被忘卻的人群和聲音。

肉攤前，父親突然停住，轉(zhuǎn)過身告訴我，讓我去找奶奶，他先去藥店拿藥，會在車里等我們?！班蓿橇恕?，父親早在上車之前就同我說過奶奶賣完了菜會和我們一起回去。

奶奶從前面的人流中走了出來，我一時又愣了兩秒。這兩秒我在思考，或者換個說法，我在反思：“人群之中，我為什么沒能一眼認出她??？”奶奶帶著一頂紅色的有邊檐的帽子，穿著件黑色的棉衣，下半身著了一條看不出厚度的棉褲。帽子的外檐還蕩著些許雜亂的發(fā)絲，不是劉海。我看不出她蠟黃的臉上，是否平添了幾道皺紋？說實話，讀書以來，我都沒什么時間回奶奶家。

過年的那些日子，喜悅攏上心頭，只看得到大家臉上的笑容。歲月增長所帶來的愁緒，被我們一股腦地遺忘在了后頭。但還是看得出來，她的背影較曾經(jīng)更為消瘦了，更顯佝僂了。她從人群中來，一同來的還有那顆愛我如初的心。

路永遠是朝前走的。我陪奶奶走到賣菜的地方，她笑著告訴我說，因為我回去，要再多買些我愛吃的菜。我看著奶奶蹲下去，仔細地挑選著那些綠得還沾著些水珠的芹菜。

風(fēng)似乎有點熱，我又把臉轉(zhuǎn)向別處。我突然瞥到一個獨自賣菜的老爺爺，他的衣著是很普通的綠色批發(fā)市場的外衣，帶了頂黑色的帽子。讓我久久難以忘懷的是他在等待顧客時眼神的空洞。只消一眼，你便能從他眼中讀出世紀(jì)般的漫長。

明明眼前走過那么多人，可沒有一個人來問津。終于，有一個阿姨上前向他問了他面前擺著的小白菜。可他卻擺了擺手，還說了一些話，又指了指旁邊的另一位攤主。我猜想，他是在和那個阿姨說小白菜不是他的，他的賣品可能僅僅是在他腳旁的籮筐里的。我看到了老爺爺眼神從空洞到煥發(fā)光亮，又變?yōu)榭斩础Ｓ幸凰查g，我想到了空中搖搖欲墜的燭光。

這件事由衷地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時光只催人老，不解人間風(fēng)情。不敢再多看一眼市場上的酸甜苦辣，任憑眼眶里的淚，濡濕我的衣襟。

老爺爺攤位斜對面是一個賣糕點的，發(fā)糕的香味引來了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站在攤前好幾分鐘，好像是在糾結(jié)要不要買。后來又站起來問了老板什么，不知道他問的是甜不甜，還是好不好吃。不久，他就心滿意足地買了發(fā)糕離開了。他提著小袋子，一蹦一跳地向前走，肉肉的臉蛋紅通通的。好像小時候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小朋友的快樂，有時是可以買到的。

在這光怪陸離的凡塵，我們?nèi)匀灰３种穷w最純樸的心。希望我們都能如剛來時那樣，有勇氣與俗世的不良相抗衡。冬天的風(fēng)，再次拂過臉頰，我想此時此刻，有這一路繁華與我相襯，心里知足了。

作者： 邱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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